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经脉断裂，郎中为季清莫开了份中药。不是内服，而是外用。并再三叮嘱，晨间，夜间各浸泡一个时辰。

在配上季清莫每日修炼，效果可谓事半功倍。不出几日季清莫便可勉强下床，只是走不远，暂且离不开这个卧房。

季清莫这几天的生活可谓是三点一线。

吃饭，泡药，修炼。

额外思考下，是谁要追杀他。可他原本就失忆的脑袋经这一回想，又开始痛了。最后就不得而终，只得以后加倍小心。

房门已被程老爷找人重新安装，刚开始修炼的几天。季清莫屋门前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每日都有无数对他好奇的人，叽叽喳喳的。

有想要让季清莫为她们卜卦的，有谈论季清莫长的好看的，最多的是问他，她们有没有仙缘，可不可以修炼的。

她们每日的讨论使得季清莫头疼，开始怀念在清雪殿安闲自得，寂然无声的生活。

于是季清莫等恢复些灵力，便挥手施个隔音结，清静了。

他坐在椅子上，头侧窗外看去。

桃树不算大，生长的很好。纤细树枝上满是花骨朵。从外面来看还能看到它粉红色闭合的花瓣。

季清莫看着它那不算粗壮的树干，以及周围的松弛的土壤。很明显这里之前不是种桃树的。桃树有辟邪的作用，看来是程老爷把原本的树给换成了桃树。

一个瘦小的男孩突然闯进季清莫视野。他手捧一堆快到他头那么高的柴火。那堆柴挡住他的视线，使他走起路来不稳，摇摇晃晃的。

季清莫知道这个孩子，不仅因为可能是他背季清莫回来的，还有这些天，他也经常来看季清莫。

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很安静，就呆呆站在远处。

季清莫一开窗透气，十有**能看到他。这孩子也很有趣，一看到季清莫就愣住，还不等季清莫开口和他说话。

就慌张跑开了。只留下一个像小兔子仓皇逃脱的背影。季清莫有时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太凶。

日子一天天过去，出于对他的好奇。季清莫每日三点一线生活也多了一项。就是经常打开窗户，去逗逗那小孩，伤也好的差不多了。

终于能去那间杂物房查看，季清莫跟着领路的家丁前往。

程老爷一听季清莫恢复了，就忙不得的前往来看他，说着还要为季清莫设宴。

季清莫连忙拒绝，表示先解决重要事，在设宴也不迟。程老爷本是不同意的，奈何季清莫再三拒绝，加之近日听到怪声异常频繁，便答应了。并请求季清莫尽快解决，之后在为他设宴。

季清莫答应下来，他打算等事情办完就开溜，他不喜欢那嘈杂的环境。

对于季清莫来说有参加不重要的宴席还不如去来点实际的，去修炼。

季清莫走在石路上，春日的风不似秋日里的狂，与冬日的刺骨还不同。

是一种舒适，温和的暖风。带着些清神醒脑的些许凉意。路两侧泥土里，是刚冒出翠绿嫩芽。

没一会就到了，杂物房与季清莫现所居住的卧房很近。家丁忽然停下，直沟沟盯着不远处。

家丁身影挡住了季清莫视线，他朝身侧走了走，就看到前方有一房屋——杂物房，闹鬼的地方。

杂物房如程老爷所说般，固定好的两扇门像怎么也关不严似的，咯咯作响。

响声发闷，一击一击打在人恐惧害怕的脆弱神经上。

里面似深渊，漆黑一片。窗户，门缝，如焊死了，照不进一丝光亮。

家丁搓搓手，面露难色。

季清莫道：“多谢，你先离开吧！”

家丁一听可以离开这鬼地方，顿时欣喜，兴高采烈的道：“那季公子有什么需要尽管提，老爷吩咐过，只要是您要的，我们都会尽力满足。”

说着，点头哈腰又朝杂物房看眼，忙收回视线，匆忙道：“我就先告辞了。”

