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了人界南疆祭台发生的事，恒宇清君就回自己的宫殿。

天帝没有说什么，只是褒奖了一番恒宇和陌尘，并没有问恒宇想到的他也许会问的其他事。

比如那股突然出现的熟悉的力量波动，以及那股力量里夹杂着的熟悉气息。

在回宫殿的路上，恒宇就一直在心里思量着，天帝如此的反应到底是因为什么。

可惜他还是无法猜透。

也是，如果天帝的心思能被别人猜透，那他就不是天帝了。

小童一如既往地在宫殿门口等着，恒宇远远的就看到他了。

一身白色短打，手里拿着一本书，坐在宫门前的台阶上，头顶上是龙飞凤舞的写了“恒清宫”三个大字的牌匾。

这小童名叫花卷，是恒宇取的名，当初也是恒宇救了他，并把他带到了仙界自己的宫殿。

那么多年了，花卷还是不会改变刚开始的习惯，每次都要在宫殿门口等着他回来。

恒宇微微一笑，余光看到那所已经几万年没有主人的宫殿，他嘴边的笑容淡了些许，而后又仿佛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嘴角上扬的弧度微微扩大了一些。

那是青云天君的宫殿，名叫云邀宫。

百年左右，云邀宫就能迎回它真正的主人了！

“清君！你回来啦！”

袖摆被拉住，恒宇回过神来，就见花卷仰头望着自己，脸上带着开心的笑容。

他微笑颔首，拉着花卷的手，一路走进了恒清宫。

回来了，也是暂时的，天帝之前吩咐的任务还没有完成，而且他还要去完成很重要的事，还要把那个人找回来。

果然，不到一日，恒宇就又离开了仙界，转而回了人界。

而人界大部分地区如今却完全沉浸在除夕的几家欢喜几家愁当中。

欢喜是因为除夕到了，也就是一年到头，同时也标志着新一年的开始。

愁，是因为穷人家饭都吃不饱，更不要说除夕夜的大鱼大肉了。

但是，有时候愁的也不只是穷人家，比如大将军萧万山，他虽是穷人出身，如今却是身价万千的大将军，那肯定不是穷人了。

但是他却也愁。

愁什么呢？当然是愁宫宴和萧钦。

他愁萧钦不去参加宫宴，也愁萧钦去参加。

这是萧钦弱冠之后的第一次宫宴，皇上已经下旨要求他去。

不去，就是违抗圣令。

可是去吧，萧万山又担心自家儿子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比如嫌无聊提前离开。

这样的事，萧钦每年除夕都要来一出。萧万山如今对留他一起守岁已经不抱希望了。

要他去宫宴，和文武百官一起拘拘谨谨地陪着皇室守岁，就更不可能了。

就在萧万山愁得负手走来走去的时候，萧钦一脸不爽地走了进来，唤了一声“爹”，就不再说话。

谁惹到他了？

萧万山心里疑惑着，却还是得跟萧钦说明皇上的旨意。

萧万山一直觉得亏欠妻子和这个小儿子最多，基本上不会强求萧钦去做什么事，所以现在他相当于是变相的问萧钦本人的意思。

哪曾想他还没有说，萧钦就先道，“爹，今晚的除夕宫宴你带孩儿一起去吧，孩儿也去见识见识。”

萧万山心里舒了一口气，既然儿子都这么说了，那他就不用担心儿子会中途无故离场了。

在萧万山的多是沙场的记忆里，有关于萧钦小时候的记忆很少，而且他都是从妻子的书信里知晓萧钦的幼年的，妻子的书信里说过，萧钦从小到大都这样，只要是答应了的，就不会轻易反悔食言。

萧万山真的不了解萧钦，俗话都说知子莫若母，萧万山是父亲，更何况连萧钦出生时他都不在一旁。

等萧万山回到雲安城，妻子已经病故八年有余，萧钦也已经是十多岁的少年郎了。

相处了七八年，他也只是摸清了儿子少许的性格而已。

真的只是冰山一角。

想到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的，早早病故的妻子，以及从来没有自己参与的萧钦的幼年，萧万山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唉！自己亏欠妻子和小儿子的，实在是太多了。

