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弦下手重,掐得周浔脖子上多了一圈明显的手印,触目惊心。
裴玉自知是始作俑者,把身上最好的伤药都拿了出来。
周勇没拒绝,沉默帮周浔上完药之后便把他带回房间。周浔走前还不忘回头望一眼裴玉的手,还是渴望的,只不过很快收回视线,垂下头。
谢清弦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拳头攥得骨节发白。
迟枍雪似乎听到什么动静,拿着剑出去了,堂屋里只剩下谢清弦和裴玉两人。
裴玉沉默,谢清弦像惶恐的小狗,看着主人默默流泪。
很安静。
裴玉第一次生这么大气,他不知道裴玉会不会讨厌他,会不会赶他走。颤抖的嘴唇几次张开,像鼓起勇气说话,又怕打破沉默后想象中的东西就会变成现实。
但裴玉先他一步。
“谢清弦,过来。”声音很淡。
裴玉半阖着眼皮,目光不甚在意落在伤口上,他的药都给周浔了,没给自己留。伤口划的时候也很随意,口子很大,皮肉外翻,还在流血,但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任血水一滴滴落在地上也不在意。
谢清弦闻言心脏狠狠跳动了一下,轻轻上前,双膝着地,跪在他身侧,小心翼翼贴上他的手背,眼泪跟不要钱一样流,小姑娘都没他能哭:“裴玉,我乖的,你打我骂我都行,让我帮你止血吧。”
明明惶恐得不得了,但还是把主人的伤放在第一位。
啊,怎么办,真的好可怜啊。
谢清弦脸颊上还有他的掌印,裴玉居高临时,神色辨不分明,最终,伸出手亲昵地抚上谢清弦眼角,漫不经心地用手指一寸寸抹去泪渍。
“不像小狗了,像小花猫。”
谢清弦眼还含着泪,但嘴角的小梨涡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哄极了。
真可爱。
裴玉不由恶劣地想,不知道这时候自己再扇他一巴掌,让他滚的话,他会是什么表情。
可小狗眼睛都快哭肿了,真那样做的话,他会把眼睛都哭瞎的吧。
瞎眼的小狗应该也很可爱,但他不喜欢。
裴玉无声笑了一下:“止血吧。”
他知道谢清弦对周浔所做一切只是在乎他,有错的人是他裴玉。可又怎样呢?在意这段饲主与宠物关系的人从来不是他。
谢清弦不该遇到他的,更不应该第二次捡起那枚铜钱。
一开始,裴玉给过谢清弦机会。
是谢清弦没有珍惜。
所以,不能怪他。
谢清弦明显把裴玉的亲昵看作他消气的信号,不存在的尾巴似乎又晃了起来。准备处理伤口时,捧着裴玉的手,却踌躇不定:“裴玉,血好多,擦掉浪费。”
“哦?那该怎么办?”裴玉温柔看着他,宠溺而包容,“血不擦干净的话,清清怎么帮我敷药止血呀?清清最担心我了,不是吗?”
谢清弦仰头和他对视,带着忐忑的试探和微不可察渴望:“我想舔。”
裴玉轻轻一笑:“真把自己当狗了?”顿了一下,像宠物撒娇想做坏事儿苦恼的的主人,“想舔就舔吧,舔干净些。”
谢清弦低头舔舐。
有点痒,还有点痛。
裴玉看他喉咙滚动,毫无芥蒂咽下,食指抵着他的额头,让他把脸扬起:“感觉怎么样?”
蛇女是妖邪,周浔有问题,都对他的血液感兴趣,那修士呢?
裴玉不放过他每一分细微的表情,饶有兴致。
修士也是有的。
谢清弦眼神些许迷离:“有点热,灵力好像在燃烧。”
裴玉不着痕迹拢眉:“难受?”
谢清弦点头,不过又摇头:“碎裂的经脉在修复······”
那就是好事。
可对裴玉来说就不那么美好了——任谁突然突然知道自己是棵大补药心情估计都不会太开心。
裴玉捏住谢清弦下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谢清弦眼里的迷离瞬间褪去。
裴玉一字一顿:“这是我们的秘密,知道么?”
谢清弦深深看着他,像立誓:“知道,不会说的。”
裴玉满意,松开手:“那继续舔干净。”
过了一会,裴玉随口问:“什么时候醒的?”掐周浔时机那么准,肯定早醒了。
“他开门的时候。”
所谓的他不用说也知道是谁。
“挺早。既然是这样,你应该知道我是故意。”陈述句。
谢清弦不语。
他当然看得出来裴玉是故意的,不然在裴玉划手掌的时候他就跳出来阻止。裴玉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仅限于他没放心上的事罢了,真正的他一旦定了主意,没人能指手画脚。
周浔出来后,他一遍遍告诫自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裴玉不喜欢有人忤逆他的决定。他忍过了周浔对裴玉的接近,忍过了裴玉自伤,但没忍过裴玉对周浔的些许纵容,没忍过周浔对裴玉血液的贪婪。
实际上他已经做好被裴玉责骂,甚至被抛弃后厚脸皮也要跟着他的准备。
结果都没有,裴玉轻飘飘就原谅了他。
这是不是说明裴玉也是有点在乎他的呢?谢清弦的心脏不受控制开始“砰砰”乱跳,想开口问,听他明确的回答。
周勇却在这时去而复返。堂屋的情况明显让他一愣,尴尬挠头:“裴,裴公子,你们在忙呐,要不我等下再来?”