说完，头也不回匆忙跑开。

待家丁离开，季清莫从衣衫里掏出三枚铜币，不慌不忙摞在一起，抛上空中。铜币并未掉落在地，反而漂在季清莫身侧。

他把一枚铜币化为结界，设在房门口外，以防发生意外。自己则调节灵力，使自己处于一个良好的状态。

他带着另两枚铜币，一步步靠近杂物房，走到门前，观察一番，未见异常，才打开吱吱作响房门。

才刚打开门，里面的东西已不安稳。无数的哀嚎声，掺杂着女人的哭泣，同时钻入季清莫耳膜，耳朵似要聋了……

季清莫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却能感受到她强烈情绪。自带回音惨叫的女声，正发泄着怒吼。

屋内太昏，看不清什么。铜币便如季清莫所想，发出光芒。借助着铜金色光，可算能看出个所以然来。

然而，还不等季清莫仔细查看，一团黑雾气势汹汹的直冲而来。

季清莫丝毫不慌，顺手握住身侧铜币，推到指尖，汇聚灵力甩出。

那团黑雾气十分巧妙的躲过，在次冲着季清莫袭来。速度快的不是肉眼能瞧见的，等应过来，它已近在咫尺。

黑雾哀嚎着，回荡在屋内。季清莫刚要抵挡，可已来不及。

就在季清莫做好承受伤害的准备时，黑雾竟不走寻常路，越过季清莫，直朝微开的门，唯一透着丝光亮的方向冲去。

门本是半开着，被它撞开的同时，天气骤间浮云蔽日，雷奔云谲。它毫不费力挣脱季清莫留在门外铜币形成的结界。

那枚形成结界的铜币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被雷声所覆盖。

雷声滚滚，周遭暗沉大片。黑雾很是激动，如大型猛兽，在院内肆意横冲直撞。

要是伤到人，情况就大了。

季清莫来不及思索，迅速追上。

屋外已昏成一片，厚重的阴云将视线所及的天空尽数覆盖。透不出一丝光亮，唯一的光亮，是那如巨兽嘶叫的雷电，将接二连三的阴云照的一览无余。

季清莫依旧迟了一步，黑雾在院内来回夺窜。最终找到了目标，聚成黑气，兴奋的直奔过路男孩击去。

眼看就要击中男孩，季清莫迅速闪到小男孩身前，以铜币作为护盾抵挡。

铜币瞬间变大数倍，形成虚影，为季清莫和身后的男孩完全挡住黑雾。

黑雾眼看击不破，也不一直冲击，而是转化策略，退了退。

就在季清莫以为它要停止时，它又猛地蓄力，用力撞去。

一击比一击中。

还呐喊着什么，像是在诉苦，申冤，仇恨。

季清莫还未完全恢复灵力，多少是有些招架不住。

“走。”季清莫咬牙道。

他侧头看那男孩，男孩僵硬着，一动不动。眼中看不到丝毫恐惧，一点也不像吓傻了，反到像是震惊。

季清莫深吸口气，他实在是扛不住了。黑雾怨念太深，至少也有几十年，不好解决。

他调动灵力，后迈半步，全全用一手操控铜币艰难抵挡。另只手牵起身后男孩胳膊。

下一刻，季清莫带着男孩侧身躲避黑雾进攻。并伸手抓住恢复原样的铜币，速度太快，季清莫失去了平衡。

他凭借下意识揽住男孩身体，将他死死护在怀中，以免他受到伤害。

季清莫能明显感到男孩身体瞬间变得僵硬，他似乎很是不自在。僵硬没持续多久，他的身体逐渐缓和，最后像是完全信任季清莫，身子完全轻松下来。

这回，轮到季清莫感到不适。但他还没到能松开的时候，他要找一个支撑点，稳住身形。

季清莫抱着男孩，踉跄后退几步，才站住脚，稳住身。他刚要将男孩放下，却发现男孩似黏在身上般，不想下来。

季清莫腾出一手，安抚的在男孩脑后拍了拍，柔声道：“别怕。”

