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安池儿躺在床上思绪乱舞。
——你可有想过做女官?
公主的问话,自晚膳时便反复地在她的脑海里盘旋回响,她太想了!然而她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控制住情绪,轻飘地讲出那句话。
她想要的不仅是女官,她还要开创商户。她要把根基牢牢盘下,眼看着如今离沈文愈来愈近,她心中激动到战栗不止。尽管无法改变昨日,最起码今日、明日,尚可掌控!她这般想着便不知不觉陷入沉睡。
翌日卯时,琉净轻轻敲着西殿的门,柔声问道,“安小姐起身了吗?公主在正殿等您用早膳。”
“已经起身了。”安池儿应着,西殿的门便打开了。
“琉净长御早。”
“安小姐早。”
三人一同向正殿走去,此时离日出尚早,天如漆暮,琉净持着琉璃提灯走在前面,安池儿盯着宫灯碎在地面上的影子看入了神。
沁珠远远地望见她走来,于是放下手中书册,朗声问道,“池儿昨晚睡得可好?”
“托公主的福,睡得极好。正是西殿清净,池儿才得一夜好眠。”她微微笑着,一边坐在沁珠身边的木椅上,“公主昨晚睡得可好?”
沁珠委屈地皱着秀丽的鼻尖,“睡得不好!迟先生提的问题刁钻,我今日恐是应答不上,池儿可要看看?”
沁珠说着便将抄录在纸上的题目拿给她,安池儿接过题纸便愣住了,只见纸上写着:增加沉国税入,汝当如何?
“迟先生出题一向如此……锋利吗?”
沁珠叹道,“并非如此,只是前些日子,我贪赏清承园百花繁茂,迟先生责备我虚浮,于是出难题叫我好好研究。”
安池儿凝神思索着题目,一时有些出神,“若是公主放心,我倒是有一法子。”
“池儿你有什么好法子?快说来听。”
“如今我朝盐铁专营,此举已经极大地提高了税收收入,因此从管控上讲是属于内收型的;然而我们可以另辟蹊径,比如说考虑外放的发展策略。”
安池儿认真地思考着,公主若是拿不出答案,那么有极大的可能性,她现在所提出的解决方法,今日会在宫堂中从公主的口中讲出,这便是她的机会
——既然做不到一步登天,那么就尽力步步为赢。
“池儿。”沁珠轻晃着她,“在想什么呢,你出神了。”
“公主。”安池儿回过神歉意地笑着,“盐铁官营确实每年给国库增添不少银两,然而生财之道也讲求回流。”
沁珠困惑道,“回流?”
“税银取之于民,亦当用之于民。倘若开放市场,教民互市,朝中可从交易中收取税费。此举基于民意,只要百姓需求不断,交易便会繁衍生息,这对朝中是只赚不亏的买卖。”
沁珠停下手中筷箸,炯炯双眸牢牢地望着她,激动地说道,“我从未在书册中听闻此理,池儿师从何方!”
“回禀公主,这只是我在田庄生活的观察罢了,算不得学堂知识。”她极为谦逊,事已至此不必再对沁珠隐瞒,“庄中之人各自的生产有时不能满足需要,养蚕人与木匠、屠夫常常以物易物,多数时候换的多谢少些常常令人心里不快,伤了同庄情谊,臣女想着若是以税入为目的,以贸增税,何尝不是一个好法子。”
“迟先生定会满意这个答案,池儿的解题之法果然大胆。”沁珠极为满意。
安池儿谦卑地收起唇角,只要沁珠对她的言论满意,继续向前推行计划必是通畅无阻,“冒失之言叫公主见笑了。”
沁珠每日要先前去交泰殿向徐皇后请安,随后才可赶往宫堂。另一边,安池儿先一步踏进堂门,她在看清楚迟图的相貌后愣了一下,然而即使是瞬间的迟疑也被迟图收在眼中。
迟图从讲席上起身,她挂着柔和的笑走到她的面前主动问好,“安堂生好,我是宫堂的管事迟图,我十分欢迎你来宫堂学习。”
“迟先生好,有劳先生教导。”她说完还专门抬起头望着迟图,满面敬畏之色。
迟图密切地观察着她满意颌首,于是继续试探性地问道,“我听皇后娘娘说你不记得……”
正在此时,沁珠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她还未来得及喘口气,迟图问询之意溢于言表,沁珠先一步答道,“那道题对我来说实在太难!不过我倒是可以推荐一人代我答题!”
