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烙女蛇之祸在黑衣人的插手下损失惨重。
兆丰城死伤惨重,落云宗年轻弟子折进去大半,谢清弦重伤,裴玉昏迷不醒。
赵青山命大,被石块压断了腿但无性命之忧,方一被挖出来就寻了个新宅子收拾烂摊子。宋扶宴也不久留,等师弟师妹修整得差不多便带他们告辞。谢清弦则不眠不休守在裴玉床前。
太公死前将小婴儿交给裴玉照顾,结果裴玉受伤,小婴儿失踪,迟枍雪开来这事不论如何都不应该发生。
先不管裴玉有没有仇人,假设有,打完裴玉之后盗走婴儿岂不是多此一举?
若是与裴玉无关,更加说不通,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小婴儿有何特殊之处?岑暮归早就死在蛇女手上,蛇女也在众目睽睽下陨灭,甚至就连罗燕竹也死在了废墟下。
除非——那个小婴儿身上还有她们不知道的内幕,太公说过,有一个黑衣人一直对那孩子穷追不舍,最大的可能就是那人趁乱盗走了婴儿。
黑衣人到底是何身份,有何目的?
迟枍雪把兆丰城方圆百里范围都搜寻了一遍,没发现黑衣人或者小婴儿的半点踪迹。
又是熟悉的梦。
裴玉漫不经心行走于无数碎片的画面之间,没有太多兴趣,反正醒了之后什么也记不起来。
但当许久以前的某一个片段浮现,他的脚步还是停了下来,仰头凝视画面中一个白布蒙眼的少年,驻足良久。
“好久不见。”
他昏迷了大半个月才醒,醒来就看见满脸憔悴的谢清弦,吓了一跳。想把人赶回去休息,谢清弦却委屈小狗似地扑他怀里哭得可怜兮兮,心一软,就让他爬了自己的床。
这辈子没跟人这么亲近过。
裴玉躺在床上看天花板,脖子里埋着一个小狗脑袋,强迫自己忽略不停冒出的鸡皮疙瘩,生无可恋:“清清啊清清,我可是真的喜欢你啊。”
之后又修养了半个月,三人才决定离开兆丰城。
所幸不灭城还有两年才现世,时间还充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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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勇是个柴夫,和侄子一起住在山里。
山林植物郁葱繁茂,阳光被枝叶打散,落在人身上不至于太热。
砍柴累了,周勇停下手擦汗,再准备喝口水,拿起水囊却发现早已干瘪。不过问题不大,不远处有溪流,打水方便,还能过去顺便洗把脸。
进山的人少,常常见不到一个人影,只有风吹叶动和动物发出的声响,很安静。
山路崎岖不好走,他早已习惯,甚至还有空想等下逮只兔子回去给侄子开荤,那小子总不肯好好吃饭,瘦弱得一阵风都能吹走。
今日的山里却有些不同,周勇远远看见,河边不远处的一块杂草地上来了三个人,两男一女,其中一个是小孩,大不了他侄子几岁。看服饰非富即贵,女子还佩剑,还可能是传说中的修士,也不知来山里做什么。
他踌躇了一下,还是没过去。
来到溪边,周勇双掌捧起清凉的溪水喝了好几口,暑热驱散,整个人都轻松不少,解下水囊咕噜噜装水,脑子里却不断想着修士的事,有些走神。
“大哥你好。”裴玉也过来装水,见到周勇礼貌问好。
周勇正走神,猝不及防吓了一跳,整个人滚进了溪流里。
裴玉:“······?”
