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还本来得回雲安一起过除夕的，可是今年情况特殊，他就没有回去，只是书了信让信差快马加鞭送到雲安。

梧桐想到之前要给杜芫写信的打算，就也书了一封信托信差一起带回雲安。

解决了从到南疆之后一直以来的心里的牵挂，梧桐想着总算是可以安心过今年的除夕了，便更加用心的准备起年夜饭来。

军营里就算是除夕，食物也不过那么几样，最多再去打些野味，采撷些野菜；虽然需要做的食物量多，但是有其他士军帮忙，梧桐还是在未时后准备好了食物。

出了伙房，才发现小狐狸又不见了，只有陌尘在外面和江天还说话。

梧桐刚过去，江天还就停止了谈论的话题，和梧桐打招呼。

梧桐回以微笑，知道只要江天还出现在陌尘身边，小狐狸就肯定不会呆在陌尘肩头，就向陌尘看去。

陌尘朝梧桐点了点头，待梧桐在他旁边坐下，他道，“小狐狸又窜到山里去了，不过我交代过它天黑前必须回来，也做了保护它的准备。”

他说的是什么准备，梧桐当然知道，当下也算是放心了。

而且，什么可以吃，可以吃多少，什么不可以，小狐狸应该自己有分寸吧？

江天还听到陌尘说到小狐狸，想到刚才自己一靠近它就窜走了，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梧桐二人倒没有注意到他的细微表情，而是谈论起了往年的除夕。

江天还也感兴趣，就干脆加入了两人的谈话，三人倒是相谈甚欢。

梧桐这边一派其乐融融，杜芫这边可就不那么满意了。

杜芫还以为江天正那个家伙还会来找麻烦，没想到昨天之后就一直没有出现，倒是害他空准备了一场。

他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再次面对那些可憎的嘴脸了。

昨天晚上江天正虽然没有再出现，却差人送来了吃食和衣物。

杜芫刚要动筷，又换回来的萧爻就用银针试了试饭菜，把杜芫搞得一愣一愣的。

“这几天你都这样试过他们送来的吃食？”

萧爻看银针没有变色，就把银针放回腰包，颔首之后站到一边。

杜芫无奈摇头，夹起一块冬瓜送到嘴里，脸上没有什么表现，心里却突然觉得发暖。

萧爻站到一边，虽然没有看到杜芫脸上带着开心的表情，却还是感觉到了他此刻心情不错。

看了看放在一边的桌上的衣物，萧爻嘴角几不可见地抽了抽。

那鲜艳的颜色……恐怕只会被杜公子嫌弃吧？

果然，简单用了些饭，杜芫就翻看了一些托盘里的衣物，脸上带着很明显的嫌弃。

拎起一件艳红色的长袍，杜芫眉毛都皱起来了。

这种俗气的颜色，恐怕也只有江天正那个纨绔会喜欢了……

萧爻干咳一声，移开了目光。

杜芫仿佛扔下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把衣物扔回托盘，道，“你替我转告七皇子，他的好意，杜某心领了，杜某穿不惯绫罗绸缎，还是喜欢自己的粗布衣裳。”

萧爻差点憋不住笑出来——主要是因为杜芫的表情嫌弃到了极点，扔完衣物就快步走到了一边。

嫌弃完那些衣物，杜芫就自己找书看去了。

看到书架上虽然很明显没有人翻动，但是数量不容小觑的书籍，他又忍不住要夸江天正了，至少他懂得装装样子。

把杜芫的“谢意”转达给江天正，萧爻就迅速连夜回了一趟将军府，把杜芫此刻的处境转告给萧钦。

听到杜芫嫌弃那些衣物，萧钦直接道，“你现在就去最近的成衣铺，给他买一身衣裳。”

萧爻一听，知道公子已经没有其他任务，就没有任何犹豫地离开了房间。

于是，今日一早，杜芫刚醒来，就看到整整齐齐放在床头的崭新衣物。

是他喜欢的素净颜色，根本不像江天正差人送来的那些衣物那样艳俗。

江天正本来还想折腾一下那个书生，用来发泄一下自己的库房被烧而产生的火气的，可是听了熊韬平的话，就觉得自己不应该那么做，反而应该好吃好喝的对待那个书生。

于是昨晚就差人送了吃食和衣物去给那个书生。

熊韬平自告奋勇地要和那个负责送吃食的仆人一起去厨房，江天正知道他为了讨好自己，一向积极就没有多问。

可是那个书生居然还不领情，直接让人退回了那些衣物。

那么好看的衣物，醉月楼的那些姐儿喜欢得不得了，到了他这儿，居然沦为了被嫌弃的物件！

江天正实在气不过，差点又要去找杜芫的不痛快了，不过还是被熊韬平劝住了。

今日未时左右，江天正就去骊歌院找杜芫，要带他一起入宫。

看到那个一身素净颜色新衣的背影，江天正就疑惑了——这身衣服哪里来的？

回答他的，是如今扮成熊韬平推荐来的那个武士的萧爻。

“是公子差属下去买的。”

