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片刻,泊泽问,“也太快了吧,就一点别的办法都没有吗?”
“可以很直接地说,既然治愈首席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们认为,主动采取应对手段,要比被动等待好。”医护说。
“池渊,你觉得呢?”泊泽问。
池渊看起来在思考,其实她什么也没有想,说,“不要。”
“那各位执政官们早作决定吧。”医护们说完走了。
也是今时不同往日,以前“救不好她,我让你们所有人陪葬”这台词也搬不出来了,反而还要被催着早点走死亡流程。
在场三人各怀心事。
季禾先开口,她称呼泊泽职务:“A执。”
泊泽没想到季禾会有话对她说,看向季禾。
“首席观演那天所使用的设备,如果能提供一套给我,或许我能找到首席变成这样的原因,以及……救治办法。”季禾说。
“你有什么办法?”泊泽问。
“我……”季禾想说,自己只是想试试,但这样说的话,泊泽就更不会同意把装置给她了,她只好将自己目前毫无依据的猜测说出来,“这套装置可能被人更改过,如果能找到改在什么地方,或许也能找到医治首席的方式。”
泊泽不以为然地说,“你们这些人讲话还真严谨,‘如果’‘可能’‘或许’,其实你也没什么把握吧。目前针对你的罪名很公正,你好好反思悔过才对,不要再从我们这里找路子了。”
其实泊泽讲话也不算难听,但季禾真的觉得很难听,她不是在找什么路子,纯粹是想弄清楚这件事情。有些难堪。
池渊当时一言未发,走出病房后,才对季禾说,“你跟我姐姐说没有用。”
“哦。”跟她说也没用,跟你说也没用。季禾决定,自己去偷。
但池渊就好像和她有心灵感应似的,说,“我去帮你偷。”
没过两天,池渊还真的把那些装置都给季禾带出来了,顺便还在住所布置了一间小型实验室,方便她进行拆解和研究。
最近江渚病倒,澜漾、潭溪都不在,赤城的政务小山一样压在泊泽和池渊身上,忙得她俩团团转,有时还会一起出去调研,一整天都不会回来。
泊泽没空盯着季禾去坐牢,池渊再在中间横加阻拦,更没人敢拿季禾怎么样了。
于是季禾就暂时安下心来,待在房间里,整天研究那些装置。
和她想的一样,这装置确实被人改装过,多了一些季禾没见过的配件,不是赤城无限及供应商生产的。
联想起此前群组里那些黑科技大佬们,猜测最有可能是绿靴子她们找人改的。
其实早该想到,既然剧院的虚拟场景装置坏了,绿靴子能找季禾去修,那么,对季禾提供的交互式设备有什么需求,当然也可以找人改。
自从上次季禾载入妈妈季迦的记忆之后,她清理过一遍自己的系统日志,顺便将那些加密群组相关的记录全部清空了,这也是为什么在接受审讯时,季禾想主动提供自己的记忆来洗清罪名,因为所有关于幽兰剧院的可检记忆,都经过她的自我审查,已确认没有风险。
坏处是,这样一来,再想联系到群组里的那些人,就绝无可能了。
现在池渊她们也找不到绿靴子在哪儿,这条线索就断了,事情又变成一个死结。
季禾只好从这套装置本身着手。
赤城无限出品的这套装置原本是很温和的,对于神经的最大刺激强度,大概在人体可承受均值的60%左右。而且,也不是说在使用过程中的每时每刻都会有这60%的刺激,毕竟一部戏剧中有强烈情感起伏的时候也是少数。
装置并非植入式的,主要起作用的是外部一些微型传感模块,总的来说,技术含量比较低,危险性也比较低。
季禾调取了观演当天用户的神经交互数据之后,发现在最后确实有一个峰值极大超越了人体所能承受的极限,甚至达到了标准强度的300倍左右。要不是亲眼所见,季禾还真的很难相信这是这套装置能产生的效果。
就好像本来是一把小锤头,经过简单改造之后,一下子能把一辆小轿车砸扁,这怎么可能呢?
实践出真知。
季禾开始进行实验,先将设备空载运行了几次,得到的数据都在正常范围之内,再也没出现一个像之前那么高的值。
接下来,季禾载入了一个神经仿真系统,这是她专门为这次实验搭建的一个简版数字大脑,有了这个仿真系统之后,数值的波动确实变大了,可问题是,此系统和真人比起来,还是太过简略,刺激逐渐增大之后,它就陷入死循环,不停重启。
想要借此得到更精准的数据,不太可能。
季禾想了想,只能——自己上。
额外挂载了一个保护系统,为了得到尽可能多的有效数据,季禾将自动断联的上限调整到了常人的120%,她估计这是她经过改造的大脑所能承受的极限了。
话说回来,这装置原本就有保护系统,没起作用。
也不知道挂载的这套保护系统,最终会不会起作用。
风险还是有一些的。
季禾调试和穿戴好设备之后,在启动之前,犹豫了会儿。
这是在干嘛?为了救江渚?
