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兮含笑看她，发现盈霜气色好了很多，虽然不似以前看上去那般欢脱，但至少面色开始红润起来了，她道：“你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白驹前不久才跟我说过你已经恢复，但我都没来得及看你。”
盈霜摇头，拍掉玥兮身上的尘土，道：“我现在完全没问题了，多亏你的寿元果。刚刚我察觉到云梯外有响动，就跟了过来，没想到就撞见你被几个天兵包围……本来想着去救你，可你跑得太快，不过看你现在没事我就放心了！对了，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哪个地方？为什么我们会掉在这里？”
她又擤了擤鼻子，疑道：“好像有血腥味？”
玥兮指了指上方的悬崖，道：“水里掺了血，水自崖上流出，我们走过去看看。”
“好。”
盈霜急忙跟上，顺便问道：“玥兮，你为什么会被那几个天兵围攻？我看不止是天兵，还有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玥兮沉吟片刻，道：“那个华服男子是天国执掌天国甲部事务的良昶神君，他派两个天兵把我引诱出去，然后在泠羽不知情的情况下，趁机将我抓捕。”
盈霜道：“他既然敢明目张胆抓你，可能说明了他是泠……天帝陛下的敌对势力。而且，你这次逃离了天国，恐怕现在天帝陛下会发疯，这样也正中良昶神君的下怀。”
玥兮摇头道：“他不会，上一次我刚把他轰走，之前又发生了那么多事，再怎么说我们之间的隔阂也比以前深。诶，对了，你对泠羽的称呼怎么也生疏了，怎么不直呼他姓名反而叫他陛下？明明之前你们都在鹭云洲一起修行的啊。”
盈霜略迟疑道：“实不相瞒，在鹭云洲那阵子他从不与旁人讲话，我和姐姐虽与其同行，但他总是寡言少语，倒不如说我们之间是认识的陌生人。”
玥兮沉默。
又走了不知多久，盈霜逐渐放慢步子。玥兮察觉她的异样，回头看了看她，“怎么了？”
盈霜皱起眉，“我总感觉……这个地方有点熟悉。”
玥兮张望四周，她们正处两块山崖中间的石阶之中，朦胧淡薄的弯月静静地悬挂在山崖之间，除此之外，在离她们四丈的前方，还矗立着一个奇形怪状的石雕。
这个石雕莫约有半个人身一般大小，上部分为蛇头，下部分为鱼尾。雕像上布满了青苔，笼罩在阴影里，倘若不细看，根本就发现不了这里原来还有一个石雕。
盈霜走到这个石雕面前，若有所思道：“这个蛇头鱼尾的石雕，我小时候见过。当时我年纪太小，跟随阿爹和姐姐来调阙间，其他的都忘记了，只有这个奇怪的石雕让我印象深刻。”
玥兮道：“这里是……调阙间？”
盈霜点头，“对，我的记忆不会出错。”
回想起方才她们都闻到血腥味，盈霜道：“这里安静得太过诡异了，一定死了人。”
玥兮迟疑许久才道：“可之前调阙间明明被禁闭，也没参与主次仙界大战，应当不至于血流成河。”
盈霜接道：“但刚刚在山崖底部，腥味虽然淡，但周围没人，一定是从别的地方飘过来的，而且死了不少人。”
玥兮道：“所以这里可能不是主仙界的调阙间。”
闻言，盈霜诧然看向她。
玥兮微笑道：“我们应该掉进了次仙界。”
盈霜膛目结舌，“次……次……”
她正想问“次仙界难道没有消失吗”，就在这时，一桀桀笑声自虚空之处传来，声量虽小，但音色极为怪诞，盈霜听后感到一阵发毛，“谁的声音？”
笑声仍未停止，两人各自四处探听，过了许久都没发现声源，盈霜越来越觉得头皮发麻，她激愤起来，“到底是谁在搞我们！”
玥兮“嘘”了一声，用手掌拍了拍一边的崖壁，击声略为清凌，她道：“好像是空的。难不成有人在里面？”
