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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样教孩子?”送走乾煜,浣彤嬉笑着惊讶道。
阖业硕点了她的鼻尖,哈哈一笑,“还说朕!你不也是鬼主意很多的嘛!”
“今天谢谢你。”她柔柔望着他,秋水荡漾,心有涟漪。
“谢朕什么?”他反问道,微微觉出,经过此事,她看他的目光,似有所不同,少了些许防备,多了款款温情。
“谢你救了那个小宦官,和臣妾。”微风袭来,阵阵花香沁人心脾。不约而同地,两个人都沉醉地吸了一口。
“你不愿意让朕救你,是么?你一心求死,是吗?”阖业硕整了整衣袖,忧郁地问道。那袖口上,还沾着些许墨汁。
“不。”她端详着他的袖口,眼露华光,“臣妾今天之所以认罪,是不想再有无辜的人牺牲了。您若是再问下去,嚼舌根的就不只他一个人了,不是吗?到时,砚台都不够用了!”
“呵。朕今天身手快吗?”阖业硕咧嘴一笑,面上甚是开心,像个等待表扬的稚童。
“嗯。很快。”浣彤暖然而笑,“臣妾还喜欢你袖口的点点墨迹,似那朵朵绽开的‘醉心彤’!无心之作,却唯美至极。”
阖业硕这才仔细地看了看那墨迹,端详着那翻无心之作,赞袖上之花,更赞这发现花之美的有心之人,“是啊。好美的‘醉心彤’!”
“今天,臣妾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你。”她面颊粉润,眸光通亮,略有劫后余生之些许释然。
“哦?是吗?哪里不一样?”阖业硕轻握了她的手,好奇问去。
“你身边根本不缺人伺候。你要他跟着你,为的是不让珅妃以后有机会动他。你此举是要保护他,对吗?”浣彤摩挲着他的袖口,“你亲自等着乾煜醒来,是为了保护臣妾。这样,就没有人有机会教他说假话了。”
“你都了解啊。朕觉得好欣慰。”他暖暖地道,没了往日里压人的气势。两个人,就像朋友那样说着话。
“臣妾也觉得好欣慰。臣妾看到了一个皇帝有一颗善良的心。”她面庞微扬,定定地望着他的眼,此次肯定,确为真心。
“是吗?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朕觉得好生珍贵。”他唇角含笑,却眸光浓重。她看出,他有心事。
睡前,他拥吻着她,“朕很想你。”她早知,素人尚有琐事烦扰,况乎帝王?可如今她却是心有异样,怕是他的心事,与自己有关。
翌日,她于晨晖漫漫中挂起幔帐,执起梳子为他束发。阖业硕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绝难常见的笑意,情不自禁地转头,臂一环,将她抱在了怀里。
“哎呀——”阖业硕的头被揪得生疼,惊叫了一声,把浣彤吓了一跳,还没在阖业硕怀里坐稳,便一下子手一松,将梳子扔到了地上。
“皇上饶命,臣妾不是故意的!”她霎时花容失色,惊恐万状地跪到地上,自知再伶牙俐齿,也救不了自己了。
阖业硕摸着被拽得生疼的脑袋,瞧着她这副惊如受伤小兽的模样,不禁想笑,便索性盘腿坐到地上。
“你不是世间除了二娘谁都不怕的人吗?今天怎么被朕吓成这样了?”阖业硕眼中带笑,伸出他宽厚的手掌,揉捏着浣彤的耳廓,玩味地追问。
“臣妾当年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皇上啊。要是知道,肯定会说既怕二娘又怕皇上啊!哦,不,臣妾只怕皇上。”浣彤在这边急得语无伦次,阖业硕却在那边笑出了声,手滑到她的侧颜上,轻轻地摸着,眉梢眼角皆是舒展开来。
“为什么不辩解?你不是很会辩解的么?怎么不说是朕突然抱住你,才使你拉住了朕的头发?怎么不怪那梳子,是它又不是你把朕弄疼了?”阖业硕仍是乐不可支地逗着她,既是这般疼她入骨,又怎会为了区区几根头发恼她呢。
浣彤揣摩着圣意,他似并没要怪罪自己的意思,头才敢稍稍抬起些,偷瞄了他一两眼。
“怎么不回答朕?抬起头来说话。”他嘴角微微漾过宠溺的笑,宽厚的手掌爱抚地摸了摸她的头。
“是。”她恭顺地起了身,见他面无愠色,欢心而笑,心也放下许多。
“朕不喜欢你这样回答,像朕的属下一般。”说着,他重重地揽她入怀,似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用颌轻轻摩挲她的发。
