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渐渐西沉,周勇已经错过了本该回来的时间。
周寻的小马扎已经从门口挪到了篱笆小院外面,小风车也不玩了,伸长了脖子望向路的尽头,期待下一秒叔叔就会出现,然后叫着他的名字,远远地朝他挥动新买的小风车。然后他就会跑过去,抱住叔叔的要,大声欢迎他回来。
周寻已经反复设想了无数遍。
就差等叔叔回来。
叔叔是不是买了太多小风车,不好拿,所以回来慢了呀?早知道就不该任性的,说什么都不要就好了,一个小风车他也很满足了。
当最后一丝残阳燃烬,小路完全淹没在黑暗,而路的尽头依然连脚步声都没有,周寻终于坐不住,放下小风车,想冲下山去,不停安慰自己,运气好的话,半路就能和叔叔遇上。
然而他的运气总是太差,想留住的人总会在不经意间就从他身边消失。
“你在等他?”
所以当黑衣人把周勇的尸体扔到他面前时,周寻只觉得大脑肿胀发昏,眼前的一切似乎只是一场可怕的噩梦:“叔,叔······?”
周勇一动不动,胸口处凹下去一大块,早已没了气息,双眼瞪大,死不瞑目。
周寻从未幻想过这样的周勇,表情空白且僵硬,身体不受控制剧烈颤抖,空气仿佛稀薄到呼吸不畅,往后退了两步,差点摔倒。
“叔——”
“嘭!”
没给周寻继续发愣的时间,黑衣人闪现,一掌从周寻的后脑拍落,整个脑袋毫无防备就砸进了土里,泥土的裂痕像蛛网一样散开。
尤嫌不够,黑衣人的手没停止发力把周寻的脸埋得更深:“那个凡人本来可以不死,怪就怪你之前得罪了我。”
想到之前不慎,差点阴沟翻船,黑衣人的眼神愈发阴鸷。
不过区区将级不稳的灵物,沾了些天道的庇护,若不是那位大人需要,他有的是办法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无数菌丝瞬间潮水涌现,直取黑衣人面门!
黑衣人身影一虚,完美躲过,出现在十丈开外。
周寻拔出脑袋,双眼变得漆黑,脸部,身体以及菌丝也慢慢变黑,如若鬼魅。与此同时,佛珠串颤动,震荡出一阵梵音,透出淡淡的佛光,威严肃穆,企图把不详的黑色压回去。
黑色的秽气顽固抵抗,两者争斗,炙热的温度把手腕灼烧得皮开肉绽。
周寻取下珠串,随意扔到了脚边,表情因极度的愤怒而狰狞你要去,脚尖蹬地,携无尽杀意朝黑衣人杀去,犹如挣开牢笼的凶兽。
“去死!”
黑衣人不慌不忙,甚至轻蔑和不怀好意:“自甘堕落的灵物,那位大人应该不会在意了,我想怎么处置你都可以了吧?”
两人打斗在一起,难解难分,只不过周寻完全陷入仇恨当中,不要命地出招,招招取黑衣人要害。黑衣人则游刃有余,灵活避开杀招,还不断出言挑衅。
“我想和那个凡人做交易的,让他卖你给我,他不愿,所以我杀了他。”
菌丝疯狂乱舞,如天罗地网袭来,黑衣人长鞭一甩,锋利的倒刺将网割裂。
“当然,就算他同意,我也会杀了他,谁让你之前伤了我呢?”
周寻像是感觉不到疼痛,趁长鞭落在身上时抓住,刹那借力把黑衣人扯过来,嘴巴裂开到恐怖的程度,布满密密麻麻尖锐的牙齿,对着黑衣人头颅咬下。
黑衣人祭出一面护心镜,挡住周寻的攻击,:“他还求我放过你,哈哈哈,太好笑了。”
“啊啊啊啊!”周寻发狂,攻击更加猛烈。
黑衣人欣赏完他的崩溃,嗤笑:“不自量力。”一脚把周寻踢倒,羞辱地踩在他头上,“你很喜欢这个凡人,对吧?”
周寻用力抬头,对上周勇死灰的眼,双目流着血泪:“叔叔······”
右手艰难伸出,却被毫不留情踩踏碾压。
“看来是了。”黑衣人道。
“不——”周寻意识到什么,企图阻止。
黑衣人一挥手,火焰在周勇身上燃起,眨眼将他全身淹没。火红的火舌刺痛了周寻的眼,却愉悦了黑衣人,随着黑衣人浮夸的“嘭”字声落,火焰轰然爆炸。
周勇,自然也······尸骨无存。
周寻睁大了眼睛,几滴滚烫的血液溅到他脸上。
耳朵嗡嗡作响,心脏像是受千刀万剐,来回凌迟,灵魂仿佛都被撕扯成碎片,恨不得当场死掉。
黑衣人碾压着周寻的手,骨头寸寸粉碎:“太岁,喜欢这场焰火吗?”
