江识楚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亮了,他一睁开眼就对上了宁望的眼睛。昨夜又刮了场大风,窗边积攒了不少的树枝。
床边站着一只鸟,从昨晚一直站到了现在,江识楚认识,是江询给自己的警告……
宁望不知道看了江识楚多久了,看到人醒来将手抚在了他的脸上:“你醒了。”
他的手摩挲着江识楚的脸庞,眼神像是在欣赏自己喜爱的宝物一般着手把玩这,江识楚也不动,就这么任由着宁望摸着。
外面的风都好似停了不少,没有那般尖锐的呼啸声。
良久,宁望才停下动作,他有些可惜地喟叹:“孤的先祖父被朝臣诟病,说他是耽于美色,不误正业,孤少年时也这么觉得,可是见了阿楚才理解了些无奈。”
他继续说着:“于是他就带着自己抢来的美人上朝,这自然是又招来群臣的劝解……可是孤今日竟也想带着阿楚上朝。”说着他亲昵的将头埋在江识楚的脖颈边,贪婪地嗅着江识楚的味道。
魏襄王抢了自己的儿媳,后世多有诟病。宁望如此类比倒像是在暗示些什么……
“臣,不想去。”江识楚却是莞尔一笑,眉眼间尽是戏谑,他的手摸上宁望的脸:“臣还是感到疲乏,实在不想如此早的起身。”
这怕是在试探他是否是赵国的细作,往前数几年倒是有和亲的公主为母国窃取夫国的地图的,只是这试探未免太明显了些?
“孤倒不知道阿楚是这般懒惰的,罢了,你睡着吧。”宁望听罢勾了勾江识楚的鼻子,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将人抱着了怀里一阵厮磨后才终于松开了手。
临走的时候还不忘给江识楚盖好被子。
外面的天才蒙蒙亮,冬天的太阳总是升得特别的晚,江识楚嫌恶地翻了个身,他不想沾染上宁望的味道。
其实他对于男人的接触并不反感,在他的观念里只要有足够的报酬什么事情都是可以做得。
……只是他犹记得那时那个人用着看一个低贱的,如同破落的巷子里的一只猫狗的眼神看着他,嘴里说着的是毫不留情的嘲讽。
其实江识楚在此之前一直因为自己没有什么自尊可言了,他为了活下去确实也没有什么好清高的了,只是那个时候还是感到无地自容,那仿佛是把他的所有的为数不多的自尊心踩在了地上,反复的踩踏。
于是第一次见到宁望乃至和他行房的时候,那个人的低语都仿佛如影随形着,何况宁望故意装成这样真的让他很恶心。
他江识楚算什么?宁望勾勾手指,施舍点爱意就能摇着尾巴的没人要的狗吗?
江识楚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他生理性地想要吐出来,可是一夜过后哪还有什么食物,他捂着嘴反胃了好久,最后无力地垂下了手。
现在不能表现出来,毕竟他的命还寄托在宁望那点爱上面。
*
江识楚又窝在榻上,等到天边终于完全亮堂了才磨磨蹭蹭地起身。他的脚踩在地面上走到了书案前,他本来只是想坐一会醒醒神的,却发现那书案上竟是有个妆奁。
只有王后才能用的九妆奁,整体是黑漆描金的,像是一个小柜子一般,上面嵌着螺钿拼成的孔雀,活灵活现。
花窗外的一束光撒过,在光线下那螺钿流光溢彩,似是有无数细小的金银在跳跃浮动。
江识楚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顿,但是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心中嘲讽道:做个谁看哪?真把他当女人看了不成?
