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混战以黑衣人的又一次败北告终，吴江又受了伤，但是性命无忧。

杨临清手下又伤了好几个人，断手断脚的有好几个，不过好在附近就有止血的草药，还有梧桐这个学医的人在，他们还是保住了性命。

替最后一个伤患包扎手臂上的伤口，梧桐微皱着眉。

陌尘站在他旁边，肩头蹲着小狐狸。

“抱歉，没有事先告知二位。”杨临清万分歉疚地看着梧桐。

态度诚恳，言语真切，眼神认真。

梧桐没有说什么，在目睹了又一场混战后，他仔细想了想，自己没有立场去指责杨临清，毕竟杨临清这么做对初雲有利，是为国为民的体现。

他只是心里有些凉，对于那二十个士军被当成诱饵的事情还是有些不能释怀。

人毕竟是人，不是物件，也不是生来就是被牺牲的诱饵。

打好最后一道结，梧桐站起身来，看着还是有些狼狈的杨临清，道，“将军善待他们吧。”

断手断脚的士军，会被遣散回家，再也没有沙场征战的机会，而且后半生的生活堪忧。

杨临清看了看负伤的弟兄们，眼眶有些发红。

但是他还来不及说些什么，那些负伤的士军就一齐道，“杨副将，我等绝无怨言，心甘情愿！”

杨临清没有说什么，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不知他是回复梧桐，还是回复那些看着他的弟兄们。

梧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是怔怔地看着那些由于失血而脸色苍白的壮年汉子。

陌尘走到他身边，低声道，“旁人也许不懂。”

梧桐侧头看着他，良久未语。

不懂？

也许他真的不懂吧。

情谊这东西，真的很难搞懂。

说它复杂吧，却又很简单，不过知心相交，生死与共。

说它不复杂吧，却又复杂到让人不懂，不懂为何会愿意被当作诱饵，愿意付出生命的代价，还无怨无悔。

也许，这些士军并不只是对杨临清有情谊，还对初雲河山有情谊，更对自己身后的家人有情谊。

所以他们愿意。

甚至是为之心甘情愿，死而后已。

梧桐不懂，也不想懂。

他毕竟是一个没有远大抱负的人；他毕竟只是一个自认只想平淡安稳的人。

“陌尘，我们走吧。”梧桐转身，对陌尘道。

陌尘颔首。

杨临清欲言又止。

梧桐道，“杨将军保重。”

最后杨临清还是开口了，“两位保重！”

话音刚落，一边就传来了士军的惊呼。

“杨副将，吴江死了！”

杨临清连忙过去，吴江已经气绝了。

梧桐和陌尘也走了过去。

死了，确实是死了。

毒发身亡，口吐白沫，双眼外翻，眼眶发黑，口鼻皆紫，浑身是抽搐之后的不自然僵硬。

梧桐拉开吴江的衣襟，就看到了原本应该只是普通到绝对不会致命的伤口，已经发黑，流出了黑色的脓血，还传出一股恶臭。

“刚才那群黑衣人的头儿干的。”陌尘道，“那把弯刀上淬了剧毒。”

那把弯刀不至于伤及吴江的根本，梧桐刚才也检查过，吴江昂并没有性命之忧。

梧桐突然想起了刚才替吴江包扎时，他诡异的笑容。

那笑容，仿佛已经看透了一切，也仿佛已经认命。

也许，吴江一开始就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了。

“那么他们就不是真的败北，他们会撤退，是因为他们已经确定自己的目的达到了。”杨临清表情有些凝重。

现场气氛有些沉闷。

他们没想到，付出了大代价，却还是让对方得逞了。

过了一会儿，杨临清道，“既然如此，我们只能在附近多停留一段时日了。”

梧桐和陌尘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杨临清道，“之前的二十个弟兄，这次还是回军营，把情况禀报给将军，另外，受伤的也回去养伤。”

“是！”

风过，卷起被刚才的混战破坏掉的枯草干枝，带起一身的疑惑。

梧桐二人最后还是和之前同路的士军，与杨临清分别后，继续一道前进。

众人心里都疑惑不已，吴江的身份看起来虽然不低，但是应该到不了需要出动那些黑衣人来灭口的程度。

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为什么会出动那些人，千方百计的杀掉吴江？

吴江到底又是因为什么，才会被杀掉灭口的？

莫非是因为他知道一些极其重要的情报，怕他泄露吗？

梧桐疑惑地问道，“陌尘，那个吴江是不是知道很重要的情报，才会被灭口的？”

陌尘不置可否，只道，“反正不会简单。”

……

有这么一句话——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梧桐以前没有具体感悟，直到在平落州边界的郊野看到那几十个起伏的营帐，以及听到同行的士军头领对那个年轻将领的称呼时，他才具体体会到这句话的意思。

当然，这是从别人那里体会到的。

因为，那个士军头领称呼那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将领为六皇子。

而六皇子江天还现在本该镇守洪门关的，可是却出现在了平落州接近南疆的地方。

不过，不可否认，如果六皇子现在不在平落州的话，那个村子的人恐怕凶多吉少了。

有些事情，真的不关对错。

梧桐二人本来打算直接进入平落州，给杜芫书一封信，然后往梧桐镇去的，可是在刚进入距离军营几里的地界，就被江天还每天派出去巡逻的士军带回了营地。

江天还看了看杨临清让士军带来的书信，又看了看梧桐二人，目光停在了陌尘身上。

眼神晦涩不明，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两位知道为何我此刻不在洪门关，反而暂时驻军在这里吗？”