江天正还是很信任熊韬平的，他推荐来的人，他同样也会信任。

是以就没有多问此事，直接带着杜芫和萧爻进宫。

萧钦刚离开将军府，萧汴就去深含巷把最近都急到上火的杜宁接到了将军府。

府里主人虽然不在，但是好几个侍卫一起，年夜饭应该还是会很热闹的。

杜宁很担心好几天没有看到人影的公子，但是一听萧汴说公子被萧公子带着一起进宫了，他也就暂时放心了。

可是不一会儿，他又担心公子得罪权贵，没有好果子吃了。

萧汴再三保证自家公子不会让杜芫受到任何伤害，都到了快要发誓的地步了，杜宁才真的稍稍安心些。

未时三刻左右，皇室和官员及其家眷基本上已经到齐了，不过皇帝和几个受宠的妃嫔还没有来。

宫宴一般是在无极殿举行，如今正主还没有来，当然就不可能开宴了。

宫宴还未开始，女眷就被唤到了锦绣轩和几个后妃说话。无极殿里只剩下男子，一时文武界限分明，各自谈论“各自感兴趣的话题。

萧钦其实还是很无聊，他漫无目的地打量四周，看着那些虚与伪蛇、侃侃而谈地官员，心里嗤笑一下，移开了视线。

“七皇子到！”守在殿门的太监的通报声让无极殿里安静了一下，然而大多数人却都故意移开了视线不去看殿门。

萧钦看向殿门，一眼，就看到了在江天正身后的人。

那人一身素净长袍，安安静静地走在江天正身后，目不斜视，自成一派悠然气质。

让萧钦舍不得移开目光，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视线被吸引了。

有些人，就是专门吸引某些人的视线的。

很多人对江天正身后那个书生的身份很感兴趣，当然，他们不会问出来，反正江天正最后还是会忍不住自己说出来，他们只需要忍一时便可知晓答案。

众官员心里大多都是这样想的，面上却不露一分地给江天正行礼。

可是这一次江天正居然没有公之于众，反而有些反常地坐到自己的席位，只是和官员们打了招呼就没有再说什么。

杜芫被安排坐在江天正后面，一袭素净长袍的他居然能坐在江天正身后，在场的很多人心里更加好奇他的身份了。

有的人想到了江天正的男女不忌，顿时看杜芫的眼神就有些不对了。

杜芫却仿佛对外界的事情毫无感觉似的，只是风轻云淡地坐在江天正身后的席位上，风轻云淡地看了萧钦一眼。

无极殿里又渐渐地响起人声，一些平日里关系不错的大臣凑在一起，低声交谈，也不知是在说些什么。

不多时，殿门口又响起一声通报，“晋王到！”

嘿！月余没有露面的五皇子晋王终于现身了！

大殿里的很多官员顿时肃然起敬，大多文武官员都是因为敬佩晋王的文韬武略，智谋双全；同时也敬慕他的为人，尤其是同辈的年轻官员。

晋王江天白一身月牙白长袍，前襟绣了淡金色四爪龙纹，紫冠束发，腰间坠了一支玉符，身体修长，剑眉星目，一身文武气质，可惜多了几分药味儿，端地一副贵公子形态。

只是可惜脸色苍白了些，整个人透着一股子病态，却也同样让人敬佩。

走进大殿，免了众人的礼，江天白扬起一抹微笑，直让人如沐春风。

“众位不必多礼，本王也只是来沾沾节日喜气的。”

这人一笑起来，身上的虚弱气息便减弱了不少，反而凭添了几分柔中带刚的气质。

带着微笑，江天白看了看四周围，对着众人点头问好，视线很快略过杜芫，然后看向萧钦。

嘴角笑意微微扩大些许，江天白朝他点了点头。

萧钦敛下眼底神色，点头回意，却并没有说什么。

在场的大多数官员都有二八年龄的女儿待字闺中，今日基本上都盛装打扮一起带进了宫里，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各人心知肚明，只是心照不宣而已。

