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衡没反抗，她也想看看祝丰年要说什么，乖乖地跟着他去了办公室。

这所私立学校的环境很不错，硬件软件都跟的上，老师办公室按年级和学科划分，面积跟教室差不多大，每个人都能有个被挡板隔开的独立空间。

叶衡以为祝丰年会把自己带到他办公桌那边去，没想到对方让她在公共区域坐了，屋里此时还有几名老师在休息，目光时不时瞥向这边，有点公开处刑的意思。

“小衡，你现在高三，马上就成年，得学会为以后考虑，不能傻吃傻玩了。”祝丰年坐在会客沙发上，双肘搭在腿上，身体前倾，语重心长的跟叶衡谈心，“这才刚开学，怎么就要逃课了呢？是不是和同学相处有什么不愉快的，告诉爸爸，我找机会调解调解。”

叶衡坐得板正，否认三连脱口而出：“我不是，我没有，你胡说。”

祝丰年蹙眉：“好好说话，这都是跟谁学的，乱七八糟。”

叶衡垂眸，淡声开口：“原来跟爸爸是不能开玩笑的啊，我看祝心韵这么做你挺开心，还以为我也可以呢。”

祝丰年被噎了一下，明显感到办公室内气氛不对，缓了缓语气，故作惊喜开口：“是这样啊，小衡会跟爸爸开玩笑了，挺好挺好，我还以为咱们之间得继续生疏下去呢。”

叶衡心中“啧”了一声，对方段位挺高，想在人前挑破他的虚伪，有点难啊。

祝丰年说话的时候，一直在观察着叶衡，见对方坐姿不那么僵硬，知道态度软化，就想趁热打铁重新掌握主动。

他对叶衡的心情其实挺复杂的，毕竟是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亲女儿，一点都不牵挂不可能。

但第一印象实在太糟糕了，祝丰年只要想起自己看到的那个浑身脏兮兮、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明显刚打过架回来的女孩，心里就堵得慌。

心韵被他们养得多好啊，健健康康的，学习成绩也好，又乖巧又听话，情商也高，从小到大人缘都很好。

再看看叶衡，性子野就不说了，学习一塌糊涂，就喜欢跟家长对着干，也不友爱手足，就算自己给她换了个学习环境，还是一点起色都没有。每次考试都吊车尾，光在学校里就给自己丢了不少面子，这要是真带回家，怕是要成为圈子里的笑柄。

谁家孩子不是多才多艺的，就算学习不好，也都有个一技之长，像叶衡这样不学无术，还烂泥扶不上墙的，简直就是稀有物种。

祝丰年无数次后悔给她转学来自己这边的决定，这要是换个学校还能眼不见为净，现在可好，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犯什么错都跟自己脱不开关系。

心里想着这些事，祝丰年并没有停下跟叶衡的谈话，拉拉杂杂的说着假期里的事，言语中带着刻意的关心。

叶衡安静地听着，需要她回答，就应付过去，没有像原身那样，仿佛受惊的小刺猬，竖着浑身的刺。从身份来讲，她是弱势，无缘无故的吵闹只会显得她不懂事，大可不必这么做。

谈了约莫五、六分钟，祝丰年觉得自己重新掌控了主动，这才把话题往叶衡在上课时间出现在走廊上引，偏偏语气严厉中透着无奈，把一个关心女儿，却又不忍心看她走歪路的父亲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至少叶衡是这么认为的，没看那几个看热闹的老师，瞧她的眼神都有点不对了。

等祝丰年训诫的话告一段落，叶衡才瞅准了他喘气的空挡，悠悠开口：“我没逃课，也没迟到，是黄老师让我出来的。”

祝丰年停下喝水的动作，恨铁不成钢开口：“你要是没犯错，黄老师让你出来干什么？”

叶衡无辜摊手：“就不能是他奖励我吗？”

祝丰年像是被气到一样，“咚”的一声把水杯砸到茶几上，站起身转了几圈，回过头指着叶衡厉声开口：“狡辩！哪个老师能奖励学生在上课时出去的？你说说你，好的不学，竟学这些撒谎的本事。”

说到这里，他喘了口气，看向叶衡的目光透着失望。

“好，这个暂且不提，等等我们找黄老师求证，先说说你前几天给我发短信要钱的事，用什么借口不好，非得诅咒自己生病了，是不是觉得父母看到这个会很担心，就会立刻送很多钱给你？我告诉你，叶衡，不可能的，我们不是那种无条件惯着孩子的父母，惯子如杀子啊，你懂不懂？”

机会！

叶衡“蹭”地站了起来，一把挥开祝丰年指着自己的手，在对方惊愕的眼神中，淡声开口：“用手指人不礼貌——还有，‘惯子如杀子’这句话放我身上不合适，爱都没有，上哪儿去溺？”

