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妃难寐自疑何病因,皇复醒抱憾允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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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阖业硕离开了,浣彤便从锦缎褥里拿出个藕荷色刺绣荷包,塞入阖业硕的断发,待挂起它时,双眸已然泪波澜澜。

“有了彤儿亲手做的荷包,我安心。”浣彤握起这荷包,摩挲着上面刺绣之纹路、体会着层层丝线的质感,竟是想起了那日羽伦所言之语。

一股难明之悲绪悄然泛起,若浪般层层向她袭来。

她满心生愧,深觉对不起羽伦。他如此无辜,却被阖业硕打入大狱。

而自己却是缱绻于阖业硕的臂弯里,对他渐生好感。

是这荷包引起的孽缘么?还是自己往昔肆意行事,应得之报应?

若是那日自己不去送这荷包,便不会与阖业硕相遇,就不会有后来这种种之纠缠,更不会有如此多撕心裂肺之痛楚。

浣彤眉心蹙起,不觉埋下眼睑,紧闭了眼去。

“娘娘,那里面有什么啊?” 悦儿从旁探头看去,颇是好奇地问道。

“皇上的头发。”浣彤沉沉答道,拉紧了荷包之束绳,“我在给他梳头时不小心扯掉的。”

悦儿倒吸一口凉气,惊得双眼圆瞪,“皇?皇上的头发?皇上没怪罪娘娘吗?悦儿听顺德说,去年珅妃娘娘早上伺候皇上时将杯子掉在了地上,从此皇上就再没宠幸过她。今早娘娘您居然把皇上的头发扯下来了?天啊,悦儿现在想起来都后怕。”

“真的么?”浣彤随口道,握紧了手中之荷包。

她问得那般轻,却只是随口一句,吃惊是有,仍是一贯漠不关心之模样。

“恩。”悦儿狠狠点头道,“这事儿宫里谁都知道啊!”

宫人多笑悦儿后知后觉,殊不知,更有甚者,整日躲在婧云宫里,对外面之事少有耳闻。

呵!又是谁都知道。浣彤心下不屑地叹了一声。人间本为是非地,口舌多,况乎皇宫?

不消多作思量,浣彤早就看透。

帝王宠谁,本就其中玄妙多多,非几人几事可看得穿。杯子掉在地上?不过是借口罢了,旁人看不出,传得神乎其神,仿若这便是君王喜怒无常的最佳桥段。殊不知,没有杯子掉在地上,亦会有其他之口实。

她之牵挂,便是一人,愿他无忧,盼他安好,可他却含冤在狱,自己却无能为力。

浣彤之心事,阖业硕自是深为懂得。

探子口中所提婧妃娘娘,一如从前——奋笔疾书。

浣彤如此,令阖业硕甚是心疼。

为了羽伦能活,她违背初心,背着他篡改历史,哪怕有一线希望,都要他活。

“胸怀天下,心系苍生,福泽万民,呈千古贤帝之举,秉旷世明君之慧,无乱世枭雄之傲……”阖业硕喃喃自语道,无声一叹,似有笑意,又似于笑中隐隐泛出丝丝苦色,“朕有这么好么?”

你真的觉得朕这般好么?还是为了替羽伦讨好朕而刻意为之?不会是你故意给探子看到,再送到朕的手里吧?

朕多希望,百年之后,史书真的如此记载朕。朕待你甚好,可你却不了解朕,不了解朕的故事。

又是深夜,又是逢她点靥之时,他于别样星光之下踏入婧云宫里,“你没睡正好。朕有话要和你说。朕想了好多天了。”

烛光微弱,映到她苍白的脸上。那面容很是干净,却是憔悴深现。

不待她深想,他便是给她一惊,“朕决定,明天下旨,放了羽伦。”