盈霜急忙走了过来，用手指敲了敲，“照你这么说确有道理，不过这个崖壁看上去没有入口啊，我们是不是得换个地方？”
玥兮想了想，走到旁边这个蛇头鱼尾的雕像前。
她道：“凡间话本里有很多机关是设在最不起眼的物件上，说不定这个石雕就是关键。这个办法可能有点蠢，但我们先来试试看再说。”
盈霜也走到石雕面前，打量了会儿，道：“这个雕像看起来好久没被动过了。上面全部都是青苔，一点触印都没有……不对，这蛇嘴是张开的，怎么没有吐信子？”
玥兮也发现了端倪，她凑近了看，“不仅没有信子，而且整个雕像，只有蛇嘴没有青苔。”
盈霜微露诧意，“难道开关在蛇嘴？”说着，她将一手指伸进蛇嘴内，忽然她“嘶”了一声，手抽了出来。
“没事吧？”
“没事，这蛇嘴里头竟然有些烫……等等，什么声音？”
两人屏息，周围响起闷闷的隆隆声，持续了莫约十秒，伴随前方崖壁“轰”的一声炸响，爆破巨石倏地向两人飞来！
“小心！！”
***
此刻月挂梢头，主仙界调阙间间主正急得团团转，他在主大堂内来回踱步，时不时往向堂外望去，最后急得一跺脚，“这个贺冲汲到底行不行？！去了这么久还没音信？”
一旁的一女弟子平声劝道：“师父莫急，贺师弟有噬魂钉在手，不会危及性命。”
间主道：“如果他还有腿，就不会这么磨磨蹭蹭！”
“师父！师父！”
外头跑进来一个男弟子，间主急忙走向他，“这么慌慌张张干什么？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东西？”
这个男弟子正端着一个长两尺的木匣子，他道：“师父，这个匣子是天帝陛下派人送过来的。”
间主感到莫名，按理说这个时辰贺冲汲应当回来了，可为什么是天帝送来一个匣子？他干脆一挥袖，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打开！”
男弟子面露迟疑，“这……师父，恕弟子难从命，方才那传话的人告诉弟子，天帝要师父亲自打开这个匣子，旁人不能插手。”
间主闻言一愣，而后轻蔑地哼了一声，“这个天帝不过就是涉世未深的小儿，还给本间主整这么一出小……”
下一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开盖的瞬间整个匣子都被应激地拋开，匣子自半空而落。
里面掉出了贺冲汲的头颅。
片刻后“哐当”一声匣子被摔得稀碎，而那颗脑袋砸到地上后还骨碌骨碌地滚了一段距离。
被吓得浑身瘫软，众人都倒在地上，贺冲汲的头颅朝着间主的方向滚去，最后在他脚边停下。
“师……师父……”
方才端着匣子的男弟子抽抽搭搭地唤了一声，却立马被间主粗暴地堵住口。
“闭，闭嘴！！你突然叫我，我，我，我还以为是贺冲汲的头颅说话了！！！”
因为贺冲汲的眼睛上翻直直瞪着虚空，像是临死前看到了罗刹般惊恐，不得瞑目！
间主浑身冷汗，面色煞白，被吓得喘气都艰难了，好一会儿才拉回自己的神志，他道：“来人……快，把这里给本间主清理掉……来人啊，你们都在干什么？！”
堂内无一人出动，显然都仍未从惊吓之中清醒过来。间主怒骂：“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东西，都给我站起来！把这一滩秽物丢出去！！”
他自己还没站起来，不料这时候外头又有一个明晃晃的高大身影稳步进入，间主一见此人便眼睛一亮，匆匆忙忙爬起来行礼道：“良昶神君，在下有失远迎！”
良昶神君挥袖，“客套话不必多说……”地上那显眼的腥物映入他的视线，他微露诧异，“这是什么东西？”
间主一愣，眼睛骨碌一转，立马变成一副悲痛交加的样子，对着神君痛呼道：“这是我调阙间弟子的尸首啊神君！都是被天帝给残害的！”
