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时染被抓了。
薄烬专门为他设下重重陷阱,一环扣一环,引他入局。
不知是不是过于自信的缘故,裴时染很轻易便中了计,以至于薄烬的BCD计划都没能施展出来便成功将人困住。
此时,北区郊外一处冷僻的废弃仓库外围满了薄烬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将藏在里头的裴时染围堵得严严实实,不给他半点逃脱的机会。
薄烬特意交代过,只给裴时染两个选择。
要么成为尸体,要么沦为阶下囚。
裴时染倒也惜命得很。
他没有任何犹豫便选择了后者。
陈炎带着人冲进去时,裴时染就站在仓库的正中央,面带微笑,姿态从容,再配上那副金丝框眼镜,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莫名的斯文劲。
瞧上去就像只是迷路误入仓库的翩翩贵公子。
在那些粗鲁踹门闯入的黑衣大汉的衬托下,越发显得矜贵从容。
陈炎慢了几步踏入仓库,在瞧见裴时染这般模样时没忍住朝他翻了个极其无语的白眼。
作为薄烬的心腹之一,陈炎自然对裴时染很是熟悉。
准确来说,但凡这几个月跟随薄烬与裴时染起过正面冲突的,都会骂骂咧咧地将裴时染这个人死死地刻在脑海里。
属于是半夜都要坐起来给自己一巴掌,质问自己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中了人家算计的程度。
所以瞧见裴时染这副看似无辜的姿态,陈炎心里半点动摇都没有。
他甚至恨不得先冲进去把人暴揍一顿,好为自己和兄弟们这几个月饱受的折磨出口恶气。
但陈炎谨记薄烬的警告。
——不准轻敌。
——不要随意靠近他。
裴时染心思深沉,偏偏还时不时会捣鼓些奇奇怪怪的药,是个相当棘手的敌人。
连一向敬重的老大都对裴时染万般忌惮,陈炎更不敢得意忘形,生怕坏了自家老大的事。
于是陈炎谨慎地站在门边,一边恶狠狠瞪着人,一边派了手下全副武装进去观察,确认整个仓库没有疑点后,才带着人冲过去亲自捆住了裴时染。
裴时染全程没有半点挣扎。
他脸上甚至还挂着温良无害的笑,任由陈炎动作粗鲁地将自己五花大绑,甚至还抽空朝陈炎礼貌地颔首打了声招呼。
陈炎不吃这一套,龇牙咧嘴地朝他“tui”了一声。
裴时染倒也不在意。
他垂眸瞥了一眼勒进自己手腕皮肤里的粗糙麻绳,随后视线落在了陈炎腰带上那闪烁着红色光点的小型仪器上。
裴时染知道那是录像仪。
薄烬前段时间新立了个不成文的规矩——中心城任何人对上裴时染,都必须随身佩戴录像记录仪。
这是薄烬手底的人在他裴时染手里吃了无数亏之后,薄烬特地针对他下达的指令。
大约是要让这些人将每一次教训吃透,牢牢记住他裴时染的手段。
裴时染刚听说这个消息时,脸上越发欢腾的笑容惹得当时周遭一圈人都寒毛直竖,只差没腿一软给裴时染跪下。
但裴时染当时是真高兴。
能被如此忌惮,意味着他的实力已经达到足以让薄烬重视的程度了。
想到这里,裴时染嘴角微扬,眉眼间泄出一抹细微的笑意来。
他全然无视了身边陈炎瞪着他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在一群大汉的包围下慢悠悠地挪着脚步往仓库外走去。
半点没有即将成为俘虏的危机感和紧张情绪,反而一派像是要去中心城逛街的闲适感。
这就让陈炎有些不乐意了。
好不容易逮到人,陈炎自然见不得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于是他大手一挥,随手扯了条粗链子跟裴时染手腕处的麻绳缠在一起,将裴时染束缚在自己车子后方,准备让裴时染就这样跟着车跑回城,让一路上所有的人都能瞧见北区鼎鼎大名的裴时染沦为俘虏后的狼狈模样。
裴时染对此没有表现出任何抗拒。
他的脸上依旧挂着温雅的浅笑,甚至配合地伸出双手来由着敌人捆绑。
那副“随你折腾我都觉得高兴”的疯感,直瞧得周遭一圈人心里发毛。
“脑子有毛病!疯子!”