虽是如此平静温和地说出,却是无人知晓他先前之拧巴纠结。

浣彤难能相信自己的耳朵,颇有一股喜乐来得太突然之时的不知所措。

“朕总觉得,朕这么做,将来一定会后悔。可是,经历过乾煜落水之事后,朕才明白,朕对你的伤害有多大。当珅妃诬陷你之时,朕发现,朕非常恨她,心底甚有杀她之欲。朕关了羽伦,同珅妃嫁罪于你,有何差别?朕怕你也会恨朕。所以,朕想放了他。”阖业硕

“皇上……”她忽而满眼泪光,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不觉哽咽了去。

经过了那般激烈煎熬的内心斗争,他作出了这个艰难的决定,人也温和下来,“朕并非故意抓了羽伦来要挟你。朕知道你没了孩子后,是又气又痛,才一气之下抓了他。可朕又太想得到你了,才想出了若你为朕生个孩子,朕便放了他的主意。要不是这件事,朕亲身体会到了恨和痛,朕绝不会放了他。”

听到这里,浣彤终是了解了,这段日子里,阖业硕之纠结与痛苦,他的退让与不易。

“不要恨朕,好么?”阖业硕声眸光闪烁,声中竟有丝丝恳之味。

“谢皇上。”她俯身行下礼去,已然落泪。

不消说,他所作之决定,治愈了她最大之心病。

“又多礼!和朕生分了!”他安抚她躺好,拉了她的手进自己怀里,“朕那天看到你和乾煜在御花园玩耍的情景了。”

“你又派人跟踪臣妾。”她微微噘了嘴去,略有嗔怪,可眸子里的眼神,却没察觉地柔和了许多。

“你呀!”阖业硕语重心长地道,“朕是担心你。自从上次你遇刺之后,朕就怕有人再伤害你。朕是担心你之安危!若是不看着你,朕怎么救你啊!”

“可是,臣妾害怕被人看管。”她露出为难之色,“你监视着那么多人,难道都是担心他们的安危么?”

“朕监视他们,是担心江山之安危。可朕现在这样对你,和对他们不同。朕是为你着想。”阖业硕心里清楚,谁会喜欢被人盯着呢?

“那没遇到刺客之前呢?你派人看着臣妾是为了什么?”她一溜烟地反问去,才知话已出口,收回也来不及了,怎就忘了,应该顺着阖业硕说才对?

“怕你不忠于朕。可朕发现,没有用。”阖业硕顿了顿,脸色暗下去,“朕心里有好多话,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好。朕常叹气,只有关着羽伦,你才肯听话啊!”

“皇上。若这次你放了羽伦,臣妾以后就乖乖听话,好不?”她变得乖巧起来,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

“听话?你几时听过朕的话啊?”阖业硕略显无奈地皱了皱眉,“不骗朕便好了!”

只这一皱眉,浣彤却忽而发觉,阖业硕面上何时添了点纹路,似老了一点。

“一定是皇上喜欢听假话,才有人说。”浣彤脱口而出,仍是说完才觉过火。

“是么?”阖业硕思索片刻,竟是点了头去,“有道理!”

“伤口……好了么?”浣彤掀开阖业硕的衣,探头看去。

“好了!心上的伤,却是很深呢!”阖业硕露出伤疤,荤话连连,“你是想看朕的伤,还是想看朕的人?朕怎么觉着,是后者?”

“是前者!”浣彤抹着那伤疤,不觉自语道,“好难看!”

“哪里难看?”阖业硕摸了摸那疤,却是笑着,“这疤上,印着你的生辰!这是你在朕身上刻下的印记!”

这晚,阖业硕醒了好多次。他每次醒了,都摸摸身边之人,若怕浣彤会无端消失一般。他觉得不踏实,但到底哪里不踏实,他也说不上来。

浣彤极目望月,卧而无眠。

我是怎么了?羽伦本就无辜,关他本就是错,放他实属应该。为何我要感激涕零?

之前偶叹阖业硕心下有疾,如今看来,自己莫不是病得更深么?

翌日,翰琼带来了羽伦平安回到诚文轩的消息。

浣彤胸中久悬不落的心,才稍作停当。

虽是她整日揪心的日子终可暂且告一段落了,可阖业硕却是愈加地不安了。因为,他放了此生他最不想放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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