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展明白仙尊在等谁,心里有片刀子反复割扯。
镜中屈同尘将裴展安顿在卧房里,替他包扎好血流不止的伤口,不久等到了推门而进的席珏。
席珏看见昏睡过去血迹斑斑的裴展,宛如晴天霹雳。
“裴展怎么了!”
屈同尘想了想,道:“急火攻心,血脉尽断。”
席珏惊慌失措道:“可有性命之忧?”
“不好说,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师叔传话,说仙尊醒了,召集台内所有人员于堂中一聚。”
“醒了?”屈同尘想到,可能是裴展的血起到了效果。
席珏看着脸色惨白的裴展,咬了咬嘴唇,道:“师弟去不了了,你跟我一同前往吧。”
二人一起进入堂内,没等几分钟,人已经全部到齐,堂内安静下来。
慈石仙尊抬起落寞的宛如深秋般的眸子,在众人前环顾一圈。清了清嗓子,极力坐正,但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倾倒。
师叔和各长老于心不忍,想上前搀扶,慈石摆了摆手。
“各位,深夜里叫大家前来,想必你们也猜到了,恐怕我要走了。”
下面的众弟子皆低头不语,面色沉重,偷偷拭泪。
“就一件事我要宣布,台主的位置留给裴展。”
像一块石头砸进水池,垂头丧气的众人皆吃惊的抬起头,窃窃私语。
“怎么可能是裴展呢?那我们大师兄任尘呢?”
师叔道:“安静,听仙尊说完。”
“这是我很久之前就作下的决定,这孩子天赋异禀,善良勇敢,我相信他可以代替我成为新的台主。”
慈石的声音渐渐变弱,双眼无神,有星星点点的泪花闪烁着。
其中一长老道:“裴展呢,怎么不见裴展身影?”
席珏道:“师弟因为仙尊身体欠佳,急火攻心昏迷过去了。”
这长老叹了口气,道:“只怕裴展难以服众啊。”
任尘身后的二师兄出列,跪在地上道:“恕弟子无礼,为何不是大师兄!”
任尘闻言,用剑柄将他推倒,道:“休要胡言乱语。”
角落里的屈同尘凑上前,作了一揖,于众人道:“我看慈石仙尊说的不错,裴展的确合适。”他走到二师兄面前,“别忘了,是裴展在凌云会是夺魁,而不是你的大师兄。”
自从师叔带队回来,众人皆沉浸在悲痛的情绪中,裴展夺魁的事情还未向外宣布。听屈同尘这么一说,众人皆大惊。
“真的啊,真是意料之外,想不到这孩子进步如此大。”
“假以时日,的确能担当大任啊。”
众人议论纷纷,慈石脸上浮现出一抹欣慰又自豪的笑,师叔凑上前去,在仙尊耳朵道:“您又何必如此呢,我看您会好起来的。”
慈石摇了摇头,道:“大家的忧虑我明白,裴展是我看着长大的,自从我弟弟去世后,裴展就待在我身边,我早就把他当自己家的人了。你们往后见他如见我。”
众人皆跪地道:“是。”
慈石抬起头,怔怔的看着堂外,一轮弯月当空,他喃喃道:“慈中,哥哥来陪你了。”
说完,慈石晕倒在众人面前,师叔将慈石送回卧房,叫来药师。
这一次,脉象更加微弱,药师无奈的摇摇头,告诉师叔提前准备后事。
堂内众人纷纷离场,须辞台又恢复了寂静。
镜像缓缓变得模糊,裴展在三个月后目送慈石仙尊的离开。
铜镜在空中变小,落回裴展手中。
屈同尘道:“别难过了,人都有一死。”
“我明白,想不到,仙尊这样相信我。”
屈同尘莫名其妙般的点点头,气不打一处来道:“你知道那个二师兄有多讨厌吗,他怎么那么热衷于任尘?”
“没什么,我做给他看就行了。”
屈同尘一阵语塞。
裴展将铜镜收好,转过身看了一眼屈同尘:“这些天麻烦你了,无极门那边?”
