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意料之外

“真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楚月安猛地一拍桌子,面带怒容:

“言而无信!顾贼这厮怎么敢!”

楚暮河同样脸色不好,转身关了门,低声喝止:“雍都不比梧州,隔墙有耳,小点声。”

自那日在梧州书房与太傅密谈后,两人便收拾行装,拜别父亲及府中其余家眷,一路南下,赶在十四日中秋宴之前,也就是景和二十三年,八月十三日晚进入雍都,现在正是十四日中午。

而就在今日清晨,楚暮河回京之后的早朝,发生了一件令二人都忍不下一口气的大事。

要说这事,便不得不提及楚暮河的职称,也就是殿前司统领这么个职位的来头。

殿前司本不叫这个名字,早在前朝,其名为“御前司”,一字之差,职责却有所殊异。

那时的大衍由御前司和禁军尹共同负责雍都安危,前者佩刀近身,护卫皇帝安全,后者整兵列阵,守卫皇城安宁,两者互不干扰各辖一地。

但坏就坏在当年右相一支,也就是琅琊王氏一脉,勾结前禁军试图谋反,王氏贵妃虽侥幸毒死了先帝,右相与禁军的合盟却并不牢固,前御前司统领郭宏平誓死护卫宫城,与及时调兵回援的楚威霆(楚月安的父亲)两面夹击,结束了谋反一案。

因而新帝上位后,将禁军尹废除,御前司更名为殿前司,原先职责不变,且一应禁军尹职责皆归入殿前司掌管,并另设统领一职,掌统领掌印,可调护城之兵。

然而那年楚暮河因护驾有功受陛下青眼进入殿前司时,不过十五之龄,哪怕后来受国子监祭酒谢青两次举荐得以升任殿前司统领,也不过将将成年。

行高险位,难免受遭忌惮,因而,几乎是在陛下暗中授意之下,彼时因揭露兵部侍郎私吞军饷一案声名大噪、得以迁位至中书侍郎的顾少室,上奏言:

“楚统领年岁尚轻,恐不足以掌管雍都之兵,请陛下收回御前司掌印,暂由中书省保管,待楚统领年至弱冠,再作封还。”

“……明明那时顾少室自己也才十九岁!!谁给他的脸说你年纪小!!”楚月安气极,猛灌了口凉茶,“现在二哥已经弱冠,他竟敢还提借口,说什么‘你离京日久疏于政事’,就要将掌印收回丞相府?”

“陛下难道不管管他吗!”

楚月安当真是被这消息气坏了口不择言,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楚暮河走至桌边,拍拍后背给他顺了口气:

“这样看来,恐怕你我不在京中这段时日,顾党势力又有所扩张,不可与往日同日而语。”

楚月安骂也骂了,一时沉默下来,皱起眉头,并未回话。

楚暮河看他一眼,斟酌道:

“好在陛下并未当朝同意,恐怕也是害怕顾少室势力坐大。”

楚月安却摇摇头:“不对。”

“怎么不对?”

楚月安:“按照逻辑,陛下反倒应该立刻反对,将掌印还你不是吗?”

楚暮河一愣,也后知后觉意识到违和的点在何处了。

既然陛下想用他制衡局势,此时让楚暮河拿回掌印才是应该的。

如今场面,倒像是顾少室先发制人,拿什么牵制住了陛下,陛下这才不进不退模棱两可,既不松口也不拒绝,倒像是……

倒像是,在等楚暮河主动开口求一个恩典。

两人显然想一块去了,对视一眼,楚暮河面色难看:

“你的婚事。”

楚月安张了张嘴,半晌又闭上,神色稍冷,默了默,这才不无嘲讽开口道:

“我还以为陛下如今人过中年,早该智衰力薄才是,现在看来分明老当益壮,玩起心计来哪里还有我们什么事?”

这话就太失尊敬,楚暮河皱眉:“月安。”

楚月安摊了摊手,朝他吐吐舌头,浑不在意。

楚暮河知道他心里不痛快,叹了口气,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这一恍神,倒让他想起一事:

“……原是如此。”他喃喃一声。

楚月安疑惑看他:“什么?”

楚暮河叹笑一声,将方才想到的事和他讲了。

原来,也就在两人上月离开雍都后没多久,颍阳郡守,给陛下献了一位据说貌可倾城,一舞动天下的美人,而这美人,还好巧不巧姓顾,也就是是颍阳顾氏,顾少室顾丞相一脉的旁支之女。

这招等同于阳谋,近年来陛下愈发倦怠朝事,纵情声色,后宫女子只多不少,有来无拒照盘全收。却不知这顾美人有何方能耐,入宫当夜便得以承恩,半月来更是连晋三级,如今已得人称一声“顾嫔”了。

“今日散朝匆忙,临走前我听金銮殿嘴碎的小婢女说,宫中的贵妃娘娘一大早跑去顾嫔那里去闹事,茶具都摔碎了两套,那会赵大内侍凑近陛下身边耳语,说得应当就是此事。”