自从嫁与他,亲近如此之久,她只是初次感到了他怀里的暖。可只容得片刻的安心,她便随即清醒了,“是……哦……不是……臣妾知道了。”
“辩解吧!否则朕要发怒了。这是蓄意伤害朕啊!”阖业硕玩味着逗她道,心底里,暗自喜欢着和她打趣呢。
她怎顾得了他的兴致去往何处,只得小心应着,“是臣妾的错,不干梳子的事。梳子又不会动,怎伤得了皇上。”
“那朕当年欲摘花儿给你的时候,你怎么说花儿会疼会流泪呢?”阖业硕反问道,并没有要终了这场有趣的谈话的意思。
浣彤抿嘴一笑,顺着他的意,浅笑嗔怪道:“臣妾要是知道您是皇上,肯定就让您摘了。”
“你是说朕是可以杀生的了?”阖业硕的气息压下来,暖着浣彤的耳根。
这可把浣彤难住了。挑衅?试探?摸不清这说风便是雨的帝王的脾气,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说啊?”他眉间含笑,这番逗笑,不过为了寻些闺房之乐,不想怎就扰得她生出这些个小心思。
“是。皇上可以杀生。”她故作严肃地道,娇俏的脸上,嵌着一双瞪得圆圆的眼。
“如果朕要你去摘呢?”沉醉在逗弄她的欢愉中,他舍不得离开这童趣般的话题。
“臣妾不会去摘。”话刚一出口,她立马眼眸一闪,柔柔地改口,“臣妾不杀生,要为皇上积德。”头乖顺地靠在他的怀里,略有甜腻,不曾闪躲。
“起来吧。朕看你跪着不舒服。”说罢,不容分说地,大手一挥,取下梳子上刚被扯掉的断发,“朕好怀念当初的你。和朕说起弱弱时的刁钻蛮横……”
那时,她不知他是天子,他亦是没有今日这般心有所属。他只随口一问,“这狗名叫‘弱弱’?是‘柔弱’的‘弱’吗?”
她却一个白眼递过去,尽是奚落,“弱水三千的弱!蠢啊!”市井兄弟之情,何须过多客套寒暄。
“可……可……它是只公狗啊?”怎知他却认真起来,惹得她只觉好生可笑。
她想也不消一想,只挠了挠头直接顶了回去,“谁说公狗就不能弱水三千?那潘安宋玉都是什么?不……不……不。我不是说他们是狗。我是说,美男子也可以倾倒终生啊!比如……”随即兰花指点向自己,那般自卖自夸,好不得意。
“谁啊?”翰琼故作不懂之态,只等惹得她恼了起来。
“我啊!别告诉我你俩没发现,我们三人当中,我才是第一美男子吗?”她大言不惭地点破,随即不羁地笑道:“算了!算了!你们是妒忌我!”
她当年怎知,她的刁蛮任性竟是深得他心的?她若知他被奉承惯了,欣于尝鲜,爱那个乖张娇纵的脾气,又怎会造今日这宿孽,当年定是毕恭毕敬,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恁地不会去和他称兄道弟、推心置腹啊。
不想待他恩宠降下,把她收了去充实后宫后,她的哭笑都只在他的一念之间,只余温柔和顺,再没了往日的骄横跋扈,可他却对那些昔日的光景,好不怀念……
如今,她已知他是万人之上、掌人生死、说一不二的帝王,她自是万万不敢造次的了。虽不若其他人等整日琢磨权斗、拉拢君心,却也不得不时时揣度圣意,一应一答也近乎咬文嚼字。
他又怎会不知,她这般如履薄冰惹得他心累,都是自己逼的,他不想,却又无可奈何。可仍忍不住每每忆起当年的光景,书生意气,风华正貌,放荡不羁,就心生感慨,遗憾万千!
他何其喜欢当年,她眉目清朗,活泼好动,整日上蹿下跳,欢脱得不行。而今他怀中这般处心积虑、谨小慎微的妃子,再没了当初的灵动爽朗。
纵使如此,他也不愿放掉她,只把他拥得更紧,“朕能给你的荣华富贵,都是朕的身外之物。”说罢将自己的发放予浣彤掌心,合上五指,用力一攥,“这才是朕身上的东西。朕向你保证,只要朕之发在你手里,朕此生绝不负你。”
“皇上……”她忽地哽咽了,娇弱的身子从他臂弯中抽离,玉手高抬,双眸模糊,擎起梳子,恭敬地行了谢恩大礼。
他的眸光暗下几分,似没了兴致,“好了。朕也饿了。朕想和你用完早膳再去上朝。”随即梳子揣进了怀里。
他恍惚觉着,过去的不快,就是个民间小夫妻间闹的小别扭而已。今早的小插曲,他喜欢。他觉着,小夫妻之间,就该是这样的,有功夫就逗逗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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