也许，人老了，就特别喜欢感慨万千吧。

萧钦可不知道萧万山心里的万千感慨，他得到肯定的答复，就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

吩咐早已等在房里的暗探继续监视江天正和哪些人来往，等暗探悄无声息地离开，他就直接坐到了椅子上。

“为什么不叫我带他走？”心里还是疑惑着，就不由得低声说了出来。

——那为什么你一定要带他走？

脑海里冒出重霄的声音。

“因为他在那里也许会有危险，就像今天……”萧钦把自己的理由说出来。

——那你为什么不强硬地带他走？反正他反抗不了你。

重霄却打断了他。

萧钦沉默不语，好一会儿，才道，“他也是男子。”

——嘁。重霄嗤笑道，嗯，这个理由还不错。

——对了。

“什么？”萧钦问道。

——我以后不会经常出现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嗯。”萧钦顿了顿，续道，“随你。”

——不要妄想作无谓的争扎，你要时刻记住我们的约定。重霄补充道。

萧钦回道，“你放心吧，只要你不食言，我就不会违约。”

——那就好。

重霄在萧钦脑海里说了这么一句，就真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仿佛已经沉睡了一般。

萧钦靠着椅背，想到了醒来的萧乾说的话，心里就又猜测起来，杜芫这事，肯定和那个人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就又想到了杜芫刚才让他离开时的表现。

杜芫背过身去，仰头望着落尽红花的腊梅树，轻声道，“你回去吧。”

他甚至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他的平静。

杜芫他……

萧钦心里思绪万千，却没有听到，也不可能听到重霄沉睡前的想法——

看来萧钦对那人也不过如此，这倒是可以好好利用。

被这样的一个人牵绊住心，大多总是没有好结果。

这样想着，重霄嘴角牵起一抹笑，心里却莫名地泛起了密密麻麻的微微刺痛。

……

到了人界，恒宇先去看了看梧桐二人的情况，当然，他没有现身。

看到他二人无碍，恒宇就来去无声的离开了。

不过陌尘还是感觉到了他的气息。

看了看和士军一起准备晚上要吃的食物的梧桐，陌尘微微皱起了眉头。

梧桐感觉到他的注视，回头朝了笑了笑，道，“陌尘，你去找找小狐狸吧，那个家伙今天早上就不见了，也不知道去干什么了。”

江天还也看向陌尘，眼里带着几分担心。要不是梧桐说了小狐狸不会有事，他肯定早就派人去找了。

看来他是真的很喜欢小狐狸。

陌尘颔首，转身往小狐狸蹿动的地方行去。

他是这里唯一一个可以准确感知到小狐狸的具体位置的人，梧桐请他帮忙，肯定是万无一失了。

果然，不一会儿，陌尘就拎着小狐狸后脖子把它带了回来。

小狐狸很不乐意接近江天还，所以一看到江天还它就挣扎起来。

陌尘并没有用多大的力，它几下就挣脱了，“咻”的一下就窜到了陌尘的肩头趴着，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陌尘和江天还对视一眼，颇无奈的摇了摇头。

江天还苦笑了一下，回营帐继续研究地图去了。

陌尘等梧桐一个人的时候，就跟上去，把乾坤袋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梧桐，这是小狐狸找到的。”他刚才去的时候，小狐狸正张开小嘴露出尖尖的牙齿准备大快朵颐呢。

梧桐看了看陌尘肩头装不下去的小狐狸，又看了看陌尘手里拿着的灵芝，估算了一下大小和成色，应该生长了有百年了。

梧桐倒是没想到小狐狸还有自动寻宝的能力，笑着把它抱过来，“没想到你还会自己找口粮啊？说，这一路上你偷偷吃了多少了？”

小狐狸睁着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梧桐，仿佛在说它没有这么做。

陌尘摇了摇头，已经看惯了它这样的表现了。

“指不定在別沙寨的时候，它就是吃了类似的东西才会昏睡的。”