迟图颌首示意,“既然沁珠举荐,那便听听安堂生的说法,只是沁珠莫要依赖他人,待安堂生答完,你依然要作答,自圆其说即可,不必有压力。”
安池儿愣住了,她没想到公主会将机会留给自己,于是她将早时所思再次娓娓道来。
迟图赞许道,“安堂生前些年流落在外,你倒是因祸得福对民事深有洞察,如今看来果然是要事必躬亲。”
因祸得福?安池儿抿着唇深深地垂下头,五年前宫宴上伤她之人正是眼前的迟图。
迟图若有所思地在堂生席间踱步,她们纷纷避开她搜寻的目光,而只有一人除外
——她正高扬下颌面带笑意,看起来信心十足。
“常堂生对这一题目可有洞见?”
被点到名字的堂生,乃是北城新贵大臣常义机之女常岂舒,只见她挺直身躯,朗声答道“我认为安堂生所言极是!开市之举定能够增添沉国税入。只是开市虽好但难以管控,若是倏然间全部开放民间市场,缺乏有度的管理恐会引起民间骚乱,这也应当是我朝有史以来不曾开市的缘由。”
“嗯……有理,继续。”迟图鼓励道。
常岂舒继续答道,“若想要推广开市以延税入,不如先由官家于北城设立开市区,如此一来,在互市之时如有问题便可在官家的控制中及时解决,从而基于经验建立一套规范,再由北城推广至各城。”
语及此处,常岂舒友好地望向安池儿,爽朗笑道,“只是我这想法是在安堂生思考的基础上得来,若是有曲解之处还请您指正。”
“安堂生所言弥补了我思虑不周之处,我当多多学习,不敢轻言责备。”
——她才不会指责!反而此时心中极乐,常岂舒的递进论证从根本上认可了她的做法,她此时最需要的就是同好的支持。
“我是常岂舒。”
“安池儿。”两人交换名字后,相互赞赏地交换了眼神,旗鼓相当当如此。
“不错。”迟图满意地坐回讲席,目光旋即落在沁珠身上,“沁珠可曾想出来了?”
沁珠沉声答道,“我与两位同堂不一,若是对‘增加税入’一题进行拆解,那么‘开源’和‘节流’都能够对税入的实际总额产生影响,两位堂生已从开源一词予以说明,那么我便从节流之面微解其意。”
迟图听此眼中光芒大作,内心欣喜至极地鼓励道,“继续。”
“我朝税入常常用于皇家和官府的运作开支以及民间工程建设,自古以来官家不可苛于民,毕竟民为国本、民乃国运。这节流之策将作用于皇家和官府运作开支,我认为简政、去繁,此举是为提高官府办事效率,同时缩减皇家用度,如此一来,便可避免税入锐减,而不减,也是增加。”
沁珠此言有理,但却是磨刀霍霍向御前脖颈,而迟图是这一方宫堂内的公正判官,亦是饱学之人,无论如何,她今日都要给堂生们一个论定。
嫩叶在盏中飘荡,迟图沿着盏缘轻轻吹开,小酌一口,扬唇淡笑,“公主所思所想基于民、作于民,胸怀宽远,实有皇家风范;安堂生与常堂生的分析精准,各位的思考远超我的意料,拥有各位实乃我朝幸事。同时也希望在座各位勤勉致学,事必躬亲,振兴宫堂。”
“呼——”,安池儿此时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谨遵先生教导。”
也是自此日起,安池儿、沁珠和常岂舒三人互相赏识、彼此为伴,她们谈论的话题从宫廷要闻到民间百事,涉猎广泛,也常常能够切中问题要害,三人的感情日渐深重。
金乌西垂,今日课毕,迟图急忙收拾了书卷,她需要及时去向皇后禀报。
安池儿看着她匆忙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不知迟图身后之人究竟是徐皇后?还是皇上沈文?
沁珠轻拍她的肩膀,又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在看什么呢?池儿!”
“没什么。”她整理好桌案上的书册笑道,“我们走吧,公主。”
“走吧!小膳房若是今日还做不出鲜鸡时蔬汤,那我今日就要自己动手了!”
暮色渐渐给宫城染上了澄金光泽,迟图沿着宫墙小步快走,她一踏入交泰殿就急忙向徐皇后行礼,“微臣叩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
“平身吧。”徐皇后瞥向千合,微微颌首示意,“给迟先生赐座,你今日这时来是有什么好事?”
“启禀皇后,微臣以为今年的女官考核有望!”
“此话怎讲?”
“今年宫堂里出现了有助于公主之人,微臣前日向公主出了税入的难题,有三人以‘开源节流’之策解答,并且理据充分,若是能得皇上首肯广而推之,对于娘娘和公主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今日已是晚了,此事需我与皇上商议,先生回去静候吧。”
皇上是坏蛋!
咆哮~
池儿这五年是在非常用心的学习
她敢回来也是做了万全准备
池儿心计很深,请大家保护我方女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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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华彩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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