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玉宗新挖出一处灵脉,穷门乍富,全宗上下张灯结彩,大办宴席,弟子们皆是喜气洋洋。
同为穷酸的剑修宗门,清仙宗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近些年来愈发入不敷出。
魏月安是清仙宗的弟子,她身形清瘦,着平常剑修打扮,却没有配剑,乍一看不太起眼,细细看,才能发现她也是个眉眼清丽,端鼻秀口的美人。
她双手捧着拿不出手的礼物,跟着师父,前往混玉宗道喜。
她抱怨道,
“师父为何偏偏选我赴宴?”
宴席上繁文缛节颇多,她不愿意去,有那个功夫,不如在洞府里睡大觉来得自在。
“你师兄师弟勤勉,日日钻研剑谱,只有你从不把剑法放在心上,还东跑西窜,最有闲工夫,不选你选谁?”
魏月安是单系冰灵根,资质极好,却天生对剑法一窍不通。练身法,左脚绊右脚摔个大马趴,剑脱手乱飞,几次差点伤到人。从小到大挨打无数,还是丝毫没有长进。
师父索性由着她自己修炼,虽无人指导,她倒也不比别人差,顺顺当当修炼到了炼气六层。
师父见魏月安心不在焉,开口道,
“将清仙宗三戒再背一遍。”
魏月安皱起眉头,颇有些不耐烦,
“第一,不可妄造杀孽,更不可堕入魔道。第二,不可贪图捷径,摆弄奇技淫巧。第三,不可痴缠恩怨,自囚心牢。”
她心里嘀咕,自己顶多就是爱偷懒些,上哪去接触邪术魔功?奇技淫巧也要有人教才行。她又不爱往心里藏事,天天一睁眼睛不是师兄就是师弟,那些男男女女,痴缠恩怨,更是跟她无甚关系。
师父轻轻拍了下她的后脑勺,
“待会到了宴席上莫要乱说话,离了清仙宗就无人娇惯你了。”
此行虽说是道喜,实际上是来打秋风,到了混玉宗,师徒二人只能从小门进去赴宴,无人欢迎。
“礼物放在哪呀?”
魏月安左顾右盼,人流耸动,觥筹交错,把她的眼睛都晃花了。
“要献礼的赶紧,正门都是贵客”
一位弟子轻蔑地笑了笑,指了指一旁,原来礼物已经堆成了一堵墙,远远看去,流光溢彩。
魏月安无视了那弟子轻蔑的眼神,颠颠地跑过去,把礼物放下,长舒了一口气,可算不用抱着它了,一路上,她还怕磕磕碰碰,把礼物弄坏了呢。
她听力极佳,听到墙内隐隐约约有人声,有些好奇,便侧着耳朵听了起来。
“凌天宗说,要让我们把灵脉让出来,举宗搬迁,这怎么可能?”
一位混玉宗长老道,
“我跟他们谈了,每年灵脉开采出的灵石最多给他们五分之二,又送出三名女修给他们作炉鼎,这才把灵脉保了下来。”
凌天宗是修仙界硬实力最强的宗门,也是最残忍霸道的宗门。
修仙的层级从低到高,分为炼气期,筑基期,金丹期,元婴期,化神期,分神期,合体期,大乘期。
而灵力刚刚复苏,人类修仙不过前年,神瑜大陆上,最高的修为也不过是化神期。
凌天宗却有足足三位化神期长老坐镇,仗着长老实力高强,凌天宗在修仙界一向是为所欲为。
魏月安正专心致志地偷听,肩膀却被拍了一拍,抬头一看,却是师父。
“宴席内不让带武器,也不让炼气期弟子旁听,你帮我好好拿着清玄剑,出去待一会儿,莫要弄出什么岔子。”
师父把沉甸甸的清玄剑连带着剑鞘双手交到魏月安的手中,差点把她压趴下。
她把剑勉强别在腰间,出去吹风。
宴席无趣,外面更是无趣,不知宴席要继续到几时,她索性到处走走。
看看四周的景色,好不热闹,倒也忘了剑有多沉。
愈走愈远,天色已黑,看不清四周,她一回头,竟然忘了回去的路了,只能远远听见觥筹交错的声音。
