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的菜叶子的混合着土腥味，令他几欲呕吐，从胃部到喉咙都产生了向外推拒的恶心感，他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却无法抗拒菜叶不断塞入他的口腔。

呕吐感和屈辱让他眼里流出了生理性的眼泪，却强忍着不让其掉落，路茵视若无睹，把莴苣叶都塞到了他的嗓子眼，大有就要这样一整节直接塞进胃里的架势。

菲斯干呕了几下，喉咙仿佛被灼烧，把菜叶推出去又被塞回来，但这一切都无法阻止那令人窒息的菜叶不断地被推入他的口腔。

他意识到如果不把这些吃下去，这场折磨就不会结束。

求生欲控制着他胡乱地咬合了几下，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急迫地吞咽，越来越多的菜被嚼碎，又被新的菜叶推着挤进了喉咙里。

“呕——呸……”

一旁的艾凡看得魂都要吓掉了，他几时见过教廷的未来、被无数人敬仰的菲斯大人这般狼狈的模样，当下转过脸不敢再看，怕看多了哪怕能逃离这里，自己的眼睛也保不住。

直到那边的动静消停，他才怯怯睁开眼，一眼就看到菲斯撑在地上又咳又呕，已经彻底失去了往日的尊严。

面前的沙拉盘里一片菜叶子都不剩了。

魔鬼的眼睛又飘到了他这边，冰冷的眼神盯着他面前的那一碗沙拉，“你呢？也要喂？”

艾凡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他用最快的速度抄起那个碗，抓出里面的木头叉子，挤出往高变调的声音：“我吃，我吃！”

他吃得很积极，路茵这才罢手，丢下一句“再敢浪费粮食试试”，关门离去。

夜幕降临，关押人质的温室鸦雀无声。自从路茵教训了菲斯一顿后，菲斯就陷入了低迷，一声不吭地坐了一下午。

艾凡嘴也笨，不知道这时候是该安慰他还是怎么样，只能跟着枯坐。

“这里晚上也不冷呢……”艾凡没话找话，虽然天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不远处的田地中却有几道红色的火焰一直在燃烧，也没有看到作为篝火的材料。

现下是冬天，他们呆在墙才起了一半的半成品房屋中，本该冻得四肢发抖、浑身僵硬，没想到却完全不觉得寒冷，不如说这附近的温度都高得异常，仿佛处于春天。

“是用魔法改变的气温吗？可、这需要多少魔力……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菲斯这时说话了，话语中带着一股看透了什么的冷酷，“饲养黑猫，无吟唱的魔法师——还记得我们来到卡布镇的理由吗？”

艾凡倒吸一口冷气：“你是说，她是……她是那个袭击修道院的恶魔？”

“恶魔窜入猫妖森林后消失了，结果猫妖不仅没吃了她，还被她制服、收在了麾下，她毫无疑问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红裙恶魔——！只有这一个解释能说明她的实力。是我们大意了，完全没有把猫妖和女巫饲养的黑猫联系起来。”

“这……”

恶魔的确是比人类厉害得多的种族，尤其在魔法亲和力上，人类拍马也追不上。但他们也和人类一样有阶级和实力之分：最低阶的恶魔有着类似猪羊的外形，连智商都堪忧，是无情的破坏机器，需要骑士、冒险者来对付。稍高等的恶魔会诱惑人类堕落，追逐负面情绪，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理智，通常需要教廷出面净化——这种恶魔是恶魔中的“普通百姓”。

一开始，他们以为连食欲都压抑不了、杀牛偷吃的陆茵就是这一种。通常这种恶魔要和在猫妖森林盘踞了前年的猫妖掰手腕，只能说是二八开。

更高等的恶魔拥有极高的智慧，会使用强大的魔法，甚至能自由变幻自己的外形，也是异教徒追捧的对象，每一次出现都是人类的灾难。

至于恶魔贵族、恶魔领主和魔王，那是只存在于神话之中的物种。

例如千年前盘踞在这座城堡的，据说就是一位恶魔领主。现在……都不能确定恶魔阵营还有没有这样的制度。

他们没被碎尸万段、被吃掉，真是万幸。

“如果我能活着走出这里……”菲斯的眼神深沉，狠狠地盯着仅有一个大厅的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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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室要拿来关人质，暂时不宜动工，路茵又开始了新的工程。

畜棚。

骑士奥利弗带走的清单上，她要求了很多的活的牛羊鸡鸭，等勒索成功了，就要把它们养起来。

想着即将到来的鲜肉，她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因十分明显的原因，她把畜棚规划得极大，周遭的树木都遭了殃，又光了一大片。

伽斯特看着这座昭示着她的野心的、足有圣颠前的广场那么大的畜棚，心累极了，吊着眼问：“你这是要养龙吗？”

