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有勾结。”佟临佑正色道。
“你现在说这种话没有任何意义,回去吧。”李道全本体语气嘲讽,他头也不抬,甩开佟临佑的手抓回笔,一刻不停地写着东西。
佟临佑一时间没憋住要急,但语调刚高了两句,尾巴又夹起来了,他说:“那什么有意义?这些都没有意义,只有活着才是最有意义的,你活着,还能做蒸晒枣,还能把那该死的铜镜带回文枢局,你还能出去检举我,现在你对我没有任何威胁。”佟临佑又抓回李道全本体的手,佯装淡定地自问自答那活着的意义。
李道全在一旁听,他惊讶于佟临佑控制情绪的能力太厉害了,语气平静得就像对自己的冷嘲热讽完全不在乎,不过从这只言片语中,李道全好像能推断出一些不对劲的蛛丝马迹。
李道全迅速在意识里求证:见隐,我知道了,你还记得睡前那场直播吗?
「您记得我就记得。」
李道全:那谢春河,有印象没?说见真见隐两枚铜镜都在文枢局。你不觉得奇怪吗?你们俩明明在地底啊。
「确实奇怪,但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在哪,所以才需要让您把我带回本体。」
李道全:你不在我梦里那间厢房的地底?那刚才和我说话的是谁?
「不在,说话的其实是很久之前的我,见真一直带着那部分的我。」
李道全:什么意思?
「意思是现在和你说话的见隐是很久之前的见隐,那时候我已经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而这一天的见隐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李道全又想不明白了,他本来就不是脑子好使的聪明人,做什么事都要走一阵子歪路再回到正轨,竞争从来都只能以量取胜,本来这件事他已经有点头绪了,见隐三两句话又让信息量大起来,给他一下子干懵了。
李道全:我们先不说这个…现在已知你们二位都应该不在文枢局,对吧?
「对。」
李道全:现在佟临佑说我能把铜镜带回文枢局,也就是说他知道你们本体所在的具体位置,并且还说让我出去检举他,很可能他就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或者他本心不坏,只是误入歧途,成为了利益链的一环。
「这和那场直播有什么关系?」
李道全:关系就在于,谢春河对你们二位铜镜兄已经入库文枢局的这件事深信不疑,这很奇怪,文枢局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混进去的。
「这很重要吗?」
李道全:当然重要,这很可能是找到你本体的关键线索!
「那什么情况下铜镜会进到文枢局呢?」
李道全:在文枢局的文物管理体系中,你们俩从接收到入库都需要经过很多部门的协同作业,首先是来源审核,征集室那边能把你们放进来就说明通过了初检,下一步是典藏馆那边的鉴定组介入,先不说传统目鉴观察锈色和铸造工艺,如果这个能逃过,那科技检测是绝对逃不过的,光谱鉴定和激光扫描,都是要通过设备的科技手段。
「那看来你们中出了一个叛徒。」
李道全:好老的梗。
「嗯?」
李道全:……
李道全:没事,也可能不是叛徒,现在就当他们鉴定组眼瞎了,两枚铜镜到了专家复核组,那都是文枢局里最权威的人,你们应该会见到判断工艺特征的青铜器专家、分析成分数据的科技考古研究员、还有对比史料和纹饰铭文的历史文献学者,他们分别来自典藏馆、天工馆、密档馆,这个环节是根本逃不过的。
李道全越分析越迷糊,本来想反驳见隐那文枢局中不会有叛徒的言论,结果说着说着把自己带进去了,正思考,见隐问道:
「谢春河是你们密档馆的人吧?」
李道全:是啊。
「那岂不是那两枚铜镜很可能现在还在密档馆,没有入库。」
李道全:还真有可能。
「那应该是下一步蒙混过关的难度较大。」
李道全迟疑了一下。
下一步…
如果能通过专家组的复核,下一步就是保护修复和建档入库了,这能有什么难度呢?
「下一步是什么?」
李道全:是制定修复方案,如果铜镜有破损,需要先评估下是否有修复的必要性,比如有没有展示需求或者需要加固一下结构什么的,顺带看看需不需要处理一下有害锈,去离子水浸泡局部脱盐然后用缓蚀剂封护……
李道全想着想着突然十分感慨,这点东西他居然已经倒背如流了,如果当初要是有这样一个脑子也不至于在便利店打工打到死了吧。
「宿主您居然能在梦里做白日梦,把话说完再做梦啊…」
李道全恼羞成怒:哎呀知道了!你不会自己想吗,制定完这些方案,然后就是开始实施了啊,用天然大漆啦矿物颜料啦填补缺损什么的,这都是传统方法现在应该能3D打印缺失的部件了,或者激光雕刻也应用挺广泛的,最后就是建档、入库、存储管理等等…都见不到什么人了,我上辈子实习就干这个,分类、编码、录入档案,很枯燥。
「入库之后东西就一直在里面呆着了?那得多惨啊。」
李道全还是头一次以文物的视角来思考入库,想来还是挺好玩的。
李道全:不惨啊,后续还有研究利用的,办个特展你就能见到好多人,或者有的大学需要开展个项目什么的,你的话很有可能就是铜镜铸造工艺复原项目的风暴中心,然后你就能见到很多大佬。
「听起来也没什么意思。」
李道全:都说跑偏了,所以是修复阶段可能会遇到困难,造假出现破绽,所以铜镜现在还在密档馆的环节做保留鉴定吗?
