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楼知……”他瞳孔微缩,察觉手腕被身旁男人猛地攥紧。
“祖父此话好没道理。”萧述清的手缓缓下撤牵住少年,转而将人拉至身后,笑嘻嘻同黑着脸的长宁侯对视,毫无惧色。
他说:“拂楼何错之有?”
满厅寂然,似都没想到萧述清敢如此发问。
长宁侯亦有一瞬惊讶,转而怒意更甚:“萧家小子,你好大的胆。”
“别呀祖父,这么生分干嘛?我可是您的孙女婿,依亲缘关系,您唤我名字就行。”
长宁侯冷硬一笑:“你还知道自己是楚家的女婿?”
萧述清谦虚摆摆手:“祖父你看你说的什么话?昨儿个我才跟拂楼成婚呢,哪能忘记。”
厅中有人嗤笑,讥讽道:“难为你还记得自个儿是昨日成婚。”
楚拂楼瞥了眼出声的人,又见萧述清神情思索,快速在他掌心比划三道。
“三叔,”他安抚般拍拍少年的手背,直视楚三爷,“您这话何意啊?”
楚三爷质问:“既知昨日成婚,今日为何不早早来敬新夫茶?”
终于切入主题,萧述清并不慌乱,递给大家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是这样,拂楼昨夜与我交谈不久便已睡下,我辗转床榻夜不能寐,想到拂楼说祖母与母亲去兴安寺祈福,因而错过婚事,顿觉遗憾。”
楚拂楼回想昨夜他的表现,实在看不出有何遗憾。
“祖母年高,母亲体弱,却在大喜之日为子孙祈祷,绵延福泽,我作为后辈,实在惭愧。”
他牵着少年侃侃而谈:“何况我性情顽劣不知事,因家中安排,无意中伤过许多人,更深夜静时回想从前,不免自省,静坐一夜到天明才睡去,因而耽误时间。”
浪子回头的招数究竟要用到何时,楚拂楼对这种用过一次回头是岸的认错态度没有多大兴趣,见众人满脸沉思,颇觉戏码无聊。
楚二爷皱着眉头:“我竟不知你前后说辞有何关联?”
“你人挺好啊,居然听得这么认真。”
“竖子满口谎言!”长宁侯瞪着眼怒道,“置我侯府家法何在?”
萧述清哎哎连声:“你看你又急,我说两句假话咱们就把这茬体面揭过去不得了吗?”
“非要我说实话?”他左右环顾,看了圈长辈脸色,坦荡十足的站直道,“对,是我贪睡赖床迟到,怎么了?”
闻言,靠在他身后兴致缺缺的楚拂楼眼中瞬间浮起兴趣,好整以暇的等待后续发展。
没想到他大咧咧的承认下来,打得长宁侯措手不及,回过神后,见萧述清这般滚刀肉模样,他气不打一处来。
“萧家小子,你如此态度,心中可还有法纪规矩?家法体统?”
萧述清最烦有人跟他说规矩法度,整得他好像天天干些违法乱纪的事儿。
“天下哪纸文书详记不许人赖床?又是谁家规矩定下贪睡有错?既叫我萧家小子,我便明白告诉各位,萧家家规并无此规定。”
“可我也知自己现嫁进侯府,亦该守楚家家规,”他笑意微敛,眉眼灼灼似骄阳,“侯府规定新人过门次日辰时来敬茶,可又没说巳时来不行?”
“我与拂楼既已来给各位长辈敬茶,不知何处有失?”
“老侯爷张口家规闭口体统,既说拂楼有错,又言我胆大包天,却不知依照家法,我二人到底何错之有?”
厅中哗然,左右交接私语,眼见祖父叔伯哑然,楚拂楼忍俊不禁低下头,眼中笑意遮不住,好一只牙尖嘴利的小狐狸。
“强词夺理,胡搅蛮缠,你这是信口胡诌!”楚二爷气得胡子都翘起来。
“二叔说我胡诌,家法难道当真写着过门次日迟到受罚?”萧述清不紧不慢的走近他,虚心求教,“劳烦二叔找出家法,让我将那白纸黑字看个明白。”
“若记载有论,无论罚跪打板子,我都愿意接受。”
楚二爷:“……”
家规当然不会记载处罚,祖宗们也没想到有人敢迟到,更没想到他还敢钻空子。
他噎得恨恨瞪了眼萧述清,再看上首亲爹仍神情不虞,又瞥到那小子侧过身挤眉弄眼的逗楚拂楼笑,灵光一闪再度刁难:“你贪睡迟到,那拂楼为何不早到?你可没说她也贪睡。”
好好,二叔也有样学样找纰漏。
话引到楚拂楼身上,他自然需要开口解释:“二叔,我确实没有贪睡,今晨我早起梳洗,收拾妥当后便等述清醒来,打算等他一同到前厅。”
“等他一起?”楚二爷自觉抓住把柄,奚笑道,“他萧述清难道是三岁小儿不认路?非要你陪着才行?”