良久之后，江天还才开口，声音清朗，让人很有好感。

梧桐二人都没有应答。

梧桐可不会再一次认为声音就能代表一个人的为人，比如杨临清。

好吧，看来梧桐二人都对杨临清有些看法了。

陌尘却是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果然，江天还见二人都没有应答，便挥手让士军都出去，等营帐里只剩下三人，他就突然抱拳道，“两位请坐。”

待梧桐二人坐下，他续道，“两位应该知道，每年这个时候，各国都有协定，会休战月余。”

梧桐二人点头，听他说下去。

“但是，总有不遵守约定的人。”

比如这次的吴江，他来初雲境内，也许正如杨临清猜测那样只是打探消息，可是谁又能准确知道他还有没有其他目的？

“而且，今年斯坦国似乎有大动作，可是我方却不知道具体情况。”说到这里，他脸上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大动作？”陌尘道，“将军是如何知晓的？”

“我在斯坦国安插了暗探，可惜她只能把消息传递出来，后面就完全没有了音讯。”江天还知道她肯定凶多吉少，却也无能为力。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我这次离开洪门关，就是因为这件事。因为这里是除了洪门关以外斯坦国最好进入初雲的地方。这个时候，斯坦国绝对不会选择洪门关，因为那样会受其他两国诟病。”

梧桐点头，表示理解，心里却担忧着所谓的“斯坦国的大动作”到底是什么，会对初雲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那么将军有什么收获？”陌尘问道，梧桐也向江天还看去。

江天还看着沙盘里的地图，道，“唯一的发现，如今也基本上断了线索。”

“是说吴江吗？”梧桐问道。

江天还颔首，“不错。原本以为会是斯坦国的大将军亲自出马，没想到会是一个无名小卒。不过如今这个或许有用的无名小卒也变成没用的尸体了。”

“那将军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陌尘把反应有些奇怪的小狐狸抱到梧桐怀里，问道。

陌尘这回直接问出了梧桐的心声，梧桐把小狐狸抱好，等着江天还回答。

按照他们梧桐二人之前的打算，他们本来不必知晓太多的，可是如今江天还已经与他们说了这些，他们不可能无动于衷。

就算陌尘可能，梧桐也不会。更何况陌尘也不会无动于衷。

陌尘这样问，江天还心里就知道他们已经是表态了。奇怪的看了看一直盯着自己的白色小狐狸，压下脑海里突然出现的那个总是一袭白衣的身影，江天还道，“只能派更多的探子潜入斯坦国打探消息，同时上报陛下，等候陛下的命令，当然，我方还得加强防备，随时关注斯坦军的动向，以应突变。”

如此被动的局面，再加上适逢除夕，能做到这样，也着实不易了。

“那将军留下我们所为何事？”陌尘目光如炬地看着江天还，问出一开始就存在，如今渐渐明了的疑问。

江天还看了两人好一会儿，才道，“杨副将有一门特别的技艺，二位知道吗？”

目光灼灼地看着陌尘，江天还续道，“阁下必不是普通人。”

陌尘不置可否，梧桐看了看江天还，又看向陌尘，也没有说话。

江天还走到二人身前，抱拳道，“我不会逼迫二位做任何事，二位也可以随时离去。”

陌尘微微一笑，道，“将军难道真的愿意让我二人随时离去？”

梧桐抱紧因为江天还的靠近而有些躁动的小狐狸，抬头看着江天还。

江天还莞尔，“那二位请便。”

陌尘站起身来，道，“将军明知我二人此时绝不可能无动于衷，为什么还要如此？”

江天还站直身体，握着悬在腰间的长剑的剑柄，豪爽笑道，“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梧桐和陌尘对视一眼，莫名觉得眼前这个大笑的男子能以如此年纪当上大将军，确实有两把刷子。

最后，梧桐二人答应了江天还请他们留下共度除夕的邀请，在军营住了下来。

当然，陌尘直接说了，他们也许帮不上什么忙。

江天还回了一句，“只要阁下问心无愧便好。”

这话说的，让梧桐都有一种想要揍他几拳的想法。

江天还没有多说，直接让士军带他们去其他营帐休息。

在随着领路士军离开营帐的时候，陌尘回头问道，“敢问将军，杨副将有何等特别的技艺？”

正在琢磨附近地形的江天还回身，负手而立，闻言低头轻笑了一下，道，“能看透阁下绝非一般人的技艺。”

好么，等于没说。

梧桐抱着终于安静下来的小狐狸，跟上前面的士军，先走出了营帐。

陌尘看着江天还毫无隐瞒般的神情，一会儿之后，才跟上梧桐的步伐。

江天还看着陌尘的背影被门帘挡住，然后收回目光，向后侧低着头，看着沙盘里的斯坦国版图，眼里闪过一丝莫名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