「我推测是这样。」
密档馆……
看来他入职后就能接触到了,这岂不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李道全:见隐,我们很快就能完成任务了。
「好的。」
李道全陷入思考,他目光放远,盯着给自己本体处理伤口的佟临佑看。
虽然佟临佑表面看起来毫无情绪,但他蹲下来把工具箱摆在眼前的时候,李道全却可以看到他手的抖得厉害,平时一抠就能打开的塑料扣,四根手指并用才颤颤巍巍把那大箱子的盖子打开。
他从箱子里拿出绷带和纱布,一圈一圈把李道全本体受伤的那一侧胸廓与完好的另一侧捆绑固定住,这样绑既能限制肋骨活动,又能减轻点疼痛,虽然微不足道,但也比他自己乱扭要好些。
“你别说话了,现在只能先简单处理,等我把你带上去之后,再把这杆子拿掉吧。”佟临佑从工具箱里拿出一对夹板把铁杆固定住,李道全的本体被绷带和纱布裹得严实,现在坐在那里活像个被铁杆扎进去的蚕茧。
“你现在提蒸晒枣是要干嘛?我肯定是要死的,你就非要在这时候嘲讽我一下?等以后我坟头立起来了,你去那儿说吧。”李道全本体一点也不听劝,这一段对话下来最在意的居然是那蒸晒枣,但李道全本人并不知道蒸晒枣是个什么故事,估计日后还得求助见隐。
佟临佑沉默一会儿,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朝上大声吼道:“需要液压剪!”
李道全本体被佟临佑突然大声说话给惊得偏头看了他一眼,李道全本人在一旁是理解的,因为按正常情况下来说,被自己用一堆风凉话给噎回去,佟临佑又沉默之后,应该是不会选择再说话了,现在看来他沉默了半天的结论是思考到自己本体身上扎这么长一根铁杆很难往出带。
“倒是有个小的,你会用吗?”上面传来谢春河的声音,传到地底下已经十分缥缈了。
“大概会用。”佟临佑答道。
“我去叫医生下来吧。”崔应山说。
“医生来了人都凉了,我用过,你先把东西给我吧!”佟临佑不耐烦道。
谢春河估计是觉得佟临佑也不敢在这件事上开玩笑,也没再搭话了。
随后就有一把小型液压剪被拴着从上面荡荡悠悠的放下来,佟临佑伸手取了液压剪,换了个温和的语气对着李道全本体小声说道:“你很好,好到我一直嫉妒你,蒸晒枣我都吃了,很好吃,味道甜甜的,中间糯糯的。”
一时间李道全本体和李道全本人都跟看鬼一样看着佟临佑。
这脸变的。
但是李道全无语地发现自己本体和自己一样都在想蒸晒枣。
他本人是在好奇蒸晒枣到底是什么,他本体则是在回味蒸晒枣的味道。
不愧是我李道全,这生死关头的大场面,脑子里除了吃没别的了。
然后佟临佑蹲下来,单膝跪在地上,再次抓起李道全本体的手,他握着那只手挨近铁杆,说道:“你先攥住这铁杆的前面,绷带已经固定住一部分了,你攥好,确保它稳定,我把铁杆剪一下,我们出去再说。”
李道全的本体没再说话了,李道全本人也说不出话,见隐这时候说话了:
「宿主,到现在为止还没被和谐。」
李道全:看得出来。
「需要快进吗?」
李道全:你还有这种高级功能?等等那刚才我快疼死的时候你就不管了是吧?
「管了,您现在也好起来了。」
李道全:……
还真是无法反驳。
李道全:你着什么急?蒸晒枣是怎么回事?看看为什么不写佟临佑的遗书啊。
「这有什么可看的,天快亮了,做梦的时间不多了。」
李道全:嗐,做梦这种事,下回接着做不就行了?现在解决不了的明明是我记性不好这件事,你抽时间找下蒸晒枣的记忆,我想不出。
「这也不是什么重点吧…」
李道全:当然是!现在懒得跟你解释。
「还不是因为您想吃……」
李道全不置可否,他现在要去解决目前唯一能解决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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