即将出口的话被打断,还多了个碍事的人,谢清弦沉默地把话咽了回去。
低着头,等舔干净血迹后轻轻把药粉倒在伤口伤,还有样学样,照着之前裴玉给他上药时逗他的样子,微微鼓着腮帮,柔柔冲伤口吹气:“清清吹吹裴玉就不疼了。”
他很清楚谢清弦喜欢怎样的自己。
真他娘可爱。
裴玉的确吃他这一套,心情很好地薅了一把他的小蝴蝶辫子,对周勇道:“无妨,周大哥有事的话就过来吧。”
周勇看着裴玉的伤口,面露愧色:“是小洵干的吧,很抱歉,我没想到他对陌生人的敌意这么大,裴公子,我可以赔钱。”
裴玉和谢清弦不可能进房间把周浔弄出去,只能是周浔自己走出去的,而且被谢清弦掐脖子时他的表现也确实怪异。
以他大大咧咧的脑子,想来想去都能想到是裴玉三人的到来给周浔造成了某种刺激或者敌意,导致他想趁大家入睡后偷偷伤人。
而裴玉不但没责怪小洵,还送了伤药给他们,他越想越惭愧,等周浔睡着后见堂屋还亮着,就打算出来道歉。
小洵的问题还没解决,他应该更小心看好他的。
很棒的推测,可惜从头到尾都是错的,这人估计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其中原因。
裴玉挑眉,没解释,顺着他的话:“小伤而已,周大哥不必自责,我家清清也有错,希望没有吓到小洵。”
两人一番你来我往,迟枍雪带着寒气回来了,面对几个人齐刷刷投过来的好奇目光,顿了顿,还是开口:“解决了几只山魈。”
周勇很紧张:“妖怪又要找过来了吗?”
谁也不清楚。
该说的话说完,几人各回各的床铺。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迟枍雪决定下山去一趟县城。
有几个缥缈宫的弟子途径此地县城,听闻有怪事发生,可能是妖邪作祟,就主动前去查看,然而查了几天,非但没有头绪,两个弟子还生了病,得知迟枍雪也来了,想让她过去一趟。
修士进门后□□就不断淬炼,强大于凡人,生病是很罕见的事,结合弟子们正在查的怪事,恐怕内有蹊跷。不管是出于同门之情,还是首席弟子的责任,迟枍雪都要过去看一下。
裴玉醒来的时候,迟枍雪估计已经和师弟师妹们汇了合。
听谢清弦说完,裴玉并不觉得意外。严格说来他的迟枍雪非亲非故,若不是裴岚芷失踪,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有交集。
迟枍雪身为大门派首席,宫主亲传,寄予无数厚望,身上的担子自然不轻,没捡谢清弦之前,她就常常因为各种原因走开一阵子,短则半天,长则大半个月。
裴玉简单给谢清弦讲解,末了唏嘘一笑:“说起来,如果仙子没把我扔在福运客栈大半个月,我也不会因为无聊去捡了你。”
谢清弦听罢,认真道:“我会报答她的。”
裴玉夸他:“乖。”
周浔的情况迟枍雪暂时看不出原因,原本的打算是再多查两天,但眼下她有急事离开,调查自然进行不下去,见周勇收拾好柴火准备到城里卖,决定和他一起去。
恢复怯生生模样的周浔被他换上了九成新的衣裳,也要带去。
多亏谢清弦的药,他脖子上的手印没化作淤痕,喉咙也没出问题。
周勇憨笑:“今儿是小洵的生辰,我想卖完柴带他去逛逛。”
是个好叔叔。
裴玉问周勇要了两个红包,各塞一把金叶子,当作是自己和谢清弦送的礼物,递给周浔:“小洵,生辰快乐。”
谢清弦也开口:“对不起,生辰快乐。”
周浔抬眼看着他们,似乎有些呆愣,平静得几乎死寂的眼眸中似乎泛起点点涟漪,最终在周勇的点头同意下,接下了红包。
去县城的路不算近,还有孩子。不过周勇早有准备,不知从哪借来一辆牛车,柴火整齐严实堆大半地儿,空的部分则铺上柔软干燥的干草。两个孩子坐车,两个大人轮流赶车。
可惜裴玉对自己的能力明显没有清晰的认知,差点把牛赶进沟里之后,谢清弦很自然接过了他手上的鞭子,周勇指点了几下之后上了手,把牛车开得稳稳当当,不逊色于周勇。
裴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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