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当众求婚

宫中软轿,以往的确是陛下独属不错,不过顾少室上位之后,陛下念他腿有旧疾,便特意开恩,允他上下朝使用。

不过我们顾奸臣怎么会放过如此大好塑造形象的机会呢?

是以这恩典虽早在顾少室两年前升任中书侍郎时就有了,这两年却还未曾见过他当真在用,不想今日竟为了楚月安摆了出来。

他脑中千回百转,所幸多年来的演戏经验让他将一张冷漠的面皮焊死在脸上,故而纵内心如何海浪滔天,外人看来,就是楚府三小姐原地稍愣,接着向顾丞相回以一个淡笑,微启红唇,同样温声回他:

“蒙丞相厚爱,只是国宴在前,小女自是不好独横专断,不若请丞相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这话听起来,是楚月安克己守礼委婉拒绝,同时又给丞相递了个台阶,不拂他的面子。可落入顾少室耳里,便是在暗讽他横行霸道堵人去路,虽则这是事实,顾少室自知被人戳脊梁骨也并非一次两次,这两句话不痛不痒,却不免暗中惊讶,多看了楚月安两眼:

没想到将军府独女竟是这样一个温中带刺的性子。

不过......是什么性格都对他要做的事没什么影响。

“自然,以楚小姐意愿为先。”顾少室点头,几步走上前来,主动伸手,欲扶他下车。

楚月安伸手去接,却只是虚虚扶他手腕一侧,接着立马抽回,下一刻,脚便落了地。

顾少室微微一怔。

看楚月安站在车上时还不觉,此时下了地,竟发现他竟不过比自己矮了半个头。要知道,京中世家女眷几乎都只及他肩高,因此坊间也多有调笑,说顾大丞相做文官倒是屈才,应佩甲胄做个武将。

这念头存在不过须臾,便听那头楚月安冷冷的音线传来:

“劳烦丞相引路了。”

顾少室将手收回袖中,抬头时脸上仍是那副温润的笑意:

“楚小姐请。”

今夜的席位排列自是极为规矩的。陛下缺席,上首右侧是同样因侍疾于太后膝前未能参宴的太子殿下,左侧席位是以丞相为首的一众文臣,右方一列则是以殿前司统领楚暮河为首的一众武将及家眷。

“某与小姐一见如故,不知可能请小姐移步于侧?”一路无话,两人走至门口止步,顾少室忽然侧首对他说道。

楚月安早有准备,抬头看他一眼,柔声回绝:

“...席位皆有安排,恐怕不合礼制,兄长尚还在等月安,恕不奉陪。”说罢,盈盈一拜,走向自己席位。

嗯?顾少室竟然没拦他?楚月安心中暗喜。

但很快他就明白为什么了。

因为顾少室直接命人把太子殿下空着的案桌撤了,然后加了张新席,硬生生挤到了他旁边。

楚月安:......

他心道自己真的看错了,他单知道顾少室在政事上大权独揽说一不二,却没想到对于一个座位也能算计如斯。

见顾少室终于“如愿以偿”坐到旁边,楚月安只好淡淡点头:

“顾丞相。”

顾少室:“小姐似乎不太欢迎本相?”

看来你只是腿不太好,眼睛倒是没瞎。

楚月安眨眨眼,半真半假:“怎么会?只要丞相想,这堂中哪个位置坐不得?”

顾少室笑意稍敛,颇带深意地与楚月安对视一眼,半晌,才低声说了句:“小姐慎言。”

楚月安朝他一笑,不再接话。

正垂首吃菜,便忽见一块晶莹透亮的白皙鱼肉伸入碗中,抬头,便见顾少室身体微微侧来,对他道:

“小姐不若尝尝这道酒炙鳜鱼?这是宫中御厨取鳜鱼中最肥美的背脊肉,加以酒与香茅炙烤至表皮微焦,内里莹润后所成。其酒香渗入肌理而不夺鲜,味清爽而不黏腻,是不可多得的美食。”

楚月安筷尖一顿,不动声色侧身躲远了些,适才抬首看他,话音清冷而委婉:

“小女身体不适,不宜吃酒,好意心领,这酒炙鳜鱼便由丞相独享吧。”

言毕,伸手将桌上同样的那一小盏鱼肉端起,径直放到了顾少室桌上,又起筷将自己碗中鱼肉夹起,重又放回顾少室碗中。

他是绝对不会吃鱼的!还有顾少室我跟你很熟吗?