陈炎恨恨地低声骂了一句,这才转身上了车。
裴时染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一想到不久后就要见到那个人,他几乎要克制不住心头的亢奋情绪,以至于连陈炎的刻意为难都没放在眼里。
负责来抓捕裴时染的车队缓缓行驶回城。
而陈炎欣赏着在自己车后为了跟上车速不得不踉踉跄跄小步奔跑略显狼狈的裴时染,在车里畅快地笑出了声。
但这份得意没有维持太长时间。
刚将裴时染关进地下囚室时,糟糕的消息便紧跟着传进中心城来。
负责前往北区裴时染居住的住所搜查的小队不够谨慎,在裴时染的阁楼搜索时中了招,紧急送回中心城医疗所时已经全部陷入了昏迷。
偏偏还不是寻常可见的毒药。
医生一时之间验不出毒性来源,然而毒素来势汹汹,中招的人已经相继被送进了重症室。
消息立即被紧急上报给薄烬。
刚去囚室见过裴时染的陈炎火急火燎地冲进了薄烬的办公室。
——让薄烬亲自来跟我谈,我就给你们解药。
他将裴时染的话传达给薄烬,在薄烬的书房气愤地连锤着桌子。
“这个混蛋简直疯了!北区都没了还要使坏!百分之九十九还想害烬哥!”
陈炎恼得直跳脚:“要不是还有这么多兄弟中毒,我一定崩了他这个奸诈小人!”
薄烬没有应声。
他倚着沙发椅,姿态慵懒,漫不经心地翻阅着手里关于裴时染的资料,神色间不见半点焦虑。
就仿佛裴时染的算计在他眼里只是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般。
薄烬当晚便如裴时染所愿去了地下囚室。
沦为阶下囚的裴时染自然是被重点照顾的。
薄烬将他安排在最底层,甚至特地清空了整层,将他关押在最深处几乎透不进阳光的狭窄囚室里。
通往囚室的通道安静得吓人,偶尔间会听见不知从何处响起的滴水声,或者吹来的呼呼风声,在通道上一遍遍回荡,听得人毛骨悚然。
这也是对被囚者的一种精神折磨。
薄烬带着人一路走过去时,凌乱的脚步声糅杂在诡异的风声水声里,越发衬得氛围阴森可怖。
不少人寒毛直竖,忍不住放轻呼吸和脚步。
只有走在最前面的薄烬面不改色。
他漫不经心地理着袖口,姿态随性得像是来饭后散步似的。
等一众人抵达囚室大门前,久候多时的黑衣保镖立即打开了牢门。
闷热的潮气从乌漆嘛黑的狭小囚室里迎面袭来。
薄烬嫌弃地拧眉,正打算迈过大门的脚果断一退,后撤了一大步。
身后跟着的人极有眼力见地将早早备好的强光灯打开,准确搜索到角落里坐着的裴时染,将灯光打在了裴时染脸上,也顺道让薄烬瞧清楚了里头的状况。
囚室里空荡荡的,半个可使用的物件都没有,地板上漫着大小水滩,很显然空气中弥漫的潮气是从这来的。
“烬哥,照你之前交代的,按一日三餐的分量给他冲高压水枪,半小时前才整了一轮,您要过来的消息来得突然,他们应当没来得及收拾。”
跟在薄烬身后的白浔尘凑上前轻声解释,见薄烬随性地点了点脑袋没有出声,便又识趣地后退到原来的位置上。
薄烬往前走了几步,停在了门口处没有被水波及到的位置。
他侧身倚在门框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囚室里靠墙坐着的裴时染。
裴时染浑身都湿透了,正转开脸躲避强光直射,浑身上下没有任何绳索或锁链的束缚。
他被照亮的侧脸和脖颈的皮肤上泛着微红,显然被水枪折磨得不轻。
但状态瞧上去没有薄烬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原本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软趴趴的,身上的衬衣也湿漉漉地糊在皮肤上,但裴时染明显特意整理过,虽然显出了几分狼狈,却没有透出凌乱的感觉。
甚至薄烬还能从这副姿态中莫名品出了点斯文柔弱的味道。
见了鬼的斯文柔弱。
哪个正常人都到这个境地了还顾着自己那不值钱的形象。
薄烬双手环胸,冷哼一声。
“听说你急着见我?”