谢清弦上去把人拉起来。
裴玉愧疚:“抱歉,突然出声吓着大哥你了吧。”
“没事没事。”周勇连连挥手否认,“是我自己想别的入神,不怪公子。啊,衣服湿了也没事,这会儿太阳烈,脱下来晒一会儿就干了,山里人没那么娇气。”
周勇说着就想把湿漉漉的上衣脱下,但一看裴玉贵气俊雅,自己的衣服破旧还透着汗酸味,讪讪放下了手,后退了一步。
因他刚才那一摔,这里的溪水变得浑浊,裴玉打算给他几片金叶子当作赔礼,然后去上游接水。
周勇却不肯接,脸憋得通红,很局促:“公子,请问你们是修士大人吗?”话出了口,勇气也就大了些,“能不能请你们帮我看下我侄子,他可能中了邪或者被山里的妖精上了身?我,我不要钱······”
周勇也不想这么说,可他一介柴夫,实在找不到劳烦修士大人的代价。
在他们这些一辈子连有钱老爷都见不到几个的农户眼里,修士其实和神仙差不多,都是话本和传说里才有的存在,好不容易见到不但不拿山珍海味礼拜供奉,还舔着脸要帮忙,实在下作。
可他也没办法。
裴玉还是把金叶子给了他:“我不是修士,跟你一样是个凡人,他是修士,”他指了指谢清弦,“不过目前应该帮不上忙,你可以亲自去问问缥缈宫的迟仙子,她应该很乐意。”
迟枍雪确实乐意。
仙门弟子除魔卫道,她身为缥缈宫首席,未来的缥缈宫宫主,更是一直亲力亲为。
“我爹娘一共生了两个孩子,我和我大哥。我大哥从小就很能耐,还没成年就已经是附近顶有名的猎户,姑娘们没有不喜欢他的。”
“后来他和隔壁村子的小溪姐姐成了亲,生了五个孩子,老大叫周浔,是个开朗活泼的小男孩,从小就很聪明孝顺,经常带着一群孩子跑进山里抓兔子掏鸟蛋,从来没受过伤。”
“三年前,小洵刚十岁,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频繁进山,在山里待到很晚才回家,村里的老人说肯定是遇到了脏东西,迷了眼。大哥大嫂听了进去,不让他再进山,他死都不肯答应,大哥就把他打了一顿。”
“他后来确实不去了,消停了一段时间。但那时候大嫂怀着小五,胃口不大好,大哥又打猎不能整日在家,她嘟囔说想吃些酸甜的野果子,没想被小洵听到了,就瞒着所有人进山了。”
周勇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这一去他就再也没出来,无论我们进山找了多久都找不到人,大嫂差点把眼睛哭瞎。”
“我们都以为他死了,大半年之后,隔壁家的水生哥却在山脚下把他捡了回来。”
“人回来了不应该开心么?”裴玉问,手不老实拨着谢清弦鬓前的小辫子。
最开始的那条已经松松垮垮了,谢清弦还宝贝一样留着,裴玉看不过去,又给他弄了一个,红色的蝴蝶结也还顽强地挂在发尾。
“开心的。”周勇嘴上说着开心,神色却很复杂,“只是他回来之后有些地方······很怪异。”
“怪异?怎么说?”终于讲到正题,裴玉来了兴趣。
周勇:“他性格变得不一样了,不爱说话也不爱玩闹,连我大哥大嫂兄弟姐妹都认不得,这样也就算了,有可能是被山里的脏东西吓到了,可他变得不爱吃饭,饿了就只吃生肉······”
裴玉推测:“可能是在山里的半年养成的习惯?不会生火,抓到野兔野鸡什么的只能生吃。”
周勇却摇头:“自从他回来之后,开始不断有山里的妖怪出没害人,我大哥大嫂也为了救他,被妖怪拖走了,尸骨都找不回来······五个孩子,大哥大嫂可能早就想到会有这种结局,早早把几个小的孩子送了人。没有亲戚愿意收养小洵,我推了亲事,把他接了过来。”
“我养了他三年,三年来他却半点没长大!没有孩子会长不大的,肯定是在山里惹上了什么,我也带他看过很多大夫和道长,可他们都说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裴玉想了想:“你说周浔回来之后,开始有妖怪害人,你的兄长和大嫂都不幸过世,你养了他三年,为什么一点事都没有?”
“也不是一点事都没有,”周勇拉起衣袖,露出一道狰狞的伤疤,“是有一名大师路过,送给小洵一颗佛珠,之后妖怪才不再出现。”
故事讲完,周勇也带着裴玉三人回到了自己的家。很偏僻寂静,跟他故事里村子以及左邻右舍的描述不一致。
周勇解释:“村里的大家都说小洵是天煞孤星,或者有脏东西在身上,觉得晦气,三年前我就带他搬出了村子,这儿其实也挺好,我砍柴方便,小洵也喜欢。”
他打开篱笆让裴玉三人进来,围好,放好背上的柴火后,朝屋里喊道:“小洵,我回来啦!”
紧闭的木门谨慎开了一条缝,门后的小孩通过它往外看,却发现有陌生人,一眨眼便缩了回去,木门再次关紧。
周勇有些尴尬地看着迟枍雪:“仙长勿怪,我这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小洵他只是害怕见到陌生人。”
迟枍雪摇头:“无妨。”
周勇让他们进屋坐,茶叶自然是没有的,就连想端凉水都凑不出三个杯子,只好放弃,进卧房把裹着被子缩在墙角的周浔劝出来。
确实是十岁左右的孩子,很瘦小,估计还不到谢清弦肩膀高,很安静,垂着头躲在周勇身后不敢出来。
迟枍雪仔细探查了一番,对周勇摇头。
除了身上的阴气比一般男孩多外,查不出其他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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