真是倒霉,清玄剑上还附着师父的一缕神识呢,到时候又要挨师父骂了。
魏月安嘟囔着嘴,左顾右盼,却忽然听见一阵错落有致的脚步声。
从脚步声判断,至少有三百人,却安静得可怕。
这群人绝对不是赴宴的。
她隐隐约约产生了不好的预感,得赶紧回去告诉师父才行,她加快了回去的脚步。
忽然,人声消寂,一股奇怪的血腥气钻进了她的鼻腔。
她停下了脚步,心头打颤。
刹那之间,化神期的威压排山倒海一般压了过来,将她击飞。她只能本能地抓住清玄剑获得一点安全感。
轰——
巨大的响声短暂摧毁了她的听觉,一个大火球瞬间吞噬了混玉宗,将黑夜轰炸成白昼。
师父在清玄剑上的最后一缕神识,竟化为一道白光,笼罩了魏月安。
“你要活着……”
师父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听得不大真切,不过片刻,他的神识烟消云散。
神识已灭,师父已经去了。
在爆炸中心的修士都没有任何活下来的可能性,魏月安离得远,又有师父保护,才侥幸存活。
碎片被炽热的强风吹到她的脸上,泪水混合着血将碎片冲落。
整个混玉宗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火舌扩散到四面八方。
她不敢出声,扶着腰间沉重的清玄剑,迈开沉重的双腿向清仙宗的方向逃跑。
魏月安潜意识里依然觉得,只要自己带着清玄剑回到清仙宗,师父还会在那里等她。
跑,快跑,只要回家,一切都还会和原先一样。
火舌像有意识一般在后方追逐她,躲无可躲,惨叫声从前方传来,是凌天宗的弟子在处刑四处逃窜的修士。
他们今天就是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活口。
清玄剑太沉了,坠得她跑不快,她却狠不下心将清玄剑抛下。
火舌已经舔舐上了她的后背,钻心的疼。
三个凌天宗弟子将她团团围住。
“你沾上了焱冥长老的火焰,已经活不久了,不如我给你个痛快!”
她不太熟练地拔出师父的剑,双臂支撑不住这剑的重量,不停打颤。
她如同幼狼一般恶狠狠地盯着这三个修为均在她之上的凌天宗弟子,双手紧握剑柄。
陌生又熟悉的触感从手掌上传来,一个时辰前,师父还双手捧剑,珍重地交给她。
就算今天注定要死,也要杀几个凌天宗人解恨。
炽热贯穿胸口,后背的火焰已经把魏月安的心脏烧穿。
一阵剑影交错,这场战斗以魏月安的失败告终,心脏被烧,她早就该死了,全凭气性才坚持到了最后。
剑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她马上就要迎来被像一只畜生一样杀死的命运。
魏月安胸口的灼热感越发剧烈,每一次呼吸都滚烫疼痛。
“跪下求饶,我就赏你个痛快。”
左侧修士甩出缚仙索,锋芒擦过魏月安脸颊,在颧骨燎出血痕。她突然暴起抓住缚仙索,任由符文灼穿掌心皮肉,借力撞入那弟子怀中。
她犹如垂死挣扎的野兽,狠狠咬住那弟子的喉咙。
体内灵力疯涨,焱冥长老的火焰直接从她的心脏穿过了右手的经脉,烧穿那弟子的头颅。
凌天宗长老的火焰,便给凌天宗弟子也尝尝吧……
听到怀中弟子惨叫,魏月安反倒放声大笑出来。
“真是一条疯狗!”
另外两个弟子双眸中露出惧色。
“魔意值已满,恭喜宿主打开魔修系统,获得能力:吸食他人修为。”
魏月安顾不得魔意值是什么,现在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杀!她要出一口恶气!