顾少室被拒绝了也不恼,只是眨眨眼,从善如流伸筷将碗中鱼肉放入嘴中吃了,动作完,还不忘拿起案上巾帕净了净嘴角。接着提起他案上不知何时准备的一樽碧玉茶壶,手腕轻抬,清绿的茶汤缓缓填满茶杯。

“是我之过,既如此,愿以此茶向小姐赔罪。”说罢,以双手捧杯,虽未起身却尽全了礼数,与腕相接的长袖被细致挽起,露出内里两截劲瘦的白皙手腕,而白碧青汤盛于其上,似乎让人无从拒绝。

...换了个套路是吧?

楚月安看他一眼,仍旧摇头,脸上恰到好处带了些苦恼的歉意:

“丞相恕罪,非是小女不愿,而是府上大夫再三嘱咐,言如今所服药方切不可吃茶饮酒,否则药效尽散,无甚功用。”

见顾少室神色稍凝,楚月安趁热打铁,双手交叠腰侧,坐着对他行了个半礼,口中道:

“小女心中歉疚,然万般无奈,在此向丞相大人赔罪了。”

虽然楚月安很无奈,但他只要一想到别人看到他俩在这互相拜来拜去的就有点莫名好笑。

顾少室连忙抬手虚扶,神情却是比他更加歉疚:

“不怪小姐,是我未曾事先了解两番献媚,唐突了小姐才是。论起来,也该是本相向小姐赔罪。”

说罢,当真不再多言,自斟满杯仰首饮尽,亦坐回原位,不再与楚月安交谈。

楚月安松了口气。

顾少室何其人精,怎会看不出他是刻意冷落?但他两番推拒,顾少室竟也毫无气性,甚至之后席上热络起来,几次三番有人来向楚月安问好,不乏故意灌酒之徒,这其中许多楚月安早做过功课之人,却都被他身旁的顾少室巧言逼退回去。一时间,楚月安心中摸不准他用意,故而愈发警惕。

这是顾少室替他喝的第六杯酒。

楚月安面上温和以待,频频出言感谢。心里却已经将顾少室骂了个狗血淋头。

没必要,真没必要吧?放着好好的丞相不当,非要来淌这浑水?将军府的兵权当真诱人如斯,让丞相也不能免俗?

他余光瞥见顾少室脸侧已经爬上一丝不明显的绯红,心知他喝得有些多了,正要起身告退,忽闻席外掌事太监的尖细的声音响起:

“陛下驾到——”

楚月安顺势拜了下去。

顾少室早在两盏茶前宣布开了席,众人久等不见,便以为今晚的宫宴陛下不会再来,来往交谈间喝得尽兴,如今算是酒过三巡,却不想陛下此时突然来了。

顾少室领着众臣跪拜行礼,也趁着这个时机回到了他原本的位置上——正在楚月安斜对面。

楚月安低着头,看那双明黄色的靴子经过他眼前赭红色的地毯,脚步缓慢而蹒跚,那龙袍衣摆还有些深色的水渍,近前则是一股盘踞不散的浓厚酒气,他不动声色蹙眉,头低得更下去了些。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不过是片刻,便听上首传来一声含着沙哑的嗓音:

“众爱卿都起来吧。”

接着便是一番陈词滥调的中秋贺词,顾少室列于首位,他没细听,不过听之后陛下的赏赐,应是不差的。毕竟顾少室当年好歹也是状元出身,就是不知堂下的喝彩有几分是真心赏识,有几分又是顾忌权势?楚月安心中揣度对策,有些失神。

顾少室之后便是楚暮河,楚月安随之起身,他不必说话,只需举杯遥祝即可。却不想正待回座,陛下突然发了话:

“暮河身旁这位,便是将军府的三小姐了吧?”

一时间,席间的谈论声霎时小了些。

楚月安回神,敛衽行礼,垂首应答:

“臣女楚月安,见过陛下。”

陛下笑了两声,声音倒是比方才浑厚许多:

“不必,快快免礼。”

楚月安袖手平身。

陛下正在打量他,但除此之外还有另一道视线,这视线与陛下打量“儿媳”的目光不同,却更像是在审视一件商品,去看这商品符不符合他要的利益。

楚月安袖中指尖微动,忽然很想伸手给对面的顾少室一巴掌。

谅他方才还以为顾少室醉了怕他神智不清言行有失,这不是清醒得很?还敢拿这种眼神看他,生怕他注意不到吗!

不过片刻,陛下终于看完,朗声对他说道:

“朕久居雍都,倒是许久不曾去梧州以作慰问,心中不安,听闻你自小身体不好,如今入了京,不知可有什么不适?”