路茵说：“先往大了建嘛，免得以后小了又要扩，多麻烦啊。”

负责建造的木匠——托马斯，在旁边陪着尴尬又辛劳的笑容，建这么大的屋子，对他的技术也是一种挑战。

他只会点木工活，不是建筑师啊。能保证房子稳当已经用尽浑身解数了。

路茵这边建得工程浩大，自然忙着一整天都在砍伐树木和切割木材，到了夜晚准备休息时，才看见玛莎仍在地里忙碌。

小萝卜们跟着她在田里跑来跑去，还抱着陶罐，往田里浇水。

“还没浇完吗？”路茵问。

“路茵阁下，”玛莎急忙放下水罐行礼，“我干活不够麻利，真的非常抱歉。”

路茵看了看田地的情况，“不怪你，被他们破坏了那么多地，今天的活要多很多。……你等我一下。”

路茵随意地踢开温室的门，把里面两个人吓了一跳，抬起憔悴的脸看着她。

她指了指里面的魔法师，“你，出来。”说完解开了他身上的束缚魔法。

艾凡：？

他要被恶魔吃了么？

艾凡被拎出温室，心中一片恐慌无助，父亲，母亲，我等不到你们来救我了……为了驱逐恶魔而献身，你们应该会为我骄傲吧？

他被路茵提溜到田边。

“把这片地浇了，不浇完不准睡觉。”

艾凡看着眼前进入薄暮中的菜地，神情十分茫然，半天没缓过来。

路茵拍了他的后脑勺一下，“快点啊！”

“浇地……这个……我……”

“怎么，你连基础的水魔法都不会吗？”

“会，会……可是，没有法杖的话……”

路茵不屑地啧了一声，“少骗我把法杖还给你，到时候还不知道你会搞什么幺蛾子呢。人类没有法杖连魔法都用不出来吗？就这样浇。”

“噢……”艾凡悻悻，他倒不是想要法杖搞事，只是有法杖的话，魔法的咏唱速度会更快，威力也更大，更能精准控制。

他憋了半天，呼唤来一个小小的水球，对着一棵菜砸了下去。

路茵撇了撇嘴，效率好差，玛莎舀一瓢都比这个快。

但好在劳动力是免费的，不用白不用嘛，她把玛莎和孩子们邀去休息，让魔法师一个人孤零零地把剩下的地浇完。

还唤来一簇鬼火监工。吩咐如果这小法师想要逃跑或者搞破坏，就立刻烧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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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凡浇了一整夜的地，没有合眼。

用习惯了法杖——还是那么贵重的法杖，要使用魔法得重新和元素沟通、凝聚，一时很难掌握节奏。

一晚上，他把水球术的咒语翻来覆去念了无数遍，从开始的十秒钟，到后面三秒就可以绕口令一样念完，最后终于把路茵要求的地浇完时，天空也翻起了鱼肚白。

他不敢擅自回屋，想着路茵应该快起了，只好缩在田边等着。

没想到等来的不是路茵，而是比她早起许多的托马斯和玛莎。

两人来田地里拔新鲜的蔬菜煮汤，这是路茵允许的取用。看到艾凡浇完的地，两人都皱起了眉。

艾凡的心提了起来。

玛莎的视线在地里又在他身上逡巡，脸上的表**言又止，又似乎顾忌着他的魔法师身份而不敢置喙什么。最后还是托马斯走了上来，行了一礼：“魔法师阁下。”

这是货真价实的魔法师阁下，托马斯十分尊敬。至于路茵，他们不知道是个什么存在，已经改口直接叫“路茵阁下”了。

“您辛苦了，这些话我本不该说……我十分清楚自己是个没资格对您指手画脚的低贱之人。只是，为了不招惹那位大人生气，也不致让您招来不幸，您是否愿意……将这片土地上的水去除一部分呢？”

什么意思？

把水撤走，那不是等于没浇过？

艾凡看着自己浇的地。浇得透透的，菜叶上也躺着圆润的水珠，地面上的水洼反射着黎明的光芒，不是很好么？

投靠恶魔的人，也配对他挑刺？

他虽然对菲斯那样的天之骄子唯唯诺诺，但毕竟是人类中高贵的阶层“魔法师”，又有着坚定的信仰，不屑于听信投靠恶魔的人的谗言。

因此，他将脸别到一旁，良好的教养让他连白眼都没有翻，这对恶魔的信徒来说，已经是极温和的表现了。

艾凡展示了不愿交谈的态度，托马斯也不再劝，去拔自己的芜菁，踩到田里，被水洼溅了一脚的水。

唉……他怜悯地用眼角瞟了魔法师一眼。

希望路茵大人不会太生气。

可惜，他的祈祷落空了。路茵醒后，整个田间都回响着她的怒吼：

“你是猪吗，你想淹了我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