她要愤怒,不要恐惧,要复仇,不要悲伤。
胸口处打开了漩涡,后背的火焰直接搅入其中,犹如一条红金鱼游进了一潭不停搅动的池水。
漩涡张开到最大,魏月安活活将一个凌天宗弟子吸食殆尽。
另一个弟子被吓坏了,转身想跑,却感到自己的修为不受控制地消散,一头栽倒在地。
“就用这把清玄剑了结你……”
她晃晃悠悠地走来,口中吐出一口鲜血,血腥味充满口腔。
她模仿师父教她的起手式,将剑拔出,高高举起。
可当剑锋真正要落下时,右臂却像生了锈。清玄剑脱手了,哐当砸在青石上,震得她跪倒在地。
右手的经脉竟然没有一丁点灵力波动。
那柄曾经能载师父御风千里的灵剑,此刻安静地躺在泥污中,与凡铁无异。
右手经脉已废,她这辈子都当不成剑修。
眼泪落了下来,她呜咽着跨坐在那凌天宗弟子身上,一拳一拳将他活活打死。
魏月安的心脏已经消失,胸腔中的漩涡代替了心脏原本的功能。
她现在已经不能算活人,只是一具由灵力支撑起来的行尸走肉。
魏月安看着身下弟子一动不动的尸体,被打得面目全非,四肢僵直,面目几度扭曲,在她眼中竟变成了师父的脸。
一阵凄凉混合着恶心传上心头,她嘴唇颤抖,眼泪落下,恐怕师父连像这样面目全非的尸身都没留下。
若是师父知道她已经沦落为魔修,想必也会果断清理门户。
如今师父已经去了,她便自我了断便是。
她用全身力气把清玄剑举起来,放到脖颈处,准备自刎。
“你要活着……”
不知怎的,师父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魏月安的嘴唇轻轻颤抖,清玄剑再次脱手了,在她的脖子上留下一处血痕。
如此这般,也能算活着吗?
她脑子里一片混沌,意志丧尽,全剩本能,用全身力气拖着清玄剑,回了清仙宗。
但是魏月安已经知道,就算回到清仙宗,师父也不会在那里等着她了。
一切都变了,她也变了。
魏月安在见到她的师兄黄东仪那一瞬间,失去了意识,栽倒在了地上。
再次苏醒时,魏月安躺在有疗愈作用的玉床上,看到的竟然是她的师弟,戴泠的脸。
平时戴泠与她七日都说不上一句话,也从来不肯称呼她为师姐,从来都是直呼其名。他从小要强,总是嫌弃她不肯上进。
戴泠长得倒是不错,可惜他两道漆黑的剑眉总是有些蹙扭,脸上永远都带着桀骜,还长了一双锋芒毕露的鹰眼。
总而言之,从外表到性格都不怎么讨喜,魏月安和戴泠之间的关系也不好,说不上三句话便要吵架。
魏月安觉得他八成是来讽刺自己的。
估计他一开口又是“为什么活下来的不是师父而是你。”这种不中听的话。
一阵温暖的触感从她的手上传来,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戴泠握着她的手,垂下眼睑,露出长长的睫毛。
见她醒过来,戴泠瞬间松开手,丢下一瓶丹药。
“你上次借我的丹药还给你。”
她拿起丹药看了看,她上次借给他的不过是最平凡的灵丹,戴泠却给了她珍贵的混元丹。
魏月安的伤几乎全都好了,体温,呼吸,心跳,脉搏都是正常的。此时此刻她真真切切地活着,所谓的魔修系统,就像一场梦,只是她情急之下产生的幻觉。
“我没事,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她直接站起来,把混元丹塞到戴泠的袖子里。
袖口一凉,他看起来有些窘迫,说,
“我去同长老们商量些事情,待会儿再回来看看你。”
戴泠走了,系统的声音却马上响起。
“不是幻觉,魏月安,你现在是实打实的魔修。”
“你胸口的漩涡产生灵力来模仿体温和呼吸,焱冥留在你体内的火焰代替了脉搏和心跳,保证一般人都看不出异常。你受的伤我也已经帮你修复好了。”
“你是冰系单灵根,只能吸收冰系灵力,但你胸口的火焰来自于化神期长老,过于强大,会不停吞噬冰系灵力,无法正常修炼。”
“你现在是炼气七层,从此以后,你唯一提升修为的方式就是吸食他人的修为。”
真是好笑,一天前她还斩钉截铁地赌誓说不可能变成魔修,一天后就变成只能吸人修为苟延残喘的怪物。
她想起师父叫她背清仙宗三戒的样子,他若是知道自己保下的弟子,此后只能当魔修吸人修为,会不会后悔用最后一缕神识救下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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