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晴口中的白婕妤可谓是一位奇女子,当初素华刚来到丰京时,曾打听了许多宫中的事情,无论是谁,从他们的讲述之中都能听到白婕妤的名字。
白婕妤名为白芷,据闻她在入宫之前只是一名普通医女,与当今陛下在江南结缘,渐渐心生情愫。然而,陛下因为宫内事务不得不返回宫中,而先皇又突然驾崩,使得陛下在登基之事上忙碌无暇。待陛下稳定了皇位后,他才离宫去寻找他昔日的恋人,历经一年的艰辛,终于得以与白芷再度相见。
待他找到白芷时,才得知在他离去的那段时间里,白芷已怀了身孕。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内,母子二人相依为命,如今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待到郎君归日。
陛下又怎能容许自己的心爱之人与子嗣流落在外,当机立断将其接进了宫,封为婕妤,视上卿,比列侯,还特意建造临章殿,作为她的宫殿。
虽说白婕妤备受皇恩,可据宫中所闻,她一向与世无争,只与二皇子待在那殿内,并不关心外界之事。
洪华怎么会被带到这位娘娘的宫中?素华心下不解。
可无论如何,如今最重要的便是在事情闹大之前从临章殿那带回洪华,素华来不及想更多,步下一刻不停地朝着临章殿的方向走去。
这次怕是一场难打的仗。
朝着外面走了不过几步,素华便瞧见一个身影朝着她们这跑过来,最终停在了她们面前,气喘吁吁地行了一个恭敬的礼。
“素华姑姑,倚晴姑姑。”
“洪华?”素华一愣。
倚晴瞪大了双眼,走到洪华身边,问道:“洪华,你不是被带去临章殿了吗,是如何脱身的?”
“姑姑,我并非是被人带去临章殿的。”洪华的脸皱成一团,还带着一丝后怕,说道:“而是被人引到那的。”
“你可瞧见那人的模样了?”素华轻皱着眉,问道。
“回姑姑,瞧见了,可……”洪华抓了抓头发,低下头说道,“可奴来宫中并不久,也不知那宫婢是哪宫之人。”
“无妨。”素华轻声说道,“既然还在这宫里,不怕抓不出她。”
她扫了一眼洪华,察觉到交给他的东西如今不在他的身上了,便问道:“交予你的那东西……”
她言语未竟之意已十分明显。
“虽说中途出了些差错,但已送去了。”洪华恭敬地低下了身子。
倚晴松了口气,面色总算又红润起来。
素华脑海里紧绷着的那根弦总算松开,面色也柔和了许多:“说说临章殿发生的事,你是如何离开那的?”
洪华摇了摇头,也是满脸不解。
“实说说,奴也不知晓发生了什么,被带到那临章殿后,奴婢就知道这其中定有他人作祟,然即便已经心知肚明,当时身处临章殿之中,殿内的姑姑也已经动身去禀报白婕妤。”
“然后呢?”
“白婕妤并未传唤我。”洪华摇了摇头,说道,“她命宫婢请我出殿,还说了一句话。”
“‘带着这东西去你该去的地方吧,莫要勿了时辰。’奴当时听完这话,虽心下不解,却也知晓此事轻急缓重,便立马带着东西前往椒房殿,将礼递了出去,随后便一刻也不敢停地过来与姑姑们禀告此事。”
“这……”倚晴面露不解,看向素华,说道:“姐姐觉得此事……”
“福大命大。”素华轻声感叹,随后看向洪华,眉眼深深,透出两份冷厉,可声音却十分柔和,“洪华,我与倚晴先前与你细细叮嘱,你却还是出了差错,如若不是恰巧遇上的是白婕妤,对良人和云光殿所有宫婢宦者来说便是一大浩劫。”
“你可知错?”
“奴知错。”洪华俯身,低声说道。
“你犯了这么大的错误,本是该受鞭刑的。”素华冷冰冰地说道。
洪华的身躯微微颤抖,几乎站立不稳。
“可看在你没酿出什么恶果,也是初来乍到,我也不欲严惩。”素华轻叹一口气,放柔了声音,说道:“便小施惩戒,罚你一月俸禄。”
\"多谢姑姑,多谢姑姑!”洪华俯下身,激动地说道,“奴绝不再敢怠慢!”
“希望你记得今日所说之话。”素华点了点头,低声道,“先回去吧。”
“是,奴告退。”洪华站起身,额头上已覆上了一层薄汗,颤巍着往回走去。
倚晴凑近素华,四下无人,轻声问道:“姐姐,对于此事你有何看法?”