良昶默然片刻，冷哼一声，“果然是他，不仅如此，他还赐死了本君那两个驻守天门的部下。”
间主道：“竟会如此？”
良昶道：“如今这个天帝嗜血残虐，他登上帝位都是弑父篡位，难道当我们几个执掌天国的部门不存在吗？说杀就杀，不过是将那个黛小姐引出天国，竟白白赔上本君两个部下的性命！”
他越说越激愤，间主小心翼翼地道：“可见神君也早已对这个新帝不满，可有与之抗衡的策略？”
良昶露出诡异的笑容，道：“自然是有，此番行动，还多亏了间主这个得力的徒儿。”说着，他将视线转移到地上那贺冲汲的血淋淋的脑袋上。
间主神情凝住了，“神君……这是何意？”
先前，良昶神君专门莅临调阙间，亲自向间主借用一个弟子。
间主派出了贺冲汲。良昶神君给贺冲汲五颗噬魂钉，并交代给他一个任务，就是用这个钉子击伤泠羽。
良昶神君知晓泠羽的性格阴险多疑，唯独只有那个黛玥兮能让他甘愿放下一切戒备。所以良昶就先让两个天兵借檀仙寨之名，将黛玥兮引出天国，再让贺冲汲假扮成她的模样，攻其不备。
在间主见到贺冲汲的尸首那一刻之前，他并不知道泠羽有没有受伤，刚刚良昶那一句话道出，难道是说贺冲汲刺伤泠羽成功了？
良昶神君微笑道：“本君的意思是，高徒丧命确实令人扼腕叹息，但他成功刺伤了天帝，为本君接下来的计划奠定了重要基础，死也是死得其所……”
话还未说完，外头又跑进来一个气喘吁吁男弟子，“师父，神……神君！天帝陛下又，又派人送来了一样东西！！”这个男弟子也马上注意到了地上的头，吓得尖叫数声，跌在地上悲痛喊着“贺师兄”……
间主面色发白，“快叫小厮来这里清理一下！！”
良昶神君听见那男弟子的话后，沉声道：“这个天帝又想整一出什么戏？哼，本君倒是要看看，他到底有什么能耐！”
说着，他走到男弟子面前，将他拉了起来，道：“你快去派人，将天帝陛下送来的东西送到这里。”
男弟子哆哆嗦嗦，“恐……恐怕不行……”
间主怒斥：“放肆，神君的话你也敢忤逆？！”
男弟子吓得肩膀又一缩，“不，不是弟子忤逆，是那东西棺材一般大小，天帝陛下派来的人不准弟子打开，并让弟子告知师父，让师父亲自出去打开！”
间主闻言，瞳孔一震，和方才第一个进来的弟子说了极其相像的话，该不会又是……
他抹了把脸上的冷汗，平声道：“走，带师父出去看看。”
良昶神君也跟了过去，他们走出大堂，去往仙门入口之处，果然那里放着一条长长的箱子。
间主看见这个箱子之后，整个人都定住了，而后身体也剧烈颤抖起来，豆大的汗珠是止不住地往下淌，面色白得难看。
良昶神君淡淡瞥了他一眼，然后默不作声地走到箱子前，“哐啷”一声，一把掀开了盖子。
恶臭混杂腥味冲面而来，里头摆着的东西不堪入目：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中年妇女，死状惨烈，肢体被分尸，凌乱地混在了一起，堆叠的残骨最上方摆放着一个青年的浑身是血的扭曲的身体。
很显然那是贺冲汲的身体和他的父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旁边传来间主和男弟子疯狂的尖叫声，良昶神君皱了皱眉，立马“砰”的一声关上了盖子。
他看着间主和男弟子被吓得失去神志的模样，立马道：“间主，冷静。看见这箱子里的东西，你应当觉得这是件好事。”
间主魂不附体，“神……神……神君……此话何意……”
良昶神君道：“泠羽他如今能干出这种事情，倘若不给他一点反应，他只会气焰日甚，戕杀更多无辜的人。越是这样就越能坐实他暴戾凶残的真面目，届时我们便有更名正言顺的理由，扳倒他。你说是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