薄烬斜睨着这位跟他斗了几个月的敌人,唇角微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裴时染的视线朝薄烬的方向转去,又因为强光的直射不得不再度移开眼。
“想跟您谈谈,可以吗?”
他侧过脑袋,太阳穴轻轻抵在墙壁上,脸上露出几分浅薄的笑,又开口强调:“单独谈谈。”
薄烬没有立即回答他。
他将靠墙坐着的裴时染上上下下打量了许久,直到裴时染的视线稍稍朝他的位置试探性地转来,才从喉咙里滚出一声轻笑来:“自然是可以的。”
他应得爽快,远在裴时染的意料之外。
薄烬对待他有多谨慎戒备,裴时染心里是很清楚的。
他愣神了几秒,眯着眼试图想要透过强光去瞧清楚那个倚靠在门框边的人脸上的神情,还没来得及回应,便又听见薄烬不紧不慢的嗓音传进耳朵里——
“前提是你求人的态度让我满意。”
裴时染的呼吸放缓了几秒,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反应。
薄烬的视线一直胶在裴时染身上。
强光的照射下,裴时染的任何一个反应都清晰地落入他的眼皮子底下。
薄烬甚至捕捉到了裴时染在他话音落下后做出了一个喉结滚动的动作。
他认真思索了十几秒,没琢磨出来这个动作背后的深意。
短暂静默了几秒后,囚室里响起了裴时染裹挟着细微嘶哑的轻笑声。
“自然。”
他语气温雅地应了一声,单手扶着湿漉漉的墙面,略显费力地撑起了身体。
这番动作看起来似乎消耗了他仅剩不多的体力,薄烬瞧见裴时染扶着墙沉沉地喘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疲态。
跟个文弱公子哥似的。
看上去就像……
在装模作样想要算计些什么似的。
薄烬的嘴角勾着冷笑的弧度,眉眼间流露出对敌人的薄情与戒备。
裴时染并没有瞧见薄烬的神态。
他垂着眼帘避开强光的照射,朝薄烬所在的位置缓步走去,又停在了几米外的位置上。
极有分寸的,让自己停在了与薄烬的安全距离内。
随即,在薄烬似笑非笑的注视下,裴时染屈起膝盖跪了下去。
他阖上了眼,将脸朝薄烬的方向昂起,将那张略显苍白的脸完全展露在薄烬的视线里。
下一秒,薄烬听见了身后传来几声惊艳的吸气声,随即又故作掩饰似的低声咳嗽起来。
他侧过脸,视线落在白浔尘身上。
不等薄烬开口,白浔尘立即会意地转身带着身后一众下属迅速退到一定的距离之外。
保持着闭眼状态的裴时染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抬起的脸往众人离开的方向稍稍侧了侧,嘴角勾起的弧度深了几分。
他温声开口:“这样可以吗?”
那诚心请教的姿态,仿佛现在在他跟前的不是跟他势同水火的敌人,而是他尊贵的主子般。
薄烬垂眸打量着身前跪着的裴时染。
这是薄烬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审视裴时染这个敌人。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