但是他还是打开了,一般这种妆奁都不会只放些胭脂水粉,发叉金饰,果不其然,江识楚在里面看到了些干果蜜饯。
他刚想拿起来就听到脚步声,回头就看到几个侍女鱼贯而入。
江识楚看了她们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自顾自地吃着干果。
为首那位年纪稍微大些的侍女恭谦地说道:“王上让我们服侍公子醒后用早膳。”
说罢她拍拍手,更多的人进来了,手中还端着膳食。
江识楚看了眼,放下了手上的动作,说道:“去偏殿用吧。”说罢他起身披上外衣就准备往门口走。
那为首的侍女没有阻拦,她低声应下,带着一干侍从们将江识楚带到了偏殿。
这处宫殿作为宁望的寝宫自然是殿堂颇多,江识楚看一眼天边,绵延的宫墙简直是一眼看不到边。
他从一处王宫到了另一处的王宫,期间他以为自己获得了自由……
江识楚垂下头来,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到了偏殿,江识楚坐在了案前,任由侍从们将膳食摆上来。都是些清粥小菜,种类倒是挺多的,只是每一份分量都很少,江识楚看一眼,正准备拿起鱼羹来尝尝。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个侍女没站稳,一下子扑倒了,好巧不巧地跌坐在江识楚的身边,连带着江识楚都被她撞得稍微偏了偏,手上的鱼羹更是洒落在衣服上,幸好温度不是很高。
那年纪小的侍女立刻染上了哭腔,她的手拉上了江识楚的袖子,苦苦哀求:“公子……”
不过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为首的宫女就是一声厉喝:“还不快出去领罚!”说罢就挥了挥手,身后立刻就有几个侍卫走了进来。
那小姑娘眼见着都要哭出来了,身边立刻出现了两个侍从说着就要去拖人,江识楚看了眼,放下了筷子,慢条斯理地出声道:“慢着,算是我自己倒的。”他的目光不时流转在那小宫女的脸上,随即一笑,安抚道:“哭花了妆也就不好看了。”
他的意思在明显不过了,那掌事宫女见状也让人停了下来:“还不快谢谢公子保你一条命。”
那小宫女抽抽搭搭地赶紧退下去了,江识楚斜乜了她一眼,同时也看了那掌事宫女一眼,什么话都没有再说
江识楚不动声色地继续用着早膳,心中还在继续盘算着些东西。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的功夫就到了午时。
宁望回来的时候江识楚正撑着头坐在窗边逗弄着一只鸟,那鸟通体呈黄色,也就翅膀尖上有一点绿色,倒是不怎么常见。殿内的门是敞着的,加上宁望脚步轻,倒是没吵到他。
宁望比了个手势,示意守在门口的宫侍们不要出声,他就这么放缓了脚步悄悄地靠近。
江识楚余光一撇,他嘴角露出一丝不明显的笑,很快就被压下来了。
窗外一阵风吹过,江识楚额角的碎发被撩起,宁望走到他的身后,在江识楚回头的空隙里将自己的外袍解了下来披到了他身上。
“王上……”江识楚佯装惊讶地回头。
“阿楚怎么不穿外袍?”宁望手搭在江识楚的肩膀上,一边说着一边捻着他的一簇头发。
“殿内太热了,透透气罢了。”江识楚说着目光就落到了宁望披在自己身上的外袍上,他拢了拢外袍,站了起来,说道:“王上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阿楚这是在怨孤不陪着你吗?”
江识楚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只是宁望突然注意到他的眼神始终是没有变的,那双凌厉的眼睛里分明一丝一毫的笑意都没有。
他只是假装笑而已,但是……那又如何呢?
宁望也跟着笑了,他揽过江识楚的腰,将人带着走出去:“罢了,既然都到这个点了,就用膳吧。”
冬天的太阳也是有点毒辣的,这般的毒辣与夏日的是截然不同的,江识楚眯了眯眼睛,既然宁望不说做了什么他也不必再问了。
“阿楚早膳是在偏殿用的?”宁望突然转过头来盯着江识楚问到。
“臣不喜就寝的寝室内有异味。”江识楚这句话算是肯定了,他不觉得宁望不知道,毕竟自己的一言一行怕是早就被侍从禀报给宁望了。
“孤依你的就是了。”宁望笑了笑,手不轻不重地在江识楚的腰上捏了几下。
“孤听闻,楚王好细腰,故而楚国的女子都以有着纤细的腰肢为荣……孤记得阿楚的母亲是楚国人?”就在江识楚因为宁望不会再问什么的时候他突然来了几句。
江识楚顿住脚步,他这个时候其实什么都没有想,只是有一瞬间的恍惚……母亲这个词,他好像很多年没有想过了……
但是他很快轻笑一声:“是。”
“阿楚这腰是随了母亲啊。”宁望喟叹一声,又摸了两下才停住了手。
“可是孤觉得这腰摸着硌手,倒是想着阿楚能过有些肉就好了。”宁望突然没由头地说了这么一句。
他今天之所以回来的这么晚不是因为群臣,是因为谢爻。
长武君擅战,可不忠。
不过就算是他们不同意那又如何,只要他宁望想还能被他们左右吗?
*
今日的菜倒是与昨日的不同,这一半是赵国的菜系,一半是魏国的菜系,江识楚瞥了一眼夹了块鱼肉到了碗中。
他正准备挑出来鱼刺就听到宁望说道:“赵国的使臣今日离开,阿楚不去送送他们吗?”
此时宁望正撑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江识楚,这满桌的佳肴哪里比得上美人的容颜,一上午没有看见江识楚宁望就开始想念了,他真的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江识楚的身上。
江识楚闻言只是顿了顿,他继续挑着鱼刺,心不在焉地说道:“送与不送都是一样的吧,况且他们想来也不是很想看到臣。”
宁望不在说话了,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桌面,目光一直盯着江识楚的脸。不过江识楚也没顾及他,自顾自地吃着,直到放下了筷子宁望才开口道:
“阿楚,我派给你几个侍从可好,日后孤如果不在身边,他们也能带着你在宫里转转。”
他的话音刚落就进来了几个侍从,江识楚抬头看了一眼,今天早上撒了他一身粥的那个小侍女也在。
看对方的眼神似乎在发愣,一直心不在焉地盯着宁望看,直到宁望轻咳了一声她才回过神来。
江识楚回过头,笑了笑:“多谢王上的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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