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吃了好一阵,杨微月问秋迟,“师兄可研究出琉璃姑娘当时是中的哪种毒?”
秋迟摇摇头,“这毒太过奇怪。没有任何记载。”
她放下筷子,思忖着道:“毒本身并不致命,哪怕那钱婆子给阿璃下了十余日的毒,但最多也只是影响神志,并未至后来这般严重。”
杨微月看了一眼阿璃,“当时有多严重?”
秋迟回忆道:“最初是小涟发现的,阿璃足足昏睡了十二个时辰都不醒。等我爹爹去瞧,已是呼吸薄弱了。”
“爹爹连忙施针吊命,本想以药物催吐,可是药汁竟是一点也灌不进去。试了很多办法也无用,后来爹爹让我给阿璃蒸药浴,才渐渐有了起色,也灌得下药汁了。”
“唉,幸亏当时爹爹没有如今这般重用,比较清闲,有时间琢磨阿璃的病情。他细细搜查了阿璃的屋子和小厨房,找到了钱婆子忘记处理的一点点剩菜和一杯未喝完的水,终日研究。总之无论如何,阿璃是醒过来了。”
杨微月和阿璃静静听她说,这也是阿璃第一次知晓自己中毒被医治的经过。她站起来朝秋迟行了个礼,“多谢钟大夫相救,若不是我出行不便,否则该登门感谢的。”聪明如她,早已听出了秋迟没说出来的话。按照宫里的意思,既然抓住了钱婆子,那她这样的细作自生自灭就好,多亏了钟太医和秋迟没有放弃,她才能醒过来,并且还活着。
秋迟站起来,拉她坐下,“爹爹本就痴迷医术,越是疑难杂症,越能引起他的兴趣。那时他专心研究你所中的毒,倒是避开了刚回京时受人冷落的不如意。”
杨微月用筷子头轻轻敲了秋迟,“师兄淡泊名利,怎会将他人的嘲讽放在心上。你呀,还有得学。”
她放下筷子,“你继续说吧,师兄研究得如何了?”
秋迟吐了吐舌头,“爹爹猜测这毒是不是混合了几种毒素而成。这些毒素或许来自毒草,或许来自有毒的蛇虫,或许兼而有之。只是无论如何,都非中原之物。可能是海外小岛所产之物。”
“海外?”杨微月若有所思,“我夫君常年在外,也曾去过东海南海等地,替我收集了不少当地的药物资料甚至偏方巫术。待我回去找找,送到师兄那里去看看。”
秋迟顿了顿,“其实,毒物只是一方面,更奇特的是炮制之法。爹爹说,这毒经过了反复蒸煮、水飞、提纯等等工序,甚至连火候和水分都得不差分毫,最终才炼制出来。说句不好听的,以这般繁复,花费这等时间和精力,至少也该是毒性怪异或猛烈的药。可最终却不过是使人神志不清,当真是大材小用了。”
阿璃不满地嘟着嘴,“幸好它不是剧毒,否则我早该没命了。”
秋迟嘿嘿一笑,“我是为了说它的奇怪嘛。”
杨微月没有说话,双眼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两人也不好打扰她,只得默默拿起筷子继续吃着。
*
另一头办完事的章宁,瞧着天时尚早,想起阿璃的木牌,决定回家拿上送给祈珺的玉,正好一块送进宫去。
今日的祈珺正好无聊至极,眼见章宁来了,拉着他说话。
“表哥,你可得常进宫来看我。”祈珺愁容满面,“因为大婚的事,母妃限制了我出宫。”
“让你一天天往外跑不着调,”章宁面无表情,“你也别指望我常入宫,我本就不喜欢这宫里。”
祈珺吐吐舌头,接过章宁递过来的木牌和玉。
玉是成色极好的羊脂白玉,细腻温润。圆盘大小拿在手里,隐隐升温。
他又去看木牌,左看右看也不知上面是什么,经章宁提醒才知那是比翼鸟。
“哈哈哈,阿璃姑娘当真有趣极了。这画虽难以辨认,但绝对是世上独一份。”祈珺立即将朝辞叫进来,将羊脂白玉和木牌都交给他,“你去找宫中最好的工匠。先将木牌做处理,方便本殿下收着。然后将这玉做成两个玉佩,形状就是木牌上面所绘比翼鸟,一男一女。一定要给本殿下好好做,以后我要送给越国公主的。”
朝辞领命,捧着玉和木牌出去了。
章宁东西送到,当下就要告辞出宫。祈珺知道他的性子,也不强留。
正欲离开,却见一侍女前来,朝二人行礼,“世子大人,德妃娘娘请您过去小坐。”
章宁回头看了祈珺一眼,满是疑惑。
祈珺撇撇嘴,表示自己不知情,朝那侍女问道,“红榴姐姐,母妃找世子何事?”