楚月安垂眼:“臣女一切皆好,劳陛下忧心。”

“那便好,那便好啊!”陛下拊掌而笑,就在所有人以为陛下要让他坐下时,一转话头:

“朕听说,月安今年已过及笄?”

楚月安心里一紧。

“是,臣女两月前行的笄礼。”

陛下:“不知月安可有在京中有看上的子弟?大可与朕说,朕为你作主。”

...果然来了。

楚暮河不提便来问他,看他好欺负么!

能拖一会是一会,楚月安自然没有要遂老皇帝意愿的心思,故只是循礼上前,微一躬身:

“劳陛下挂念,只是臣女如今不过及笄,若论婚事,大衍素来由长及幼,兄长尚未娶亲,臣女怎可逾越?臣女在此多谢陛下厚爱。”

言罢,再次躬身,举杯过顶,以示谢恩。

拿楚暮河作挡箭牌,是他们兄弟二人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无他,楚暮河在京这么多年,是陛下和丞相不想动他吗?不是没动过,而是动不了——因为楚暮河已经有婚事了。而那婚事,正是十几年前楚威霆给他定下的娃娃亲。

楚月安轻轻瞟了一眼坐在她右后方、此时正怯怯抬头看她这个方向的小女孩。

没错,楚暮河的娃娃亲,正是小他六岁的平南侯之女,吕柚宁。

本来是楚威霆看两人相处还算融洽口头玩笑定下的婚约,只是那年京城传人欲带走世家子弟,情急之下楚威霆便当真去吕家与人作了画押签字,到今那张婚契上还有楚暮河与吕柚宁两人的指印。

大衍最重礼法,断不应无故悔诺,故而这么些年来每每提及楚暮河的婚事,他都以这个借口搪塞过去,不过他本身也无娶亲的想法,对吕柚宁也向来是作妹妹看待。更何况小时候吕柚宁便与他不甚亲近,等吕柚宁也入京后,两人也没什么见面的机会,更不曾说过几句话。

本以为到这里便算是结束,不曾想,楚月安刚放下酒杯,就见到对面的顾少室忽地站起,说出一句:

“楚小姐此言差矣。”

楚月安心中一沉。

他面无表情,维持着礼数,问道:

“不知丞相有何高见?”

顾少室一改方才与他说话温温和和的口吻,语调骤然尖锐起来:

“小姐所言,是大衍历来约束男子的孝悌,世家向来有‘长兄未娶,弟不先婚’的道理,但家中女眷无需遵守。”

“若真如小姐所言,京中多少适宜女眷,岂非都要等到长兄白发苍苍、功名尘土,才敢提婚嫁二字?”

不等楚月安回答,顾少室又直言不讳:

“更何况女子一生花期几何?若因兄长迟滞,便要误了自己的良辰,这不是礼法,而是苛责。”

“想来重束兄关照月安妹妹如斯,定不愿自己的婚事阻了楚小姐的前程。”

重束是楚暮河的字,顾少室虚长楚暮河一岁,年少时与楚暮河和太子属于亦师亦友的关系,算是半个同窗,如今自降身份以弟称兄,暗讽楚暮河为着自己的婚事阻碍楚月安,想来是不能善了。

这话楚暮河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不过他心知楚月安能耐,故只是将手中酒杯于桌前重重一放,一言不发。

楚月安见他停口不再发难,有了决断,当即似是胆怯般抿了抿唇,一双秀眉蹙起,脸色有些苍白,低声问:

“既如此,顾丞相又以为如何?现在便给臣女找一个从未相识亦未相知的陌生男子,接着圣旨一道,便能成就一段金玉良缘?”他轻轻垂首,似乎极为神伤,“若真如此,莫说月安,恐怕将军府上下也不会同意的。”

这便是搬出将军府来压人了。顾少室了然,紧了紧袖中指节,忽然道:

“月安小姐。”

楚月安顿感一阵不妙。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抬头,便见顾少室一撩袍角,正对着御座倏地跪在了堂下,口中字字清晰,响彻室中:

“臣斗胆恳请圣恩,愿与靖远将军府楚月安小姐永结秦晋之好,自此诚心待妻,互敬互持。”

“臣顾少室叩首再拜,请陛下恩准!”说罢,当即俯身。

一时间,群臣哗然。

安:?啥?这人是不是傻了

柿子:你没招了吧。

前三章进行了大改,可能会与后面节奏感觉等稍有违和,也可能有一些我还没注意到的逻辑漏洞,会慢慢改,也欢迎评论捉虫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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