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明显错乱的记忆，李道全无从下手，这种熟悉的马蜂钻裤/裆的无力感又踏马出现了。

如此混乱画面里，他唯一熟悉的生物居然是一只猫啊！

李道全别无它选，想起了第一世和佟小猫的初遇。

那时他上小学，一个午休，班主任叫他去传达室，印象里这是一个非常特殊的时刻，所以记得格外清晰。

小孩每天上学，对日程的思维模式已经固定了，上午上课，中午午休，下午上课，现在午休完告诉他不去上课要先去传达室，那必然是兴奋坏了。

到了传达室远远望去，有一位老人站在玻璃窗口里朝他笑，怀里还抱着一个黑白相间的毛团。

这位不应该出现在学校的角色，现在带着一只不应该出现在学校的小动物出现了，李道全兴奋又害怕，当时觉得自己都犯了天条了。

“爷爷！您怎么来了！这里不让别人来的！”李道全跑到老人面前，一手扯着他衣角，一手捂着自己的嘴，紧张地小声道。

“看呀。”老人放低臂弯，把怀里的毛球托举到李道全眼前。

那是一只刚长出新毛的幼猫，黑白花的，下巴右边黑了一块，像是吃东西脏了嘴巴，小东西正眨巴着眼睛躺在爷爷的怀里朝李道全伸爪子。

小猫不怕人，对于面前的新人物很是好奇，目不转睛地看着李道全，李道全也看着小猫。

“哇！是小猫！怎么会有小猫！好软的小猫！”他扒着爷爷的手臂，伸手戳戳小猫的小屁股，柔软的触感让他不敢再戳第二下了。

“佟家武馆的野猫下了小猫崽，这两天毛齐了，就像小孩子刚开始认人一样，见了小全，这样小猫就认识咯。”爷爷解释道。

“可是小猫要是把我当妈妈怎么办。”李道全有些不安地问。

“那小全可要负起责任保护它。”爷爷语气中带着严肃。

在记忆里这是他第一次被赋予了保护别人的责任。

于是小小的李道全也跟着目光严肃，他说：“我一定会保护好他的！”

爷爷明显是被小孩认真的模样逗笑了，他笑道：“那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

李道全抓着头想了想说：“叫佟小六，今天是6号。”

“那我们就叫他佟临佑吧，保佑你们两个都平安健康的长大。”爷爷慈祥道。

“好！”李道全其实也没听懂，沉浸在负责和命名的新鲜任务中无法自拔，直到后面爷爷给小猫打了金属铭牌，他才知道具体是哪三个字。

李道全才想起来到这佟临佑原来是爷爷取的名字，他之前还跟死神说是自己取的，幸好死神也没无聊到问他一只小破猫为什么要取这么个人模人样的名字，要不然他是再死几次也回答不上来了。

李道全在意识里找到见隐：我好像能记起来一些东西了。

「那什么是蒸晒枣？」

李道全：不知道。

「那记起来也没用。」

李道全微怒：蒸晒枣就有用了？

「当然了，那样我就省的给您找了，很麻烦的。」

李道全：你省事不叫有用啊！我记起来的东西更有用吧！

「您记起来什么了？」

李道全：我那只小猫的名字其实是爷爷给取的，我还以为是我自己取的呢，怪不得我不知道佟六猫为啥叫这么文艺的名字。

「这有用？」

李道全：当然有用了，我之前一直觉得是小时候过年那会儿，爷爷怕我看见家里打架，带我出去玩才见到佟小猫的。

「宿主，您的爷爷在您出生前就去世了。」

什么东西。

没想到这见隐也是棵说风就是雨的墙头草。

李道全：你听李持盈刚说的？

「是真的，我绑定您的时候，原始记忆里没有爷爷这个角色。」

这一个两个的都是怎么回事。

李道全不死心：不对啊，那你说地震时候，脖子上挂着的铭牌哪来的？佟临佑一大男人，我把他名字挂在脖子上是干嘛？

「谁知道您当时在玩什么…」

李道全：什么乱七八糟的！

「而且您说的过年那会儿，我也不知道是哪会儿，每年过年你们都是一家三口过的，这辈子确实也没有一只叫佟临佑的小猫。」

李道全非要给见隐讲明白：如果我现在想想过年时候的场面，你能看到吗？

「能了解个大概，但是看不到场景。」

李道全：行，够了。

想起这件事其实挺难的，因为那次过年他并不开心，而且年纪也不大，对于这种能回忆起来的遥远记忆，其实很少有负面的，李道全更擅长记住开心的事。

但他还是想起来了。

小孩躲在桌子底下看家里人吵架，家里气氛不好是常事，要么所有人都不说话，要么所有人都在怒吼，这次他被爷爷找见了。

他记得那时候爷爷没直接把拉他出来，而是撑着膝盖弯着腰伸出了手，“小家伙，爷爷带你去庙会好不好？”