祝丰年心中一喜，叶衡越是反抗，他越能占据道德高地。

“谁教的你这么跟长辈说话？”

叶衡眼皮都不带撩起来的：“真抱歉，从小爹不疼娘不爱，没人教。”

祝丰年假装的生气快成真的了，他之前怎么就没发现叶衡这么能气人呢。

“你撒谎骗人还有理了？今天这事要是不说清楚，你给我停课回家好好反省去。”

叶衡嗤笑：“哪个家？是拿我当弟弟专属长工的养父母家？还是你们那个一共才去过三次的家？麻烦说清楚了，省得我迷路。”

这话说出来，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其他的老师原本想上来劝两句的，现在也都按兵不动了，碍着祝丰年的面子都没说话，但私底下没少眼神交流。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了，黄老师的大嗓门打破了僵局。

“哎呦我跟你们说，这次摸底考，我们班出了个黑马，叶衡知道吧，这次考了个满——怎么了这是？”

话没说完，黄老师也觉察出屋内气氛不对，没太当回事，只以为是父女之间又闹了矛盾，这事不新鲜，去年一年都是这样过的，祝丰年想把孩子往学习上掰，但叶衡叛逆不听，总对着干。

“祝老师你来看看，你女儿这次成绩不错，看得出是假期用功了啊。有什么事心平气和跟孩子说，她这不也能听进去吗？”

平心而论，摸底的卷子不难，都是从假期作业里找的题型，但凡认真写作业了，分数就不会太低，也省得过分打击学生的积极性。

但叶衡这不是破天荒第一次拿满分么，黄老师也知道祝丰年好面子，就想着拿来给他看看，从侧面帮着缓和缓和父女关系。

结果没料到祝丰年非但没高兴，眉头蹙得跟紧了，接过卷子扫了一眼，脱口就是一句：“叶衡，你怎么能作弊呢？学习不好可以慢慢追，品德才是最重要的，光分数好看有用吗？你这是自己骗自己！”

叶衡“呵呵”两声，懒得搭理他，有黄老师在，她暂时可以不用说话了。

黄老师立刻就不高兴了，从祝丰年手里抢过来卷子，反驳道：“祝老师你这话就不对了，叶衡有没有作弊我还不知道吗？她这题是我盯着写的，我你还信不过吗？”

祝丰年这才醒悟到误伤了同事，赶紧赔笑脸道歉：“对不住啊，黄老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就是太惊讶了……你不知道，前几天这孩子还撒谎骗我想要钱呢。”

言下之意，不是我不信任自家孩子，实在是这个孩子不值得信任，跟老师你没关系。

说完之后，没等黄老师说话，祝丰年又委婉询问了试卷是什么时候出的，话里话外都是怀疑叶衡提前知道了题目，要钱也是为了打点那些人。

叶衡听明白了，觉得祝丰年戏真多。其他人也听明白了，惊觉自己发现了祝丰年的另一面，沉浸于吃瓜的震惊中，倒是没人站出来替叶衡说话。

所以说，该靠自己的时候，还是得靠自己，叶衡叹了口气，站出来准备给这场闹剧收尾。

“你出题吧，我现在做。虽然你不在乎我的名誉，我自己还是挺在乎的，本来就不怎么样了，要是再被传出作弊……就更没法要了。”

这话正中祝丰年下怀，略微解释了两句之后，就去了自己办公桌那边，他是今天下午的课，也想给一班收收心，卷子早就出好了，不管是题型难度还是出题范围，都不是黄老师那份试卷能比的。

刚才卷子祝丰年又从黄老师那要回来重新看了一遍，知道都是近期的一些知识点，复习的话做出来的可能性真的挺大。

但要是出题的范围广一些呢？祝丰年不认为一个学渣在短短七天里就能改头换面，打定主意要压着叶衡，不让她翻身。

既然这个女儿已经被放弃了，那做得就要干脆点，祝丰年不想自己有一天在看到叶衡腾飞后，对今日的抉择感到后悔，所以不如从最初就堵死所有的路，有翅膀也得给她撅折了。

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很阴暗，一直隐藏得很好，就连妻子那边也不知道。这么做或许很自私，但人这一辈子，有几个是无私的呢。作为家族中最没出息的那个，用了全部心血培养出优秀的孩子，是他这些年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功绩，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人破坏！

在好几双眼睛注视下开始做题的叶衡，不清楚祝丰年的内心阴暗，但就算她知道了，也会不屑一顾，顺便告诉他一句：别做梦了，我来就是为了让你后悔的。

别管为什么后悔，总之非常后悔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