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跑。”

“快跑……别，回头”

女人声音嘶哑，用尽仅有之力喊着。一股浓稠血液从她口腔中喷射出，她带着泪，眼中满是不甘，倒在肮脏血泊中。

前方零零碎碎倒了许多人，尸身一眼望不到尽头，血肉横飞，空气尽是潮湿的血腥味。

一群身穿洁白长袍，手握佩剑中年人，踏在血流成河地面上，奔向茂密松树林。

血染红了衣尾，无人在意。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终于，在见到衣衫褴褛的男孩才停下。

男孩恐惧的双腿发颤，动弹不得。血腥味，恶心的味道。缠绕他，甩不掉。而他下一刻，也将是味道的来源。

“阿娘……”

男孩认命般站着接受疼痛，临死前。他看到倒在血泊中为他拼命争取时间的阿娘。

阿娘，抱歉。我来找你了。

——

季清莫噌的坐起。浑身全是汗。同样的梦，他习惯性忽略。许是刚醒来缘故，头疼欲裂。他眯着眼睛扫视周围。

房间旷阔整洁，木质的家具泛着光泽，一看就是上等好货。红木雕刻的云纹大床，精致简洁，不失格调。空气中弥散着安神香以及被覆盖，难以察觉淡淡的檀香。

季清莫只觉眼前十分陌生，他扶起额，快速整理着记忆。

他记得他是到城镇除魔去的，顺便调查当年族人遇害的线索时，遭人追杀……

那群人是谁派来的……

越回忆，头疼得越厉害，已经到达了极限。季清莫隐约记得回去路上还有什么重要事要去做。但，他想不起来了。

季清莫看着所处的陌生环境，是间卧房。从家具来看，这户人，家底定然非常雄厚。

与此同时，方桌上的东西本能的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他随身携带的三枚无字铜币。亦或者说是他的法器。以及一块他常年佩戴刻着‘季’字的玉佩。

那可是他阿娘生前为他一字一画刻的，也是唯一属于阿娘的东西……

季清莫来不及思索，欲要上前拿玉佩。可双脚刚触碰到地面，小腿传来剧烈疼痛，还来不及站起。

“嘭。”的一声巨响。双腿一软，跌在地上，这一摔使得季清莫更加恍惚。

隐约中听到有人惊喜呐喊。

“季公子，醒啦，醒了。”家丁推开门，看到跪在地上的季清莫大声喊道。

“快，快去，叫郎中。还有老爷夫人。”

家丁们跑着去报信，季清莫顺声朝门口看去。那里似是有个人影贴在门后。

不出一盏茶功夫，房间已有四五人踏进。要不是因为他们是家丁告知后才进来的，季清莫还以为他们一直在门口等着自己醒来。

他们分别是穿的很繁华的夫妻，还有一个小胖小子，满脸都是肉。季清莫猜测应该是他们的儿子，剩下的就是跟在他们后面的丫鬟……

拿到玉佩的季清莫被搀扶回床。他们把床边围的水泄不通，季清莫假装咳嗽，希望他们可以给自己挪出个空隙。

快半白的中年男人道：“快去请郎中，怎么还没到。季公子你怎么样？”

看这架势，季清莫似乎明白了，不出意外应就是这户人家救下了他，为他找郎中救治。

眼看季清莫咳嗽不止，无一人躲开，反到叽叽喳喳的一涌而上，季清莫后悔装咳了。

直到郎中踏进房中，他们才自动给郎中让出地方。季清莫才得以透口气。

身挎着木质药箱的郎中走进。借助着郎中，终于看清。门后的确站着个人，是个怯生生的小男孩。

他畏畏缩缩的，只露出脏兮兮的小脑袋，以及紧握门旁攥紧的小手，十分担心望着季清莫。

虽说季清莫未完全看到他，可凭借着他那张消瘦的脸庞，足已看出营养不良，骨瘦如柴。

那小男孩对上季清莫打量的视线，慌忙躲避，缓慢将自己全部隐藏在门后。

郎中道：“季公子感觉怎么样？”

季清莫收回视线看向郎中道：“小腿，那里疼。”

郎中未查看季清莫疼痛的小腿，而是面露难色为他把脉，最后叹口气。

“季公子，您受的伤实在太重，若非您常年修行有一定内力所在，怕是连性命都保不住。现在虽无大碍，可小腿那里的经脉……”