红榴恭谨道:“德妃娘娘说久不见世子,未知安好与否。前请小坐茶叙。”
章宁有些沉默,自己虽与祈珺交好,但与德妃娘娘算不上亲近。可无论如何,她始终是宫中娘娘,更是自己的长辈,推脱不得。
祈珺略略猜到了章宁似乎觉得尴尬,便笑嘻嘻道:“那我也去向母妃讨杯茶喝。”
红榴有些意外,但也没出言阻止。她在前带路,二人跟在后面。
德妃在宫中院内坐着,亲自点茶。章宁和祈珺到的时候,她正在调制茶末。旁边一年轻女子正手法娴熟用茶筅击打茶水,随着她的击打,碗里的白色茶沫越来越多。
“兰儿真是蕙质兰心,这点茶的手法学得极好。”德妃赞许道。
红榴上前,“娘娘,世子和殿下到了。”
德妃抬头望去,极为惊喜,“宁儿快来坐下。”
章宁朝她行礼,在茶座一侧坐下。
祈珺叫了一声母妃,自顾自在另一侧坐下,去看二人点茶。
德妃不悦瞪了他一眼,“平时叫你陪我你不来,现下没叫你你倒来了。这磨练心性儿的点茶也是你呆得住的?去去去,该干嘛干嘛,我看见你眼睛疼。”
祈珺嬉皮笑脸站起来,绕到德妃身后去,帮她按摩头部,“宁表哥好不容易进宫一趟,我这不是多陪陪他嘛。再说了,你不就是要我静一静嘛,那我来瞧这点茶不更合适吗?”
德妃十分无语,可也无可奈何,拍打他的手,“别按了,越按越疼。回座位上好好坐着。”
祈珺吐了吐舌头,乖乖回到座位上。
章宁眼观鼻鼻观心,专心盯着放到面前的一杯茶,沉默不语。
德妃亲切地对他说,“这是意兰亲手调制的,你且尝尝,蜀中的方法可是跟京城不太一样呢。”
章宁面无表情举起面前的茶杯,略略朝对面的叶意兰点头表示感谢,缓缓喝了一口,“果然是好茶。”他客套地敷衍着,在边塞多年,连喝酒都很克制,更别提这等费功夫的茶了。到底好不好,他并不知道。
祈珺倒是慢慢品味,“意兰表姐的茶,口感温和,唇齿生香。倒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意兰才貌双全,点茶、插花、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便是放眼整个京城,也是闺阁小姐中的佼佼者。”德妃笑吟吟夸赞。
章宁见她说得开心,只好扯着脸挤出一丝笑容以作附和。他不知德妃到底找他来说什么事,也不敢开口问,只能尴尬地端坐在位置上,算着出宫去千金阁的时间。
德妃见了他的笑容,于是更加来劲,“意兰是我们叶家最骄傲的女儿。这等品性和样貌,便是挑剔如容嫔,也要夸上几句的。你们什么时候听过容嫔夸人呀?我竟不知天底下什么样的男儿才配得上她……”
叶意兰羞红了脸低垂着头。
祈珺自顾自拿着桌上的糕点吃,在心里朝母妃翻了个白眼,“又开始啰嗦了。”他懒懒地靠在椅背上,瞧着章宁一动不动板坐十分好笑。又去瞧意兰,见她小脸通红,而神情间并无尴尬,而是有些羞涩。
羞涩是肯定的,任章宁这种冷冰块被母妃这般一通上天入地无所不用其极的夸赞,也是该脸如火烧了一般。
他边瞧边觉得好笑,慢悠悠欣赏着几人的表情。
这一欣赏,便成功捕捉到了意兰朝章宁迅速的一瞥,不着痕迹的一瞥,含情脉脉的一瞥。
祈珺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那样的眼神,他不是没见过。身为一个纨绔的皇子,虽自己不敢放浪形骸,但不妨碍他喜欢刨根究底别人的秘密。而那些秘密大多都是谁家贵公子对哪家贵女动心,谁家小娘子又悄悄看上了哪家少爷之类风花雪月的故事。
凭着丰富的经验,祈珺当场就得出结论,意兰表姐对章宁有意。带着这样大胆的假设,他看向犹自喋喋不休的母妃,心中当即肯定了十之**。
母妃想把意兰表姐嫁给章宁,而意兰表姐也对章宁有意。
意兰表姐上次七夕节见过章宁一次,难道是那一次就有意了?那一次是二哥带她去的,难道二哥早就和母妃商量好了?