如今来了三个在初雲了不得的青年才俊，心里肯定就算计起来招哪个来做自己的乘龙快婿更好了。

晋王江天白肯定是首选，如今正受皇上的喜爱，也受百姓的敬仰。但是以他的身体，指不定那天就魂断归西，女儿嫁过去若有个一儿半子的那还好，要是没有，又不能改嫁，就只有孤独终老的结局。

七皇子江天正的话，女儿嫁过去也是受罪，而且七皇子和五皇子比起来，除了纨绔好色，一无是处，根本就不能带来利益。

萧钦的话……之前是纨绔子弟，如今听说已经浪子回头了，知错能改是个好儿郎，而且还是护国大将军唯一的儿子，虽然目前没有任何军功，但是谁能保证他以后不会飞黄腾达？

毕竟他的起点都比一般人家高了很多，而且目前还没有妻室，自家女儿好歹还能做正室。

这样想着，那些此刻女儿被妃嫔唤到锦绣宫的官员们心里就打起了小九九，看萧钦的眼神都火热了不少，虽然他们已经大多都是修炼以久的老狐狸，把心思都掩了去，但是萧钦还是感觉到了。

萧钦心里不厌其烦，面上却没有丝毫的表现，只是时不时地呷一口茶，心里思虑着江天正把杜芫带来，还飞得要自己来参加宫宴的目的。

杜芫低头不语，却也同样是在思索江天正的目的。感觉到有视线投在自己身上，他微微抬眸，就见江天白冲自己微微一笑又移开了目光。

杜芫微微皱眉，看了看萧钦，却刚好触到萧钦的视线。

两人对视一眼，又分别看向不同的方向。

眼神交汇，不过一瞬，眼底的神色却看得分明。

疑惑，担心，无聊……

杜芫突然想起了萧钦那日的邀请，又不免想到，如果自己答应了去将军府过除夕，现在又会是怎样一番情景？

而且，总觉得从昨日起，现在的萧钦就有些不同于之前的萧钦。

并不是长相不同，也不是气息不同，而且给他的感觉不同。

仿佛换了一个性格有些相似，却还是有本质区别的灵魂，虽然没有巨大的变化，却让他感觉和之前的那个有些微妙的违合。

这样的微妙，在萧钦突然用犀利的言语刺激他时也出现过，那时候的萧钦，和之前的萧钦也有所不同。

眼神和感觉是骗不了人的。

这样想着，杜芫又下意识的看向萧钦，眼里带着明显的疑惑。

感觉到他的视线，萧钦抬眸，把他眼里的疑惑看得分明，却只是微微颔首，便垂下了眼眸。

杜芫回过神来，垂下眼帘，盯着席位上的绣花垫子，强压下心里的疑惑，转而思考其他问题。

“参见丞相、邵公子。”殿门转来守门太监的问候声。

在场众人一听就知道是丞相到了。

果然，率先跨进大殿的，是一身朝服的老丞相，他身后还跟着一袭紫色长袍的邵旸。

丞相一到，大殿里就热闹了不少，大家你来我往地跟丞相问候和行礼，然后热情的和邵旸打招呼，对着他就是一阵夸奖，比如玉树临风，和各个皇子一样文武双全什么的，两边都不得罪，还真是说得一口好话。

邵旸一一抱拳，笑而不语，然后就到了江天白身边，和他相互问候，而后闲聊起来。

如此一来，刚才投在萧钦身上的眼神又转移到了邵旸身上，甚至比刚才更加热烈了几分。

邵旸对他们的目光恍若未觉，很是投入的和江天白说话，还时不时的和其他同辈的年轻人打招呼。

萧钦从邵旸进来，就一直关注着他，见他只是和江天白说话，连看都没有看自己一眼，仿佛那天两人根本就没有见过面似的，就收回目光，保持沉默。

可是他想保持沉默，却突然有人找了上来。

“泽仪兄，近日可好？”清朗悦耳的声音，不卑不亢，不骄不躁，很是容易让人抱以好感。

可惜萧钦对这人并没有多少好感，只是抬头看了看一脸清浅笑意的邵旸，然后起身回礼。

“还好。子晤兄也是，别来无恙啊。”

说到装，萧钦也是个中好手，毕竟他都装了那么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