季清莫自是清楚郎中要说的，经脉断裂，暂时无法行走。他不能保证治疗好。

季清莫道：“无妨，那有劳老先生为我做，”季清莫顿了顿，似乎也对此不报太大希望，“力所能及的治疗吧！”

郎中犹豫回道：“好。”

片刻，郎中查看完季清莫伤势后开出药方，家丁拿到药方后指引着郎中离开。

季清莫看向那对夫妻，一礼道：“多谢，不知此为何处，该如何称呼各位。”

“使不得，此处乃是江未城，这里是程家，这是我夫人，这是小儿。”

说话的程家老爷，用手拢了拢站在他旁边的程夫人，而程夫人脸上则一闪而过的厌恶。程老爷没有察觉，又用手把那小胖子往前推了推。

季清莫有些不解，他知道江未城，距他被追杀时的地方，隔得有五公里，不算近。

为何会相距这么远的程家醒来，太不寻常了。

虽有诸多疑问，季清莫并未询问，暂且先观察。他道：“多谢程老爷，给您添麻烦了，若有什么需要在下的，您尽管说。”

季清莫又加了一句：“等伤一好，就告辞。”

小胖子得意道：“那有什么辛苦的，不过是找个郎中的事，要不是那怪种背你回来……”

“念儿。”程夫人严厉的打断小胖子未说完的话，她脸上浮出嫌弃：“提他做甚，不嫌晦气。”

小胖子的话，让季清莫明白，是有人背着他回来的。这户人家只为他找了郎中，和安排的住所。

小胖子莫名其妙挨了一顿训，目光凶狠，瞪向门口。季清莫随着他也望去。

空空如也。

程老爷紧打圆场：“小孩子

说的玩笑话，望季公子不要在意。”

他话锋一转：“不知季公子修行到何种程度？”

修真者脉搏异于常人，郎中替他把过脉。因此季清莫对他们知道自己是修行者并未感到异常。

只是多少会有些麻烦。

果不其然，程老爷接下来道：“不知，季公子感觉小儿资质如何？”

季清莫看了眼小胖子，至于他为何这么问？已猜出个大概。

世人均认为修行是件光宗耀祖的好事，无数人挤破脑袋都想进入好宗门。但凡是与这修练沾上边，都会丧失理智。根本不会询问修行者修炼的是什么，都想要去争一下。

季清莫没正面回应，他汇聚体内灵力，一掌朝那骨瘦如柴孩子的另一侧木门击去，屋内刮起狂风，华丽的绸缎被吹起。

木门嘎吱嘎吱几声，随即两扇门砰的朝房内砸下。脏兮兮的孩子也完全暴露在众人视线里。惊奇的是，他丝毫没被这差点伤到他的灵气吓到。

耳边传来谩骂声，是程夫人身后的丫鬟。身为主子的程夫人，没有阻止的意思。

季清莫在丫鬟对他的喊骂声中仔细的打量着他，这次没什么可以让他躲着的东西，季清莫终于可以看清他了。

是个骨瘦如柴，穿得破破烂烂的小男孩。黑漆漆的麻布料不知被他穿了多久，上面还有很多划破的痕迹。

对于丫鬟的轰赶，孩子显得不知所措。似乎舍不得离开这里，切又碍于那对夫妻允许丫鬟对他的轰骂的无可奈何。

“你来这里干什么，快离开，你这个灾星……”

季清莫抬起眸，他不明白为何这户人家对这孩子有如此大的敌意。为何会叫他‘灾星’。不过他也没过问。阻止，毕竟这是人家的事。

与他无关。

季清莫刚要开口，就听见丫鬟的那句‘怪胎’。季清莫愣住，刚才的小胖子说的不也是怪胎吗？

季清莫叫住了丫鬟，以看面相由头把她吸引过来。

丫鬟听到季清莫叫她，立马换了一副嘴脸。从桌子上拿起茶杯殷勤的递给季清莫，满怀期待的听着季清莫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出于尊重，季清莫接过茶杯，没有喝。视线也没有在丫鬟身上，而是盯着那孩子，那么个小身板，会是他背回来的吗？

孩子察觉到季清莫的视线，紧张的低下头，下巴紧贴脖子。双手握着自己破烂的黑衣。

季清莫感受到他的不自在，便不在去看他，回过头对程老爷道：“您也看到了，这修练可不是闹着玩的，刚才险些伤到那孩子。”