贵妃娘娘是姚氏,早年很是得宠,甚至有望晋升皇后,可惜姚家这几年日渐衰颓,地头蛇压不动过江龙,被从梧州迁入雍都的白氏抢了先,白氏女白萱便是如今皇后,而楚月安的另一身份白止,便是当年梧州白氏的旁支子弟。

楚月安抱起双臂,很是不屑:“色令智昏。”

“月安。”楚暮河再次。

“…我不说就是了。”

楚月安倚在车厢软塌之上闭目养神。

早朝的事,再气也不能当饭吃,让楚暮河去和陛下提他的婚事更是无稽之谈,说到底,还是得先看看这场中秋宫宴。

除去楚暮河那枚殿前司统领掌印之事外,这半月来,雍都朝堂顾陆两党所争,却是一桩抢地之事。

雍都皇城郊外有一处远近闻名的南君山,供奉着一尊颇为灵验的观音庙,名为静慈寺。

先帝喜佛法,本朝太后同样热衷礼佛,静慈寺历代以来香火不绝,且南君山周边土地皆属静慈寺,不纳赋税。

虽说不纳赋税,这块地却是心照不宣的“皇田”,南君山以北一处设皇家猎场,每年举行春、秋两猎,一应供给皆由静慈寺提供。

暗中想动这块地的人很多,但敢动的人却少,顾少室就算这么一个。

大约十日前,南君山下出了一桩不大不小的纠纷,一伙流民毁田占地,寺庙僧人镇压无力选择报官,而负责此案的,正是顾党中人,大理寺少卿周通霖。

未逢灾年,何来流民?这伙人实则是静慈寺早年收留在院中的可怜人,有老有少,人数本来不多,只是后来越聚越多,终于在几月前被寺庙主持做主,将人一应清理出庙,这才有了现在的事。

于是乎,顾少室想借此机会收回山下土地,归于户部,自然遭到了太子反对。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着此事,月前太后娘娘感染风寒身体抱恙,太子殿下便借给太后祈福的名义住入静慈寺,就连今夜中秋宴也告了缺席。

马车晃了晃,楚月安睁眼,掀帘看了眼天色,将要进宫,又坐回位置上,自己在心里叹了口气。

太子不在,他多少也可以不用担心陛下会忽然提及婚事,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些不安。

为了抚平这莫名而来的焦躁,他在心中默默过了遍这几日提前准备好的、会出现在中秋宴上的世家公子的信息,家世、品性、兴趣、生平……

这其中,尤其要注意与顾少室平素关系密切的两位年轻公子,一位是刑部尚书的儿子于瀚,一位便是那位大理寺少卿周通霖。

这两人,前者是雍都排得上号的世家子弟,后者是顾少室有意扶持的寒门仕子,若顾少室有意安排人接近楚月安,这是最有可能的人选。

若是来了,倒也刚好合了楚月安的意,只不过谅顾少室老奸巨猾,却怎么也不可能猜得到将军府唯一的小姐竟是个男子。这个算盘,是必定要落空了。

马车摇晃一下,原是到了宫门,大衍开国以来的规矩,是除陛下以外,其余人不得在宫内以车撵代步,因而剩下这段路要宾客们自己走进去。

楚月安从袖中翻出一面小铜镜,对着镜面调整了一下脸上表情,又起身抚平压皱的衣裙,抬手掀帘,刚要迈步出去,却因眼前景象一时愣在了原地:

无他,因为他方才还在脑中痛斥的那位大衍第一奸臣,顾少室顾丞相,竟就站在距他不足五尺的宫门旁。

顾丞相今日难得没穿官服,一身湖蓝广袖长衫随风轻扬,衬得他君子如玉温润端方。只见他面上噙着温和浅笑,一双黑眸有如寒星,直直望向他,那眼神,不像在等一个陌生人,倒像是在接他新娶过门的妻子。

楚月安被自己脑中假设恶寒地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忍不住甩了甩袖子。下一刻,两人目光对视,便听到顾少室含着笑温声开口:

“久闻靖远将军府小姐芳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顿了顿,见楚月安神情未变,脸上笑意更深:

“某与令兄素有交情,听闻小姐自幼体弱,常卧病在床,故而今日留侯在此,愿借宫中轿撵以代步休憩,不知小姐可否赏光?”

楚月安顺着他眼神,往宫内望去,果不其然,一架朱红色刻有宫纹、两侧为朱绿窗花板,设有垂帘的小型轿撵此时正静静停在宫道之上。

......这和我想好的怎么不一样。

楚月安艰难地将视线重新移回顾少室脸上,内心:

他怎么就忘了,大衍现在的“其余人等”,可不包括这位大奸臣啊!!!

安:呵呵。

柿子(顾少室):怎么感觉她好像不太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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