做人,好痛苦啊。
“啊啊啊啊!”周寻嘶吼,一字一句皆是血泪,“我要杀了你!”
秽气冲天,周寻彻底堕落为黑太岁,且浓郁的黑中还泛着血腥的红,诡异骇人,气息以恐怖的速度向上攀升,在黑衣人惊诧的目光中停留在了突破将级,虚浮停留在了王级初期。
黑衣人:“!”
周寻单足用力一蹬,踏崩地表,一跃而起,整个人犹如长箭射出,直接闪现黑衣人面前,拳头突起无数骨刺,秽气缠绕,势猛力沉,轰然向着黑衣人的脸砸去。
黑衣人只能仓促双手交叉抵挡。
“咔嚓。”
手骨断裂,黑衣人被砸进地里。
周寻迅速上前,菌丝如同长矛利剑,暴雨梨花针般密集落下。
然而一面护心镜浮空在黑衣人头顶,散发耀眼光芒,强行抵挡铺天盖地的菌丝。
周寻长啸,身体爆发强大的吸力,气云仿若一个巨大的漏斗悬于身后,疯狂吸收天地秽气,无数妖邪被吸食殆尽,甚至许多生灵的血肉精气亦被抽取,死伤无数。
风起云涌!
房间内打坐的迟枍雪瞬间睁眼,转头看向飞雁山的方向,起身,拿剑开门,遇上苏辞和两个病好了的师弟,几人对视一眼,迅速出门,御剑而去。
极绝顶美味的人把县城来回翻了好几遍,黑太岁一无所获,正在安慰小十八师弟,保证以后能给他找个比太岁更好的契约对象,刹那间也亦心有所感,纷纷闭嘴,不约而同望向飞雁山,神色凝重。
掌柜手指顿住,噼啪的敲算盘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青绿的藤蔓如乖巧的宠物开始游走在肩膀,他走到所有人面前,沉声道:“王级大凶出世,抄家伙,随我诛邪!”
“是!”
缥缈宫的两个弟子病已经好得七七八八,谢清弦却依然高烧不退,裴玉有些惆怅地探他额头的温度:“怎么还这么烫?”
谢清弦知道是体内破损经脉在修复过程中受到太岁霉运干扰才引起的身体机能紊乱,除了难受些,并无大碍,只好反过来安慰裴玉不用担心。
飞雁山动静骤起的瞬间,他也感知到了,瞬间握住裴玉的手腕,表情前所未有凝重:“裴玉,现在开始不要离开我半步。”
裴玉不解:“怎么了?”
飞雁山中,周浔不断加速秽气的吸收,甚至等不及结束,啪地一拳击碎护心镜,拳风撕裂虚空,以雷霆万钧之势砸落黑衣人胸口。黑衣人胸口凹陷,大口吐血,整个人被击飞。
“我还真是小看你了。”黑衣人也不打算再隐藏实力,长鞭蔓延出熊熊烈火,火焰尖端隐隐约约透着微弱的灿金色,猛然挥手,长鞭横扫,宛若火龙咆哮。
周浔无所畏惧,再次挥拳而来,势要将长鞭和黑衣人的脑袋砸碎!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生死搏斗,唯有一方的死亡才可停止!
黑红的秽气和刚猛的火焰相撞,余威震荡上百里,无数草木湮灭,山石齑粉,房屋倒塌,生灵涂炭。
苏辞也差点被掀飞,迟枍雪及时拉住她,眉头紧锁:“有人与那妖邪斗法,你们三人实力尚浅,去保护百姓。”
苏辞师兄妹三人齐声应答,便驱使飞剑离开。
临近飞雁山,迟枍雪和极绝顶美味的掌柜相遇——其他人也被他打发去保护百姓。
掌柜看着越是靠近就越巨大的漏斗气云,沉声开口:“是太岁。我一群师侄翻找数日,没想到它逃到了飞雁山,还变得如此强劲。”
迟枍雪的内心则更为复杂,太岁气息震荡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是疯狂敛噬秽气和血肉精气的王级妖邪是周寻,可有时悯的佛珠手链,他为什么突然堕落成为妖邪?!
整个飞雁山已经成了一座死山,周勇和周浔的小屋也荡然无存。
迟枍雪和掌柜落地,一人持剑,神色如冰似雪,一人手握大刀,青绿色的藤蔓蓄势待发。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几乎通体猩红血色的人形怪物,全身畸形,布满锋利尖锐的骨刺,如同钢铁浇筑鳞甲层层叠叠,看上去坚不可摧。正因如此,纵横交错,深可见骨的无数条鞭伤更显恐怖。
它正在“嘎吱嘎吱”咀嚼黑衣人的头颅,红色的血水和白色的脑浆混杂在嘴角,极为可怖。
察觉到有人到来,转头,一双血红的眼睛全然没有人性,只剩化不开的暴戾,杀戮以及仇恨。
一串佛珠手链被它踩在脚下,沾满脏污。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妖邪。
迟枍雪呼吸一滞,环顾四周,不见周勇:“周寻,你叔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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