季清莫自是有把握不会伤到他，可他还是恐吓道：“搞不好，还会伤害到施法者本身。”

程老爷一听可能会伤到自己家宝贝儿子，立马又改口：“哈哈，季公子哪里的话，那不知季公子能否帮个忙？”

季清莫道：“您先讲吧！”

虽说季清莫刚答应会帮忙，可对于程老爷不提供任何讯息的情况下。即使他们有恩，季清莫也不会在未知情况下答应程老爷的。

程老爷道：“我们程家世代经商，富可敌国。这宅院乃是江未城最大，就连城主家的宅院也不比我们这程家，可是……。”

季清莫听得十分认真，他清楚这程老爷之后要说的才是重点。

程老爷：“可，不知为何最近诸事不顺。店铺赔了许多，这买卖有赚有赔，实属正常。直到那日……”

“什么时候的事。”程夫人双眼瞪得溜圆，大声质问着：“你给我的假账？赔了多少……”

程老爷也语气恶劣的回道：“一天天的，就知道钱，有赚就有赔，很正常，我要告诉你，说不定你现在都卷铺盖走人了。”

说罢，就大喊着让丫鬟他们把程夫人拉出去。

面对丫鬟们的拉扯，程夫人抬手就给了其中一人一巴掌，丫鬟们便不敢在上前。

程老爷看了看他的儿子，又看了看季清莫。那要骂人的程夫人才有所缓和，硬压下怒气，瞪了程老爷许久才垦作罢，横着气带着小胖子离开。

“跟娘走，远离你这不靠谱的爹。”

站在门口的小孩，也被丫鬟赶走了，家丁也十分贴心让附近人全部离开。

程老爷向季清莫道了歉：“家丑不可外扬，让季公子看笑话了。”

季清莫摇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没看到，问道：“之后呢？”

程老爷自然不会在去提及刚才的事，便继续道：“不是之后，是之前。”

季清莫没有插嘴，静静的听着。

程老爷：“那天我到后山，路过一间杂物间。原本还晴空万里的好天瞬间变得阴云密布，狂风呼啸。杂物间的门就嘎吱嘎吱的摇晃，里面还传出来呜呜呜的声音，像女人的哭声。”

“那里可是空置多年，那声音发出的地方还不同，一会在门前，一会又转移到门后……”

说到这里程老爷直直盯着空气，嘴也颤抖着。失了魂，亦或者魂魄回到了那日门口前。

季清莫不急不慢的等着程老爷再次开口。

程老爷咽了口唾沫，深吸口气道：“我前去打开门，手还没触碰到它，门就自动开了，里面漆黑一片，突然闪电打的特别响，屋内被闪电照亮。”

“一团黑雾，长着个女人的脸，扭曲着，她会说话……”

“在那之后，诸事不顺，经常半夜间醒来，还莫名其妙总能听到女人的啼哭。还有索命！”

季清莫眼看程老爷深陷恐惧回忆里，便摔碎了丫鬟递给他的茶杯。

茶杯摔碎的声音将程老爷拉回了现实，瞳孔也逐渐清晰。

季清莫听到这里就明白了程老爷的话，让他这个会术法的人去帮他产除那团黑气。

季清莫：“抱歉，手滑没拿稳。”

程老爷：“无事，无事。”

季清莫问道：“在您听到那声音的时候，其他人能听见吗？”

程老爷捂着头，露出惊恐神情道：“他们听不到，有的时候我还能看到一道黑影，掐我脖子，他们都看不到……”

程老爷说完，将抱头的手，护在脖子处。

季清莫静静等候程老爷再次开口。对于程老爷个人感受，他不好下定论。

毕竟普通人是看不到这些东西的。可程老爷既不是修行之人，又不是鬼怪同类。他又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魔气。

那就表示这黑雾是专门来找他的，很可能是要索命的！

程老爷惊慌的道：“季公子，是真的，我曾找了好几个术士，也曾去废弃的杂物房查看，做法，最后都只是摇摇头……”

季清莫半晌道：“若想解决此事，我需要了解您的真实情况。”

程老爷道：“只要您答应，我都会如实作答。”

季清莫深思熟虑后，应下来：“好，等我腿上好些，我便亲自前往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