“门主才不会限制我的行踪,你不赶我走就行。”
裴展轻轻笑了一声:“怎么会。”
“别忘了,你的簪子有人做过手脚,而且你刚醒来身体虚弱,身边也没有能照顾你的人,你一个人肯定招架不过来。”
屈同尘越说越加得意洋洋。
席珏将一套华服送来,叮嘱屈同尘照顾好裴展,三天后进行台主继位大典。
这华服是用银线编织而成的镶满了珍珠的长袍,即使是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波光熠熠。
大典当天,众人一齐聚于须辞台台观前,庄严肃穆。
裴展身穿华服走上一节节台阶,在所有须辞台师兄弟的目光中走上神坛,转身面向大家。
金光洒在裴展的脸上,勾勒出姣好的弧线,仪态端庄,眉清目秀。
裴展与众人之间架起一樽铜鼎,一个独眼祭司端着一个木匣走上前来,将匣子打开。
瞬间金光四溢,光芒散去,匣子里生出蓝色液体。
祭司将蓝色液体倒进铜鼎之中,瞬间火焰腾空,足足三丈高。
“风、火、水、土、龙吟九天、灵魂安息……”
祭司用抑扬顿挫的音调向天吟诵,伸开如同白骨的手指去抓取火焰。
裴展的脸在火光的照耀下蒙上一丝神性,他看着台下的众弟子长老,暗自决心,须辞台的一切由他来撑起。
礼成,众人跪地俯首,一齐道:“台主日月成瑞。”
裴展道:“起身。”
于众人之间,冲出一位身着水蓝色广陵大袖衣男子,跌跌撞撞的奔上前去。
台下各长老弟子一阵慌乱,眼见那男子将要扑上前去,屈同尘眼疾手快,扯住该男子衣袖。
这男子不懂用武,只是用手在空中挥舞着,像是受了惊吓一般,全身发抖。
他低头狠狠咬了屈同尘一口,冲出他的阻拦,无视一切障碍往前冲,往上爬。
燃起熊熊巨火的铜鼎被撞倒,蓝色液体流经之处,火焰丛生,灰烟滚滚。
飞鸿踏雪脱手插进地面,生出一道冰墙,将众人与火焰隔离开来,火势渐小,最终熄灭。
众人缓过心神,整理好凌乱的衣物,屈同尘一脚将那人踹倒在地,他蜷缩在地上,双手握成拳头,护在胸前。
裴展上前将他扶起,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男子约莫二十多岁,面容清秀,即使灰头土脸依旧给人一种书香子弟,彬彬有礼的感觉。
那人在裴展的搀扶下从地上颤巍巍的站起身,目光一直盯着地面,不敢抬头。
“让你说你就说啊。”
“好了屈兄。”
一位长老将男子与裴展分开,为了防止裴展受伤,便抽出长剑防卫在二人中间。
“回堂中吧。”
众人听令,跟裴展回到堂中。这是裴展第一次坐上大堂正殿的椅子,心情复杂。
一长老问男子:“为何上山?”
那男子依旧讪讪的,不敢出声。
“不用紧张,发生了什么,说出来。”裴展道。
他抬起眼眸,面上紧张之余多了一分愁绪:“在下名为喻平生,我家在须辞台脚下的千钟庄,我来此是逃命。”
众人不解,窃窃私语。
屈同尘道:“逃命?”
他哆哆嗦嗦的说:“庄里来了一群道士,说是为了超度,把人放进蒸锅。”
“吃人啊!”
“怎会如此?哪里来的道士?”
喻平生道:“我是半夜里解开绳子跑出来的,他们五天就要超度一次。”
一长老问道:“已经超度过几次了?”
“数不清了,很多次。”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这不是杀人吗!”屈同尘气愤的说道。
喻平生点点头:“可是村里的人都像是受到了蛊惑一样,还有父母争先恐后把孩子送过去的。”
裴展问:“那些上过蒸锅的人去哪里了,怎么还会有人继续加入呢。”
“自然是死了……被吃掉的,我亲眼所见。那帮人对庄里的人说那些进入蒸锅的男女们半年后会怀抱金罐银罐回来。”
众弟子大吃一惊:“简直是匪夷所思!”
“岂有此理!”
裴展安抚喻平生道:“你先不必慌张,他们下一次超度是在何时何地?”
“五天后,不出意外还是在千钟庄里。”
喻平生跪在地上道:“我本是一家富人的教书先生,他们想为自己的孩子图吉利,把我送到那些道士手里,现在我跑了,我怕那些人为难我爹娘。”
他抹了一把泪道:“求您帮我,帮千钟庄的百姓做主啊。”
“好好好,你先起来。”裴展道。
屈同尘道:“既然裴、台主答应了,那我也去一探究竟。”
一长老不放心裴展的身体,毕竟他刚刚醒来,“台主,这种事你让台主弟子去就行了,又何必亲自动身。”
“若我不亲自去,又拿什么服众。长老不用担心,有屈兄陪我一同前往,无事。”裴展看了一眼任尘道:“师兄,台里的事暂且交给你打理了。”
“是。”
裴展将喻平生安顿在须辞台内,了解好更加详细的来龙去脉,次日便和屈同尘上路了。
按照喻平生所言,出了须辞台往西走,经过一片荒漠,有一片小小的村落,外面用铁墙围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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