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宁急了,抓住她的手,“阿璃,咱们这是在越国临安,在别人的地界,许多事情不好来硬的。你们走,躲开这个风头。否则,皇帝要是逼急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可是,”阿璃摇摇头,“天涯海角,我又能走到哪里去?若是一味地逃避,我的心会永远困在这里。”
她伸手抱住章宁,将头埋在他的胸前,“章宁,从前我只是为了活命。可现在不一样,我还想好好跟你在一起,长长久久。我不能被记忆困在原地,我要去面对,我要出来。”
章宁面带痛苦地摇摇头,“阿璃不要,不要从前的记忆我们也能好好的,就像我们在浔阳,哪怕是做一对普通百姓的夫妻,也很快乐不是吗?”
阿璃疑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是跟我的过去有关?”
章宁急急用手捂住她的嘴,“没什么。我只是担心你。”他顿了顿,继续说,“你想想看,当初你中了毒,醒了之后就记忆全无。这说不定就是你自己对自己的保护,既然如此,别太执着于过去,你早就做出了选择。”
阿璃沉默了下来,离开章宁的怀抱,缓缓坐在屋脊上。她抬头去望如墨般漆黑的天空,月华如水,静静流淌在她身上。
“或许你说得对。”阿璃声音很轻很淡,“刚来临安时,我的脑中还会因旧事而被刺激到,尤其是在宫中时,我必须时时刻刻保持警惕。可是如今我已经能很平静地想起一些往事,我还以为我足够强大能接受从前。可是,其实我还是很弱是不是?”
章宁跟着蹲下来,“阿璃,别纠结你到底强还是弱的事情了好不好?什么都比不上好好活着。明日我就送你和秀秀还有华夫人一起去浔阳。”
“她们?她们会去吗?好端端的,别把她们卷进来。”阿璃犹豫道,“我一定要离开吗?一定要明日就走吗?”
“我是害怕夜长梦多,谁知道皇帝会不会突然做出什么来。”章宁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鼻尖轻轻相对,“我要你好好的。”
*
明月高照,皎洁无瑕。
如水的银辉洒在太后宫里,却并不能抚平那平静下的怒气。
“大理共治权!皇帝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一个女人,也能跟大理治理权相提并论?”太后端坐在殿上,望着一旁的李时乾。她保养得极好的面庞,此时不可避免因动怒而显现出无数细纹。
李时乾倒也不恼,仍是微笑着,“朕当然知道,母后或许无法理解,可朕觉得很值得。”
太后冷冷发笑,声音不可避免带着气急的嘶哑,“哀家知道,皇儿一直不满哀家管着大理的事。若是你想要,直接告诉哀家就行了,何必把姜国扯进来。皇儿对哀家再有意见,可关上门咱们还是母子,是一家人。姜国是什么,是咱们的敌人!”
李时乾嘴角浮起一抹笑容,淡淡地,“母后管着大理多年,就应该知道大理是个多么令人头疼的地方。咱们越国如今尚在调息自我,啃不下这块硬骨头,不如让姜国一起啃。等把大理治得服服帖帖,南下南洋便指日可待。”
太后仍是怒气冲冲,“你当姜国的人是蠢的,你光想着利用他们治服大理,没想过他们也对南洋虎视眈眈?”
李时乾胸有成竹,“别说姜国远在北边,对南洋鞭长莫及。就算他们有心,南洋那么大,也够得我们消化。再说了,母后可别忘了,姜国地处内陆,不像咱们海航经验丰富。谁更有优势,才是一目了然。”
太后盯着他,眼神冰冷阴暗,“说了这么多,你就是放不下她。别忘了,她如今是世子章宁的未婚妻,你若硬来,便是要得罪章宁和祈珺。”
李时乾淡淡道,“朕都让出大理治理权了,还不足以让姜国的人闭嘴吗?有婚约又如何,在两国交好面前什么都不是。沅沅与卫廉有婚约,还不是照样嫁给姜国皇子。”
“哀家瞧她与章宁情浓意浓,恐怕是不大愿意当你这个贵妃的。”
李时乾脸上有一丝恼怒,“她的人在朕身边,心也会回来。朕会原谅她曾经移情别恋。”
“那么皇后呢,皇后的颜面你也不顾了?”太后冷然道。
李时乾敛去了嘴角的笑容,一抹寒意从眼里透出来,“皇后母仪天下,若是行端坐正,朕永远尊她是皇后。即便朕如何宠爱他人,也不会轻易动了她的地位。”
他看向太后,“母后还有什么疑问吗?”