梧桐一想，也肯定是这样的，就揉了揉小狐狸的脑袋，道，“并不是不给你吃，是这些东西灵力太强了，我们怕伤到你。”

小狐狸耳朵耷拉着，微微点了点头，眼巴巴的望着陌尘手里的灵芝。

梧桐把它放回陌尘肩头，对陌尘道，“陌尘，有一道菜刚好可以用到灵芝。”

陌尘闻言把灵芝收回了乾坤袋，跟着梧桐到了营地暂时的伙房。

有些事情，不需要做得光明正大，也不需要冠冕堂皇，更不需要别人知晓，只要是有心的就够了。

梧桐把灵芝捣碎，放进了一道汤里，刚做好，就盛了一碗给小狐狸。

小狐狸对于把自己找到的宝贝和别人分享虽然还是不怎么乐意，却也认认真真地把碗里的汤喝完了。

梧桐摸了摸它的头，盛了一碗给陌尘。

陌尘没有接，笑了笑就带着小狐狸出了伙房。

伙房里的士军们看到两人的互动，眼里都带上了几分笑意。

常年在军营里，一般士军之间会产生一些莫名的情意。

他们是生死之交的朋友，也是并肩作战的战友，还是一种无法划清界线的兄弟。

所以他们见多不怪，对类似的事情，不会多过问，也不会多谈论。

梧桐还不知道他和陌尘的关系已经被士军们在心里下了定义，只是脸上带着微笑准备下面的菜。

当然了，他和陌尘的相处模式，从刚到军营就已经被注意到了。

大多只是心照不宣而已。

梧桐的厨艺比伙头营的士军们好多了，他一人主厨，其他人完全没有异议，只是担心累到他，所以在一边帮忙而已。

梧桐这边，正如火如荼的准备年夜饭，而雲安城这边，全城都已经进入了除夕的欢乐与热闹。

然而这热闹的，却不是大街上，而是每户人家里。

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年夜饭，准备祭祀祖先和神灵要用的东西，基本上没有出来逛街的人。

历来规定，未时三刻，宫门才会大开，朝廷五品以上的官员就会带着家眷进入皇宫，等待宫宴的开始。

初雲也沿用了前朝的习惯，也是要到未时三刻，官员才会进宫。

未时三刻将至，换上以前一年到头基本上不会穿一次的氏族子弟朝拜的正服，萧钦把长发高高束起一部分，用发冠固定，其余的全披散在背后。

在他束发期间，萧汴跟他禀报了他查探到的有关于邵旸的事情，他听完之后没有多余的反应，只是理了理袍袖，就打开房门去了大厅。

今晚的除夕宫宴，应该会很有意思。

大厅里，萧万山一身武将朝服端坐着，虽然不是盔甲，却也被他穿得威武霸气。

但是看到他头上花白的头发，萧钦知道，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驰骋沙场，杀敌无数的年轻将军了。

如今，他只是一个花甲之年的老人，没有老伴，没有老朋友，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

其实萧钦心里是有些怨萧万山的，因为如果萧万山没有跟随江鸿马革裹尸，多年不回一次家的话，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他就不会失去母亲。

可是，现在他唯一的亲人就是这个爹了，他们都是彼此唯一的亲人，即便怨，他也还是会孝敬他。

就是不知道他知道了自己一直以来的谋算，会不会恼羞成怒了。

想到这里，萧钦微微一笑，阔步走向坐在大厅里的萧万山。

看到越发英俊的小儿子，萧万山又想起了战死沙场的两个儿子，然后又想到了病故的妻子，心里瞬间五味杂陈，酸涩不已。

怎么说，都是他愧对妻子，愧对三个儿子。

如果能回到过去……

“爹，我们走吧。”

萧钦的话唤回了萧万山飘向过去的思绪，萧万山欣慰一笑，起身带着萧钦往皇宫行去。

一路看过如今的繁华，到了宫门时，萧万山心里想道：如果能回到过去，我也许还是会作出同样的选择。

只是，如果能回到过去，他怎么都要保护好自己的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