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重明知道祈珺是因为信不过人,所以不让自己立即发密信回宫。可五皇子活着的消息毕竟是大事,而且陛下和德妃都为此处于悲伤中,他心里也不免着急。
“殿下,两国交战就在眼前,再拖下去恐怕陛下就会定下带兵征战的皇子。到时候就来不及了。”陆重明按下焦急,耐心劝解。
祈珺看着他,微笑起来,“出兵越国为何一定要皇子领兵?是我这些哥哥们有什么其他的企图?再说了,陆侯难道不想知道是谁在背后主使这场阴谋吗?等他们主动跳出来,真相不就明了吗?”
“话虽如此,可是,我担心节外生枝。”
祈珺摇摇头,“出使越国并非小事。我的皇妃被掳走,听说已经回到了越国。发生了这么多事,不管其中内情如何,她终究是我的皇妃,是我心爱的女子。若是只顾朝廷的利益,难免会伤害到她,这不是我想看到的。所以我们要细细商量一番对策。最重要的是,你要想办法确保是本皇子去越国,而不是其他哥哥,甚至他们与我同去也不行。”
陆重明沉默了,片刻之后,他朝祈珺深深一行礼,“是微臣疏忽,忽略了殿下对皇妃的关心。微臣但凭殿下吩咐。”
“我现在暂时还没想好,诸多大事还需要你和表哥为我筹划。我想知道的是,侯爷在船上可有发现什么线索?我的贴身随从朝辞,可还活着?”祈珺看着他。
陆重明摇着头说,“朝辞已经死了。微臣是在船舱内发现的尸体,经仵作验伤,是死于与人搏斗。”
祈珺闻言,悲愤交加,心下十分难过。
陆重明继续说道:“微臣在他手里发现一物,被他紧紧握着,至死都不松开。如此珍视,想必跟殿下有关。此物还在江城,待我命人将之取来。”
*
为了祈珺的安全着想,陆重明将他安排到了更隐秘、防卫更多的宅院居住,章宁和阿璃自然也跟着过去。
三人居住的小院安静下来。
阿璃趁着他们三人忙着商量去越国的大事,自己一个人空闲地回去了一趟。与四周邻里尤其是赵婶婶交代一番,请她代为照看,说不准以后还要回来住。
她独自呆在小院里,不由得怀念起刚来的时候她和祈珺相依为命的日子,也怀念章宁来了后三人吃喝游玩的美好。尽管这一切才刚过去没几天,但那到底是回不去了。
柴房里,章宁亲手劈好的柴火还堆放得整整齐齐,够用好几天。
厨房里,祈珺用来生火的火折子和干枯的稻草还放在那里,静静等待下一次生火做饭。
房间里,自己洗好的被单折得好好地,放在柜子里。赵婶婶嘱咐过,天气晴好时,常拿出来晾晒,冬日盖上去更加暖和。
对于三人而言,这都是他们从未有过的生活经历,虽然艰苦,却无比幸福。虽在凡尘,却又不是凡尘。远离了宫中那些勾心斗角,不必猜测背后是谁要害他们。那般单纯,那般平静。
阿璃闲散地去每一个房间都转转,连同章宁后来买下打通的小院。希望下一次再来浔阳,是一切真相都揭开,一切事情都解决,他们三人仍然会住在这个院子里。
浔阳有秋迟母亲娘家的人,平时也可以多走动。秋迟说不定也会常常来浔阳找自己玩。
她忽然想起在汉水旁救了自己和祈珺的田姓夫妻。他们若是愿意,便将他们接到浔阳来好好养老,也算报答恩情了。
阿璃就这样在脑海中幻想着,不知不觉走到了最后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略微隐蔽,窗户外面是后院的墙。再往外并没有人家,是一片空地。
令她意外的是,这个房间里有人,她一进去就看到了。那人倚坐在窗户上,正拿着一本书细细看着。
听见她走进来的脚步声,那人放下手中的书,转头笑嘻嘻看着她,“姑娘,好久不见。”
阿璃双眼微眯,心下一沉。
林沧,不辞而别后,又回来了。看他的样子是特意在此等她。
阿璃冷冷看着他,嘴角扬起一抹嘲笑,“我以为你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徒,没想到也会附庸风雅,拿着本书在这里看?”