太后面无表情,“既然皇上什么都想好了,哀家还能有什么疑问?”她眼里露出毫不掩饰的嘲笑,“若是皇儿如愿以偿,但愿能好好珍惜故人。可别是为了与哀家置气的缘故纳宠妃,否则的话,又是一番痴心错付。”
李时乾神色略略一变,很快又恢复如常,他起身行礼,“夜深了,皇儿就不打扰母后休息了。”
*
第二日,章宁避开陆重明,为阿璃准备出城的马车。宫中在这时传来了消息,李沅沅病情恶化。
祈珺连忙带着秋迟进宫,原本阿璃也打算去,却被他按在了别院里。“病情反复很正常,我们这么多人去,倒显得真的不行了,不好,不吉利。”
阿璃只好作罢。因着此事,她也没心情离开。“万一沅沅真的不行了,小珺身边需要人安慰。”
章宁默默无言,他知道,阿璃始终还是不愿离开的。
不过好在,因为李沅沅的病情,李时乾求娶一事也耽误了下来,不好急于这个时候。
章宁轻轻松了口气,他让阿璃就待在别院,这些日子不要出去。并叮嘱了小涟,千万不要让她知晓临安城中街头巷尾都在谈论的骆府案。
不过此事还是让他心神不宁,于是他找了个借口,离开别院又去了当时居。
茶楼里比往日少了很多生意,冷清得反常。章宁到的时候,华夫人和秀秀都在堂中无所事事。
“那日之后,除了你派的人,刘轩也派了人守在我这里。他的人并不低调,客人也不太好来。”华夫人无奈的对他说。
“刘轩,他到底要干嘛?”章宁大惑不解。
华夫人神情淡淡地看着外面,没有说话。
章宁见状,只好抓紧时间同她说了皇帝求娶之事。
“果然,还是来了。”华夫人一声叹息,“真是要将她吃干抹尽,一点骨头渣都不放过。”
“我想把你们送走。”章宁诚挚道,“可阿璃不肯。所以姑姑能不能帮忙劝劝。”
华夫人望着他,轻声道:“你有这份心是好的。罢了,你安排一下,让我来同她说吧。不过,要走也是她和秀秀走,我留下。”
“姑姑?”
“我留下,为她们争取时间。”华夫人道,“事不宜迟,趁着公主病重,赶紧走。”
当下,华夫人收拾一番,便与章宁一同前往鸿胪寺。
到了别院,却并没看见阿璃的身影。小涟告诉他们,有人来找阿璃,她出去了。
“出去了?我不是让你好好看着她吗?现在怎么能出去?”章宁急切不已,“跟谁出去了?”