那时候他哪知道庙会是什么，只是被新词汇吸引了注意力，好奇问着爷爷那是什么样的地方。

“就是很多人、很热闹的地方。”爷爷说。

“我不要去，我害怕人多…”小李道全后退着，还是爷爷身后比较安全。

老人循循善诱：“庙会有小动物，有小竹燕在天上飞呢。我们带小野猫也一起去庙会吧？刚才从佟家武馆过来的时候，爷爷遇见了一只走丢的小野猫。”

“哇啊…小燕子！可是小猫妈妈会很着急的。”小李道全那小兔子般圆溜的漆黑眼仁逐渐亮起来，虽然自己害怕，但一听能带上佟小猫，他又觉得自己也算是个小长辈，不能放过带小猫长见识的好机会。

“我们再带它找妈妈，小野猫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一个人是小全哦。”爷爷说。

小孩左思右想，已经全然忘了家里大人还乱作一团地对骂，他做了很多心理准备，终于决定要跟爷爷出去的时候，心里隐隐的担忧又多了一条：“但是那么多人，小燕子不会被人吓跑吗？”

“小燕子在享受热闹呢，怎么会吓跑。”老人大笑几声，顽皮地一瘪嘴。

“享受热闹…那是可以享受的吗？”小孩好奇地问。

他不明白享受是什么意思，也不懂热闹到底指的是什么，但他知道跟着爷爷出去一定会见到很多新奇的事儿，懂得这些的过程肯定比现在要开心。

李道全是一个非常容易起好奇心的人，这一特质从小就开始显现了，就连现在，他也是凭借着这一点点好奇，想起来这段本该因为恐惧而被遗忘的回忆的。

后来，祖孙俩就在佟家武馆一进门的影壁前，西进门抱鼓石旁的野猫窝里找到了佟小猫，李道全记得自己当时抱到佟小猫之后，就把家里那点不愉快都忘干净了。

……

…

「宿主，这只能说明您两世的记忆有重叠，但您个人逃避现实，偏向的并不是这一世真实的回忆。」

这一世？

回忆逐渐褪去，李道全撑在洗手间的镜子前，嘴上牙膏沫子已经干了一圈，现在扒在皮肤上硬得结块。

他从镜子里看见李持盈震惊的模样：嘴张着，一手拿着一颗磕了一半的瓜子，瓜子仁露在外面，她也不吃，就这么举在半空。

看这架势，就算他说破大天，都得不到亲妹妹任何认同的回应了。

李道全无力地意识到有一些小心珍藏的回忆从此以后就只有他一个人记得了。

“没啊，你到底怎么了哥。”李持盈皱起眉，语气里满是担忧。

李道全默不作声，转身回去把牙刷完。

他大脑飞速运转，仔细想来，这些事都是有规律、有关联的。

如果说这辈子是死神写的完美剧本，但一切都有代价，就是阻止了旺村的地震，救下那一村的人。

如果死神发现他在偷懒，就会触发惩罚机制，让他面对最不愿面对的事情，就比如眼睁睁看见自己的小猫坠楼，但这是可破的，直接硬头皮面对就是了，死神估计也没想到自己会跟着小猫一起跳下去吧。

不过，好像有什么关键的地方被忽略了。

怎么撰写的剧本？

死神说过很简单。

想让一切完美，只需要颠倒他第一世所拥有的一切。

烂得一塌糊涂的人生就会完美无缺，但那些原本就让他幸福的事情呢？

按照这个逻辑，那些事情也会随之颠倒而不复存在了。

所以现在的人生中，爷爷这个角色就从未出现过。

于是死神给这件事安排上一个与之相应的合理剧情——爷爷在他出生前就去世了。

而现在要去给爷爷扫墓，死神又在慢慢让他知道这个世界相反在哪。

你小子，跟我斗，不把那村人都救出来，我就不姓李了。

「宿主，谁跟您斗了。」

李道全：我又悟了，现在全哥带你飞。

「唉。」

见隐无奈得很，李道全置之不理，他打开水龙头，捧了一把清水往脸上一泼，然后扯来毛巾擦了把脸。

李道全：不用担心，我已经会玩了，等扫完墓我们就去了旺村。

他把自己整顿好，安慰完见隐，又去安慰李持盈。

“没事，爷爷确实去世了，我刚才没睡醒。”李道全没事儿人似的对着李持盈说。

李持盈闻言恼得直接把手里的瓜子朝李道全扔过去，李道全一偏头躲过瓜子，绕过炸毛的李持盈就去穿鞋了。

“你吓死我了，你贱不贱啊！”李持盈吼道。

“爸妈在哪，快走吧。”李道全站在门口招呼李持盈。

等兄妹二人坐进车里，窗外的天还没亮透，大街上浮动朦胧的雾气，车窗没关严，有丝丝缕缕的风把倒春寒的凉意吹进来，是标准清明前后的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