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大逆不道

周家叔侄的事情结束,迟枍雪御剑带裴玉回客栈。

远远地,就听见了苏辞的声音:“······都说了你的病还没好,别动了别动了,大师姐她们应该很快回来了,哎哎哎,你怎么怎么说都不听呢?!”

高烧许久,谢清弦脸色并不好看,嘴唇干裂,眼里带着血丝,脸颊还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皱着眉,不顾苏辞的阻拦,坚持下了床,低咳着去拉门。

裴玉出门好久了,他得去找他。

苏辞也无奈,这小孩之前看着一直乖乖巧巧的,像只任摸任撸的小狗崽子,怎么小玉弟弟一走就变脸了呢,倔得跟笨驴似的。

“小玉弟弟让你好好养病呢,我的话不听,他的话你也不听?”

谢清弦动作一顿,但还是坚定拉开了门。

苏辞气急:“倔驴!”

谢清弦充耳不闻,然而一抬头,就对上了裴玉似笑非笑的脸:“你做什么呢,嗯?”

“裴,裴玉······”谢清弦愣住,讷讷张嘴,“我想去找你。”

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微不可闻。

苏辞有幸见到了臭脾气倔驴瞬间转变到可怜兮兮小奶狗的过程,大开眼界。

“哦,想去找我。”裴玉点头,笑了一下,却对苏辞道,“苏仙子,辛苦了。”身体移开,让出路,“谢谢。”

这是送客的意思了,苏辞不至于这点眼色都没有。

等苏辞离开,裴玉才进门,不紧不慢倒了杯水,推到谢清弦面前:“嘴唇都裂了,不渴?”

“渴。”谢清弦乖乖低头把水喝了,水是冷的,凉意一直从口腔蔓延到胃,不仅难耐的干燥感得到缓解,持续高烧的身体似乎也有一刹那的放松。

裴玉接连又倒了几杯,等谢清弦的嘴唇湿润了才停手给自己倒一杯,没有看谢清弦,指尖在桌子轻敲。

一下一下,像敲在谢清弦心脏。

生气了,谢清弦心想。

“裴玉,你在生气?”

指尖落在光华的桌面不动了,看过来,端起杯子,声音很温和,但在许多的宠溺中又有些许责备和无奈:“清清,你知道自己在生病吧?路都走不利索,还想去找我,不怕自己死半路上?”

“我只是担心······”

“迟仙子和我一起,有什么好担心的?”裴玉伸手盖在谢清弦的额头,一阵滚烫,能把鸡蛋放上去热熟,蹙眉,“怎么还这么烫?”

这么烧下去会把人烧成傻子吧?

普通的大夫真的不能治修士吗?

和裴玉相反,冰冰凉凉的手放上来,谢清弦只觉舒服,可是又怕真的会把裴玉烫到,握着他的手慢慢移到没那么热的脸颊上,小奶狗一样蹭了蹭,冲他笑出两个漂亮的小梨涡:“不会有事的,裴玉给了我长命锁。”

真的是好喜欢撒娇的小狗。

“······”裴玉无奈一笑,捏了捏把他的脸,“不渴了就回床上躺着,周氏叔侄的事迟仙子解决了,不用再出去,我守着你。”

谢清弦的眼睛弯成了两挂小月牙:“说好了。”

“嗯,说好。”

但等谢清弦盖上被子躺好,裴玉却起身,看样子像是要出去,谢清弦直接抓住他的手:“说好了的!”

“当然。”裴玉手盖住谢清弦的眼,把人摁回床上,“我出去你给换条冷帕子,顺便让迟仙子来看看你,再捎烧下去都成小火炉啦,躺好,我很快回来。”

谢清弦很难受,几乎一碰到床就想立刻睡过去,可他还是坚持睁着眼,等裴玉回来。然而不管是凡人还是修士,生病总会弱化神志对身体的控制,裴玉才出去,他的眼皮就无力支撑,意识昏昏沉沉沉入了黑暗。

修士绝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修炼上,休息的时间少,做梦的次数就更少。谢清弦没有以前的记忆,打架全靠身体反应,更不用说修炼,被裴玉捡到之后都是按照裴玉的作息该睡觉睡觉,该起床起床,可尽管如此,他还是一次梦都没做过。

这是他第一次做梦,感觉很玄妙。明明知道不是真的,也隐隐约约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但又会无比确信出现在眼前的事物。