林沧也不生气,仍是带着笑容,“我知道你会回来,却又不知何时回来,只好在这里等。这院子空荡荡的,我只好随意找本书来看。你应该不想让我去跟邻居闲聊打发时间吧?”
“你找我何事?”阿璃并不想跟他废话。
林沧从窗户上跳下来,走到桌前坐下。他不说话,只盯着阿璃看。
阿璃眉头一皱,转身就走。
“我曾说要报答你一场荣华富贵,现在便是兑现的时候。”林沧出声叫住她。
阿璃嗤笑一声,头也不回,一只脚跨过了房间门槛。
“你那弟弟,与我有关!”
阿璃顿住身形,略略侧身,“你最好不要废话,我对你没有耐心。”
林沧道:“你知道我为何被追杀吗?因为我是个杀手,收钱办了事却被东家灭口。”
杀手?阿璃心中一动,脸上仍是冷冷地,“你是杀手,与我弟弟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要杀我弟弟?”
林沧摇摇头,“自然是不敢。你弟弟乃当朝皇子,我这种人再如何亡命江湖,也不敢对皇子下手。”
他竟然知晓祈珺的身份!阿璃内心震惊无比,转过身来,“你说什么?我弟弟是皇子?那我就是公主咯?”
“姑娘说笑了。本朝皇帝所出皆是皇子,哪来公主?我之前便瞧你们日日都仔仔细细做易容,心里还奇怪,即便是如你们所说避难至此,可浔阳远离益州,还有谁认识你们?若是你们原本相貌就令人难忘,才需要这般伪装。”林沧缓缓道。
阿璃定定看着他,不发一言。
林沧继续说,“直到永诚侯亲自从江城来了浔阳与你们见了面,再联想到汉水发生的事,我便有了这等猜测。不知我说得对不对?”
阿璃突然不耐烦起来,“你直接说你要做什么?我没空听你分析。”
林沧咧嘴笑了起来,片刻又收住笑容,一脸的严肃,“我要见永诚侯,还请姑娘安排。”
“永诚侯是你想见就能见得了的吗?”阿璃大声呵斥。
林沧丝毫不介意,“所以我特意在这里等你,就是为了请姑娘安排。”
阿璃冷冷一笑,“你把我想得太好。我在永诚侯那里没这个面子。”
林沧并不意外她的拒绝,十分有耐心,“姑娘最好还是替我安排,别忘了我说过,许你荣华富贵。”
“呵,我要你那荣华富贵?”阿璃失去耐心,不想再与他继续纠缠,可还未转身,却瞬间想到了什么。
他说他是杀手。
他虽从未在自己面前露过身手,但他武功定然不弱,甚至还是江湖顶尖高手。
他一直被人追杀,甚至还受了重伤,说明追杀他的人也是高手。
电光火石间,阿璃心里有了大胆的猜测。
“你被人追杀,是杀了什么人?”她盯着林沧问。
林沧不说话,伸出手来,在空中虚虚写了一个字。
阿璃看清了,江。
她所认识的,没有人姓江。能扯上关系的是江城。
江城。那场汉水之乱,与他有什么关系?
阿璃脑海飞速旋转,将她所知晓的与之有关的信息迅速过了一遍。很快,就有了答案。
太守裘友□□上满门被杀。陆重明一直在追查此事,可是收效甚微。万万没想到,杀手就在眼前。
阿璃有些发懵,却不敢表现出一丁点异常。她强自冷静下来,低声问道:“你要我如何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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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马加鞭,专人专送。陆重明很快拿到了朝辞的遗物,将之好好地交给祈珺。
“此物便是朝辞死时紧紧握在手里的,仵作用了好大的功夫才将它取下来。”陆重明从一堆物品中取出一物,递给祈珺。
那是一块小木头,仿佛是从什么桌椅上剜下来的,边缘并不整齐,带有血迹。想必是朝辞握在手里被扎破了手。
祈珺将小木头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面色愈发沉重,直至面如死灰。
陆重明见状,忍不住问道:“殿下,此物可有什么不对?”