难怪二哥非要来自己的包厢!
祈珺想到这里一顿气,气得直接站起来。“原来如此!”
他的举动十分突然,德妃停下絮叨,错愕地看着他,“你大呼小叫什么?”
章宁和意兰也转头看他,不明其意。
祈珺收回神思,连忙换了笑容,边坐下边胡诌:“没什么,没什么。昨日与四哥猜谜,我没猜出来,现在才想通。”
德妃白了他一眼,转头看向章宁道:“宁儿,意兰来京中不久。我想让她多熟悉熟悉京城。可我出不了宫,琮儿整日不见踪影,珺儿即将大婚也不可随意离宫。我思来想去,你是个靠谱的,我就把意兰托付给你,你得空带她去城里转转。”
章宁一愣,原来今日德妃叫自己来就是为了让他带叶意兰去京城看看。他当即恭谨道:“谢娘娘抬爱。不过我刚回京不到一年,也不见得对京城有多熟悉。况且我与叶小姐始终男女有别,行事不太方便。”
德妃似乎早已料到他会推脱,温和地笑起来,“不碍事。咱们大姜国哪来那么多男女大防。你们都是年轻人,本该常在一起的。否则叫意兰终日陪着我,总是拘谨着,失了年轻人的朝气就不好了。”
章宁还欲拒绝,可想到德妃始终是长辈,又是祈珺母妃,心中一软,“不如这样吧,我与永诚侯夫人钟氏交好,上次七夕节叶小姐也与她见过。我让她多陪陪叶小姐也是一样的。她在城中开了个医馆。过两日无事的话,我便来接叶小姐前去瞧瞧热闹。”
德妃心知不能逼他太过,便笑着应下了。
祈珺安安静静坐着,尽力隐藏自己满眼的兴奋。章宁这块大木头绝对没想到母妃的用意,更谈不上对意兰表姐到底有没有意思。他在心里默默挣扎,到底要不要悄悄对章宁挑明呢?
挑明吧,意兰表姐真的还算不错了,他俩也算良配。
不挑明,任其发展,自己倒要看看章宁到底会不会喜欢意兰表姐。
嗯,不挑明。更有趣。
眼见天色不早了,章宁起身告辞,德妃也不强留,只催他尽快来接意兰出宫去玩。
*
阿璃在医馆等到天黑,才终于等来了章宁。
“抱歉,宫中有事耽误,所以来迟。”
阿璃朝他笑了笑,“不要紧。”随即钻入马车中,小涟依旧在前面坐着。
章宁也进入了车厢。刚一坐好,阿璃就将一个小食盒递给他,“你还没来得及吃饭吧。刚才我让小涟去外面买了几样熟食,你快趁热吃吧。”
她将食盒打开,食物的香味瞬间钻入鼻中,章宁原本还想推辞,可肚子却不合时宜叫了一声。
“吃吧,秋迟说这家的熟食很好吃,你快试试。”阿璃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那眼神清澈见底。
章宁说不出拒绝的话,将食盒拿过来,刚吃第一口就感觉自己是真的饿了,瞬间风卷残云般将食盒里的熟食一扫而光。
“多谢。”
“谢什么,咱们不是好朋友吗?”阿璃递上手绢,让他擦嘴。
章宁想起下午进宫的事,便朝她道:“木牌我已经给五皇子了。他,很喜欢,要我向你转达谢意。”
阿璃高兴极了,“他喜欢就好。”
章宁见她高兴的样子,再加上方才美食带来的愉悦,不由得脸上也带出一丝笑容,将车窗打开一点点,灌入丝丝凉爽的秋风,当真惬意至极。
【小剧场】
章宁:当时我尴尬极了,脚趾替你抠出了一座王府作为新婚贺礼。
祈珺: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德妃:我看看这王府还小了点,我再与你说道说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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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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