话一出口，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温度。

他顾不及这些小事，施法在三枚铜币上。三枚铜币灌入够多的灵力后，如流星般，细小的光亮在空中飞快滑动。留下一条条金灿灿的亮带，最终缓慢消散。

注满灵力的铜币不一会就捉到黑气，三枚铜币纷纷以黑气为中心，迅速旋转，生成虚影。把它牢牢锁在内。

无论黑雾起如何用力，都难以逃脱。挡或许挡不住，但不代表困不住。

他抬手，铜币带着被困的黑气飘到杂物房里，季清莫落下手，房门哐当自动关闭。

仿佛一切没有发生般。杂物房又恢复原有的漆黑。可算是能松口气。

这一遭，也让季清莫明白黑雾气形成的原因。

一般魔物，大致可分为两种。第一种，没什么好说的，它本身就是妖魔鬼怪。

第二种，就是刚才的黑雾。属于生前有强烈执念，不肯放下离去。这些执念大多来源于仇恨等负面情绪。化成魂灵，又心生怨气，长期以往便形成魔物。

想要解决这类魔物，要么完成它的遗愿，使它得到解脱，没有遗憾离去。要么……

要么强行让它抱狠消散……这种方法是最快捷，也是最残忍的。

魔物原本就是执念的化身，有些甚至是含冤而亡，要用法术活生生将它的执念仇恨消磨掉。

人死虽不会感到肉身疼痛，疼的却是魂灵的剥离，消散。

季清莫始终认为这些不是它的错，他一般都是先看看能不能让魂灵不那么痛苦，可以放心离去。

虽然很麻烦，有些妇人之仁，但季清莫心甘情愿。他从不认为这是妇人之仁，他感觉这是他作为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情感……

他思索着，从黑雾刚才嘶吼情绪来看。是怨恨，但似乎有丝担忧在里面。

要想解决，就需去了解它生平经历，是什么原因造成它的执念。

这定与程老爷脱不了关系，根据刚才黑雾情况来看。季清莫猜测这程老爷应是种下了情债。因此才一直缠着他。

可她为何会担忧？她应恨不得让程老爷生不如死才对？

一系列问题，直接去问程老爷是不可能的，就算程老爷如实回答，季清莫也不知该从哪里问。

难不成让程老爷把与他有过联系的女子一一道来，更不可能。估计程老爷他都数不过来，都有不记得名字，脸的……

这方法不行，既浪费时间精力，又没效率，容易出错。

季清莫否决掉。

看来要从黑雾着手查了。当务之急，是找能通灵的人，与它沟通，进入她的魂灵，读取她生平记忆。

看她模样，记忆应是忘却大半，不过还是比去问程老爷靠谱。

修炼法术没有记载，魂灵查看记忆方法。这点他是做不到的，放眼整个修真界，也无几人能做到……

季清莫正发愁。空中悠悠飘来片嫩绿枫叶。季清莫眼前一亮，这不有现成的人嘛。

季清莫伸手接住传信叶，耳边响起焦急问候：“季清莫，活着快给我回信。”

仅仅一句，季清莫已知晓是谁。除了从小与他一同长大，没个正样的挚友，还能有谁。

虽看着不靠谱，但他还真能帮上忙。通灵这项与生俱来的天赋还是挺令人羡慕的。

季清莫道：“活着，江未城，来吧，有需要你的地方。”

季清莫用所剩无几的灵力传到枫叶上，让它去给那人传信。

“谢，谢谢。”一道不好意思的小声从季清莫怀中响起。

季清莫这才想起他怀里还有个孩子，他缓慢蹲下，放下怀中男孩。本着对孩子的担心，季清莫还想在安慰下。

可突然想到自己冰冷的问候一时间既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已经张开的唇又猛然闭合。

‘没事了……’

‘别害怕……’

‘……’

他似乎也只会说这些了，可这哪能算得上安慰呢？分明是蛮不过心随口一说。

也算是事实，哪怕他自己受伤，也不会让男孩有危险的。许是语气太冰冷了，他还是说不出口。

他的生活中，除了修炼还是修炼。季清莫也曾在宗里，试着与弟子们交流。

奈何他们一瞧见身为长老，表情严肃的季清莫，个个不敢靠近，绕道而行，匆忙逃离。

与人交往，沟通，是季清莫最头疼的事情之一。他不知该如何正确的和人相处。

于是，季清莫尝试与自己同位的长老们交流。当他们聊的正热时，一看到季清莫全部闭了嘴，通通找借口离开。

只留季清莫一人站在原地。

“笑”是什么感觉来着……

季清莫独自一人坐在桌前，烛火欢快跳动。他竟做出个令自己不可思议的动作，他用手扬起了自己嘴角……

反应过来后，他马上给自己一巴掌。

他死死盯着铜镜中的自己，回想起过往的笑容，以及当时快乐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