自己的妈不在了,为别人的妈卖命。疯了吗?
但另一方面,又实在太想弄清楚这套装置的原理了。
纠结之下,还是决定不管了,就尝试这一次吧。
做好准备,将要启动的时候,池渊却回来得比平常早一点,问季禾,“你在做什么?”
季禾隔着面罩,声音瓮瓮地说,“……我测试一下这个装置的效果。”
这些装置进行了一些改动,看起来和原来的不太一样,季禾没有说明危险性,池渊也没有意识到,就站旁边看季禾继续操作。
刚才为科学献身的精神被池渊一打断,现在越要重新鼓起勇气,按下那个按钮,越觉得凶多吉少,手指就跟打了石膏一样,死活按不下去。
一咬牙,便将启动器举起来,示意池渊,说,“你等会儿帮我按一下。”
池渊接过来,听话答道,“好。”
于是,当季禾比了个手势之后,池渊就按了下去。
设备运行,能看见灯带随着季禾呼吸起伏微弱地闪烁着。
一旁主机屏幕上有实时数据,但那纯粹就是数据而已,一般人都看不懂。
显然,池渊是一般人。池渊看不懂。
几分钟之后,见季禾一直没什么动作,池渊便轻轻喊了一声,“季禾。”
没有回应。
池渊,平时挺机警一人,现在因为完完全全信任季禾,只要和她待在一起就超绝松弛感,还以为这实验要耐心等待才能出结果呢,就搬了把椅子坐旁边耐心等待。
直到过去了很久,池渊又喊了声季禾,还是没反应,于是站起身,拍了拍季禾。
手掌刚刚放上去,就好像被十万伏特的电流击中了一样,灵魂都升华了。
主要是,很痛。
在两三秒钟之内,像有细针扎破身体的每一个细胞,痛到极限,连感觉都丧失了,好在意识仍然存在,池渊用整个身体的力量将季禾从那堆装置里扯出来,往外拖。
拼了命才脱离那堆东西,池渊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半晌,感觉逐渐恢复,一点麻意从心脏往四肢蔓延。
这让她回忆起小时候,在赤城无限实验室中度过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俗话说,好了伤疤忘了疼,痛感是很容易忘记的,可是当不幸再次降临的时候,会发现曾经的那些伤害并没有愈合或者消失,而是一直都存在。
季禾的身体烫得吓人,而池渊不愿意放开。
她现在明白季禾在做什么了——拿自己的身体做实验。
就像以前自己被迫为她所做的那样。
可她实在不明白季禾为什么要主动这样做。
不管从哪个角度想,都想不明白。
当季禾身体的温度逐渐冷却下来,池渊唯一的希望是这个人不要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季禾感觉有一只大狗在自己上方流哈喇子,弄得她脸和身体都湿乎乎、黏唧唧的,强忍着恶心睁开眼一看,却看见池渊泪流满面的一张脸。
听觉逐渐恢复,才听到了这个人抽泣的声音。
从来没见人哭成这样,泪珠大颗大颗滴落,让季禾觉得自己可能是被砸醒的。
“好爱哭啊。”季禾不自觉抬手,想帮她擦掉眼泪。
还没碰到的时候,意识到了现在这个躺在别人怀里帮人擦泪的姿势是多么的奇怪,一下子手就尬在了半空中。
池渊却更进一步将季禾抱住,以一种乞求的语气说,“你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好吗。”
“知道啦,知道啦。”季禾回答。
当季禾恢复力气之后,就自己从地上爬起来了。
池渊去洗脸,季禾去屏幕那里看数据。
非常值得开心的是,刚才的所有数据都被记录下来了。
不得不说,不管是谁改造的这个装置,那人还真是有点歹毒的实力在的。
不仅能绕开过载保护系统,还能将原来的一点刺激作用凭空放大几百倍。
太有实力了。
季禾研究了一会儿,实在不明白是怎么凭那些小小的改动产生这么离谱的效果的,但好在数据方面,连神经的坍塌路径都已被成功记录。
这样一来,季禾就知道该怎么救治江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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