谢清弦在一片混沌中行走,每走一步,他的模样就会变化一分,身体逐渐抽长,原本只到裴玉的肩头,很快和他持平,最后高出他半个头。

十二三岁的谢清弦是好看的,五官无一不精致,但还带着年幼的青涩,看裴玉时眼睛清澈明亮,带着软绵绵的欢喜和高兴,看的人不是裴玉时,就成了冰雪,成了琉璃,清泠泠,只能映出眼底的冷漠和疏离。而眼下这个高出裴玉半个头,已是成年男子模样的谢清弦,眉如墨成,眸眼深邃无波,俊美异常,却如一把未曾出鞘的利剑,内敛但压不住骨子里散发出的凌厉和锋芒。

一面面巨大的镜子浮现,密密麻麻塞满整片混沌,倒影出成千上万个人影。

谢清弦驻足,镜子里的人也驻足。

谢清弦抬眼,镜子里的人也抬眼。

谢清弦无波无澜看着镜子中的人,那人也以同样的目光看过来。

很快,镜子如水面荡开涟漪,人影变得扭曲模糊,而等涟漪散去,镜子当中的人则换成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背影,说着似曾相识的话。

“······你是我花费半生,穷尽所有好不容易打造出来的一柄剑,你必须按我给你设定好的路走下去!”

谢清弦眨了下眼。

下一秒,所有镜子里面的背影都在开口。

“你是我花费半生,穷尽所有好不容易打造出来的一柄剑,你必须按我给你设定好的路走下去!”

“你是我花费半生,穷尽所有好不容易打造出来的一柄剑,你必须按我给你设定好的路走下去!”

“你是我花费半生,穷尽所有好不容易打造出来的一柄剑,你必须按我给你设定好的路走下去!”

······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几乎到了能把耳膜震破的地步。

谢清弦还是什么都不记得,但感觉这样的话他早已听过无数遍。

背影很快又换了话。

“······我知道你背着我喂养那只被狼群舍弃的小狼,但情感是你最不需要的东西,撇除一切,你只会更加强大!去,把那只狼杀了,头拿回来给我。”

“······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所受的一切都是为了大义,为了苍生,为了整个苍云界!”

涟漪荡开,背影后面出现了一个没有丝毫情感的少年,没有少年的活泼与生气,像具精致的傀儡,顶着一张十五六岁的谢清弦的脸,似乎是在回应背影方才的话:“既然要撇除一切,为何还要为了这些所谓的慈悲?”

背影大怒:“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

······

十五六岁的谢清弦似乎还说了什么,但无数愤怒的指责早已将他微弱的声音淹没。

谢清弦平静看着眼前一切,手指摩挲着脖子上的铜钱,像是看两个无关之人的闹剧,哪怕其中一个顶着他的脸。

这便是他遗忘掉的过去?

无趣。

果然是该忘掉的。

“唳!”

忽然一声清脆嘹亮的鸣叫扬起,密密麻麻的镜子应声破碎。炽热的红色的火焰混杂着璀璨的金色,带着焚烬天地的绝对强势,迅速蔓延整片混沌,若星河铺开,绚丽夺目,如梦似幻。

谢清弦仰头。

无边火海中,巨大的神鸟展翅,翎羽华美,流光溢彩,风华绝代。

混沌也受不住它的威压,如镜面寸寸龟裂破碎。

谢清弦睁开眼,入目一片黑暗,寂静无声。他眨了下眼,手指下意识握住铜钱,然后喉咙发痒,低声咳嗽起来。

一只手却伸了过来,轻轻拍上他的背。

“还难受?要喝水吗,我给你倒?”裴玉的声音很轻很温柔,带着未尽的睡意。

谢清弦不咳了,凑过去抱住裴玉的腰,脸埋进他的胸口,压住喉咙的痒意,低声回答:“不难受,不用。”

“那继续睡吧。”裴玉打了个哈欠,手依然有一下没一下拍着谢清弦的背,但没拍多久就停下,又睡着了。

谢清弦小小蹭了他一下,也闭上了眼睛。

*****

有了迟枍雪给的佛珠,太岁的气息被完美遮掩,晚上再没有妖邪打扰,而且他体内的秽气也少了一点点,很少很少,但日积月累的话,会有彻底磨灭的一天。

周勇和太岁都很开心。

哦,不对,太岁不叫太岁了,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名字,叫周寻。

“小寻,我再去趟县城给李娘子把剩下的柴火送过去,很快就回来,你有什么想要的吗,顺便给你买。”

周寻想了想:“小风车。”

周勇呵呵笑:“没问题,叔叔这次把所有颜色的小风车都给你带一个回来!”

周寻笑了:“叔叔,路上小心,快点回来。”

周勇挑着担子朝他挥手。

周寻跑回屋把小风车拿出来,搬小马扎坐在门前,一边玩一边等周勇。

等叔叔回来,他就有好多好多漂亮的小风车啦!

他快乐地想着,鼓着腮帮,把小风车吹得滴溜溜转。

然而,他没有等到心心念念的小风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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