“拂楼,别怪二叔苛责,你从小到大都十分听话,为何刚成完婚便枉视规矩?述清不懂事,你可不应该啊。”
听完他的话,楚拂楼面色依旧温和,说话斯斯文文的:“二叔,并非我无视家法,正是因为我遵守家法才会如此。”
“家规有言,夫妻同心,携手进退,恩爱不相疑,贫贱不相离,”他说,“我与述清成婚,自应和他共同面对。”
萧述清适时将两人紧握的手举起来,在楚二爷面前晃了晃,喜滋滋说出气死人的话:“二叔对家规理解的似乎不太透彻呀,亦或是这些年遇见的新人太多,已经忘记该跟谁共进退了呢?”
楚二爷脸色瞬间黑沉:“你……”
“行了,”长宁侯重重拍桌,神色莫明的环视下首,视线停在楚拂楼的身上,“开始敬茶吧。”
-
敬完茶,回院里用早膳。
诗禾她们没有去前厅,也不清楚情形如何,见楚拂楼回来,各个满脸担心,唯恐主子又被禁足,或是抄书,亦或是……
月夕紧张的观察楚拂楼的手心,仔细看过后,放下心对其他姐妹们飞去无碍的眼神。
-到底受没受罚啊?姑爷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不知道,主子倒是神情如常。
-难道只罚了姑爷?
-噢~有可能!
侍女的小动作没有逃过楚拂楼的眼睛,他不便开口解释,见萧述清神思不属的趴在桌边,碗里的粥快搅成浆糊,心中顿起猜测。
怕是这纨绔出完风头后悔了吧?
也正常,他今日说辞将自己和楚拂楼紧紧系在一根绳上,而花花公子身边红颜如云,却未对谁负过责。
头脑一热做出的举动,事后当然追悔莫及。
猜出他的心思,楚拂楼面上依旧乖顺,贴心问道:“哥哥,可是早膳不合你的口味?”
萧述清脑瓜子嗡嗡,慢半拍答话:“没有,膳房手艺很好,是我起得太早,头有些晕,吃不下去东西。”
“仅仅,如此?”他语气稍有迟疑。
“还能有什么,我平时睡饱得十……午时起床,”萧述清撑着下巴,非常疲惫,“刚才说了太多话,好累。”
闻言,楚拂楼怯怯瞄他,飞快低头盯着碗碟:“其实,哥哥你方才无需实言相告,是我未尽职责,祖父说我有错,最多禁足两日就没事了。”
他压低声音喏喏吐字,眉眼艳色尽敛,浑身上下透着谨小慎微四个字,瞧着可怜得很。
昨日初见一袭嫁衣叫他惊为天仙的美人,在府里却过得这般卑微,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你有什么错?”萧述清沉声问道。
楚拂楼小心翼翼的假设:“若我早些叫醒哥哥,兴许就不会迟到,再不济,如果我昨夜就提醒哥哥,那么今早可能不会这样,二叔说我不懂事,确实怪我。”
“你没错,天王老子来了也怪不到你身上。”萧述清没睡饱觉,心情也不好,语调不复先前温柔。
感受到他不悦,少年吓得僵住身形,不敢再说话。
他重重叹了口气,将楚拂楼垂落的头抬起,轻捏住下巴转过脸。
“楚拂楼,你听好,”他实在困乏的厉害,眼皮微耷,神情却郑重地要命,“我不管你之前如何,从今往后,我说你错了你就错,我没说你有错,连你也不能怪你自己。”
“哥哥……”
“听到没?”
少年犹豫片刻,眼睛慢慢亮起来,嗯嗯点头。
萧述清收回手,顺势揉了揉他的脸:“多吃点,我去补个觉。”
主子和姑爷的语调不低,侍女们离得近,从两人没头没尾的对话里拼凑出大概。
诗禾左看右望,想要个确切的答案,她大着胆子跟进屋里,在内室门口结巴着问:“姑、姑爷,你和主子都没有受罚,是吗?”
乍然听到侍女的声音,萧述清愣了一秒,脑子里飞快调动出对应的面孔,是小乖的贴身侍女,叫诗禾。
倒是个忠心为主的。“嗯,没有。”
诗禾喜得连连行礼:“多谢姑爷,多谢姑爷,姑爷快些休息吧,奴婢退下了。”
总感觉自己应该问个啥来着,但诗禾退的太快,他困得不行,果断放弃挣扎。
萧述清沾枕即睡,浑然不知错过了系统的播报,【恭喜宿主,累积收集声望值10点。】
更不知道诗禾来问他,是楚拂楼有意而为。
不到十个时辰的相处时间里,楚拂楼发现他的喜好很直白:怜弱,爱脸。
好巧,都是他的长处。
既喜欢保护可怜人,爱逞英雄救美的风头。
那,“我给你可怜我的机会,”
少年捻磨着指尖,目光紧锁内室的方向,轻笑着呢喃:“哥哥,你千万要抓住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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