小涟吓了一跳,怯懦道:“是太医院的左太医,就是在上京的时候,姐姐出事,他拿出解药救了姐姐那位太医。”
是他。章宁回想起来了,阿璃为了玉斧花,以身犯险差点没命,幸亏左太医及时赶到。
“左太医来做什么?你可知道?”华夫人紧接着追问。
小涟道:“左太医是来告别的。他告老还乡,今日便要走,姐姐说他对她有救命之恩,要送一程。”
“那你为何没跟着去?”章宁盯着她。
小涟从怀里拿出一个盒子,“左太医给了姐姐这个东西,姐姐说它极为重要,让我在这里等着侯爷夫人回来立马交给她。”
“什么东西?”章宁伸手就去拿。没想到小涟急急将盒子抓住,“姐姐说了,这个盒子世子大人千万不能碰。”
“我不能碰?”章宁疑惑片刻,瞬间又恍然大悟,明白了盒子里面是什么。
玉斧花。
所以阿璃才会不顾自己的叮嘱,不等自己回来就出去了。她一定是想从左太医那里得到玉斧花的线索。
太冒险了。章宁脑海中浮起在上京时,阿璃蜷缩在雪地里奄奄一息的样子。他的眼皮开始狂跳,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她往哪个方向去了?”章宁急急追问。
小涟道:“好像是凤山门那里。”
章宁深深吸了一口气,立即叫人牵马来,“我现在就去找阿璃。”
华夫人赶紧对小涟说道:“你快去宫里找侯爷夫人。”她转头对章宁道:“给我一匹马,我也去。”
章宁摇摇头,“姑姑你就在这里等着,万一她回来了就看住她。”说完,他立即朝门口去,跨上马朝凤山门的方向狂奔。
*
这条小路很不好走,杂草丛生,看得出来鲜有人至。有好几次阿璃都疑心是走错了,可旁边又并无其他的路,只有这一条道。她只好听着左太医的指引往前走。
自从到了临安,出入宫里那么多次,她都没见过左太医。直到今日他来鸿胪寺找她,才知道他已经告老,马上就要离开临安。
“当日在上京,殿下不是问我玉斧花吗?回京后我特意留意了一下,在太医院找到了这一颗玉斧丸。”左太医笑呵呵,将盒子递给她,“我要回老家了,这个东西就当是送给殿下,还未恭贺殿下成为太后义女。”
阿璃接过盒子轻轻打开,一股熟悉的异香扑鼻而来。是玉斧花的香味没错了。她按下心中的狂喜,真挚地向左太医行礼,“多谢左先生。您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左太医仍是笑呵呵,“殿下不必谢我。这个礼物也是机缘巧合拿到的。”
阿璃深吸一口气,试探着问道,“我对这东西实在是很感兴趣,可否浪费先生时间,同我说说它的特性?”
左太医想了想,道:“我对玉斧花了解实在不多。殿下若真的感兴趣,不妨和我一起去见一个人吧,或许能知道得更多。”
阿璃一颗心狂跳不止,玉斧花的香味萦绕在身旁。理智告诉她应该等着章宁回来再去,可她不想等。跟玉斧花有关的线索她都不愿意等。她听见自己毫不犹豫说了声:“好。”
左太医将她带到这里就停住了,他就要离开临安,剩下的让她自己去。
阿璃走在这条小路上,心里也有过纠结。太犯险了,她又是一个人,上次也是这样,被人暗算,险些丢了性命。
虽说左太医救过她,可她对他也并不了解,他若要害她怎么办?
可是走在这条路上,阿璃心中莫名升起一股熟悉感。仿佛这个地方她曾来过,甚至让她放心这里是安全的。越走越偏僻,奇异的熟悉感却越来越浓,直到盖过了心中的纠结。
路的尽头出现了一扇朱门,孤零零在那里。朱门斑驳极了,被岁月侵蚀已不见曾经的繁华。阿璃伸出手,轻轻握住了门环。
虽然是在盛夏,但此处却带着人迹罕至的阴冷,连带着门环上的铜绿都是冰冷的。可阿璃却并不这样觉得,她甚至感到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越漫越高,直到润湿了眼眶,一颗清泪缓缓流落。
阿璃愣在那里,回忆里大片大片的潮水袭来,却都是空白。
她擦掉脸上的泪,深深吸了一口气,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与她想象中不同的是,门内却并不是门外那样杂草丛生一片荒芜。虽仍是没有什么人烟,却不难看出有人打理维护的痕迹。
门内仍然给了她方才的熟悉感,阿璃几乎确定这里跟她的曾经息息相关。可是门内又不大一样,又是那般陌生,不是记忆中的飞檐走壁。
忽面前有人朝她走来,在她面前停下。阿璃抬头一看,那是名宫中的尚宫。她恭谨对她说:“殿下,皇后娘娘在此等候您多时了。”
【小剧场】
章宁:我们有婚约。
李时乾:有没有婚约不重要。
祈珺:我该怎么回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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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故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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