祈珺没有回答,只是问他,“朝辞的尸体是在哪里发现的?”
陆重明道:“是在负责膳食的船舱内。”
“膳食?原来如此。”祈珺喃喃自语,没意识到自己浑身都在颤抖。他脚步虚浮,朝外走去。快到门口处,他声线嘶哑地说道:“陆侯可以将我还活着的事,告诉父皇了。”
*
阿璃赶回来,先将林沧的事细细与陆重明和章宁都说了,知道事关重大,两人立即去安排。离开时,陆重明告诉她,祈珺情况有些不对劲,请她代为照顾一番。
她左找右找,最后是宅院里的厨娘告诉了她,祈珺将厨房里的人全都赶了出去,一个人在厨房里。
阿璃到了厨房,发现祈珺躲在灶台旁,蜷成一团,脸上神情极为落寞。她从案板上拿起一只洗干净的苹果,递到祈珺面前,“你在这里不怕热吗?吃个苹果吧。”
祈珺抬头看见是她,伸手接过苹果,拿在手里并没有吃,他轻声问道:“这半日你去哪里了?”
阿璃在他旁边坐下,将回小院遇到林沧的事细细同他说了一番。
“你放心,我猜那林沧是不想再东躲西藏躲避追杀了。于是就想向侯爷投诚。他肯定会供出幕后买凶之人,到时候咱们就知道是谁在背后害你了。”阿璃故意用略略有些兴奋的语气安慰祈珺。
祈珺却意外地并不如她想象中高兴,他低垂着头,满脸写着心事。
“你怎么了?”阿璃关心地问他。
祈珺伸出手,缓缓打开,掌心静静地躺着一块小木头。
“这是什么?”阿璃拿起来看,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什么。
“这是朝辞临死前紧紧握在手里的,”祈珺看着她,“侯爷说,他是在膳房的船舱发现的朝辞。”
“膳房?”阿璃迅速想到了祈珺所喝的毒酒,“你怀疑?”
祈珺点点头,“我怀疑朝辞一定是发现了给我下毒之人,所以才被灭口。”
“朝辞……”阿璃静默不语,她虽与朝辞接触不太多,但仍记着这个跟在祈珺身边,总是沉稳踏实的身影。而且,香雪喜欢朝辞。
她将小木头放回祈珺手心,轻声安慰:“咱们把这笔账记下,找到幕后之人,一块算账。”
祈珺愣愣地看着手心的小木头,声音艰难晦涩,“在宫里时,我是最贪玩的。闯过不少的祸,很多时候都是朝辞替我善后。我曾经弄坏了一块书法木制雕印的一个角,怕被发现而受责罚,就找来木料想悄悄把那个角补上去。可自己怎么也弄不好,气得直哭。朝辞看见了,拿起木料细细雕了一会儿便好了。我俩悄悄将那个角补上去,神不知鬼不觉,总算将事情满了过去。”
他用手指轻轻摩挲小木头上面刻意被刀划的划痕,“朝辞毕竟不是木匠,那个角正面虽不易被看出破绽,但若是有人翻过来,便能看到背后有好几道划痕,如此便要露馅。好在这么多年,一直没人注意到。此事也只有我和朝辞知道。”
阿璃定定看向那块小木头,“那块木雕是?”
祈珺缓缓闭上眼睛,两行清泪从眼角流了出来,“是二哥的木雕。有一年生辰,父皇赐给他的礼物。他将木雕摆在他的宫里,我瞧着精致,又知他并不常在宫中。等他对木雕的新鲜劲儿一过,便偷偷拿来玩。我还想模仿上面的书法,不曾想这木制并不坚固,不小心便弄坏了。”
“二皇子……”阿璃在心中重重的叹息,忍不住伸出手,紧紧抱住祈珺。
祈珺将头靠在她的肩上,低声呜咽,泪如雨下,“怎么会是二哥?怎么会是二哥?他是我亲哥哥,我怀疑过所有人,也没怀疑他。可怎么会是他?”
【小剧场】
李沅沅:大概只有祈珺还关心着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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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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