“有何看法……”素华低声喃喃,摇了摇头,说道,“良人入宫不久,近日风头也并不盛,这搅局之人,当真毫无头绪。”
“至于那位白婕妤……”
“看来,良人要拜见的,除了皇后娘娘,怕是又要多一位了。”
倚晴轻叹一口气,说道:“也不知道皇后娘娘是否会收下那礼。”
素华并未回答倚晴的问题,而是看了眼身后的宫殿,说道:“你先回罢,我找个地方候着良人。”
尽管这是为了皇后举办的盛宴,但通常情况下,皇后并不会一直等待宴席的结束,而是会提前离开。皇后一旦离席,后妃们便可紧随其后,将场地留给陛下以及那些贵戚和大臣们。
素华候在侧殿门口一旁,等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终于看到殿门被推开,皇后从里面缓步而出。
素华低下头,静待皇后离开。
凤驾的声音渐行渐远,殿门内又走出了几个后妃,素华微抬起头,从里头捕捉到了阿晚的身影。
“素华。”楼听晚看到了她,朝着这走了过来,声音轻柔,“可是等累了?”
“良人说笑了。”素华噙着柔和的笑意,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
她轻笑几声,柔声问道:“事情可是办妥了?”
“虽说中途出了些纰漏。”素华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办妥了。”
楼听晚似是没想到这么个回答,面上有些诧异,低声说道:“回罢,到殿内讲予我听。”
素华轻点头,低声说了句‘好’,跟在楼听晚的身后朝着云光殿的方向走去。
已至戌时,寝殿内燃着沉木香,只点着一盏烛灯,绽出温暖的光晕,楼听晚坐在铜镜前,素华一边帮她洗净妆容,一边讲述着今晚发生的事。
“这位白婕妤……”楼听晚听完素华的诉说,便陷入了沉思,喃喃道,“当真是位奇怪的人。”
素华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也许那位娘娘其实只是不想掺和进后宫内的这些是非之间。”
“可谁又说得清呢?”楼听晚轻启朱唇,面色略微有些苦恼,“看来这白婕妤,是不得不去拜见了。”
“愿她是友非敌。”
“良人”,倚晴清脆的声音从门口响起,打断了二人之间的谈话。
“皇后娘娘派人邀您去椒房殿。”
“来了。”素华轻声说道,安抚性地拍了拍楼听晚的肩膀,“阿晚,可准备好了?”
“早已等候多时。”楼听晚微微点头,注视着铜镜中的自己。洗净妆容后的脸庞柔和温婉,令人不由自主地降低了戒备之心。
她起身,轻轻整理了一下衣裳,然后朝着殿外走去。
夜晚寒意袭人,素华立即取过架上的衣袍,紧随其后。
椒房殿是历代皇后所居住的宫殿,踏入其中,仿佛进入了人间仙境,殿门雕刻精美,以上等的玉石装点,细腻的纹路交织成华丽的图案,犹如一幅绝妙的画作。宫墙青石砌就,与鲜花绿草相映成趣,增添了一份生机与宁静。
相比殿外的奢侈,殿内却十分的清贵典雅,陈设精致,丝绸帷幔垂挂,流动着轻柔的风。宝座庄重高贵,雕刻出精美的花纹,金丝银线交织成华美的图案。香炉散发出阵阵芳香,弥漫着宫殿的每个角落。
走在前头的宫婢在内室门口站定,轻推开门,回头俯身行了个礼,婉声道:“良人,请。”
“有劳了。”楼听晚微微点头,缓步走进内室。
素华作为女侍,自然进不了皇后娘娘的内室,便候在外门一旁,等着阿晚的消息。
楼听晚轻步走过去,绕过屏风,笠皇后正坐在上方,一袭淡色衣裳娴静淡雅,秀发挽起云髻,只用一支玉簪固着,娥眉轻蹙,看上去颇为疲惫。
一直侍奉在皇后身旁的月松姑姑此刻端立在她的侧后方,手里抱着楼听晚她们送去的那个礼盒。
“楼良人来了。”笠皇后听到声响,明眸微动,身子微微立起,柔和的声调如珠玉落地。
“皇后娘娘安。”
“无需多礼。”她疲乏地摆了摆手,看了眼侧边的位子,示意她坐下。
楼听晚微微颔首,移步落座,随即便看见皇后对着侧后方的月松挥了挥手,月松往前跨过半步,将手中的盒子打开。
一把玉弓静静地躺在里面,婉转如清泉,玉质晶莹剔透。
“你是如何寻到这把弓的?”
“妾自青州句阳郡而来,阿兄是句阳郡郡守韩澜,妾从前在府中看这把弓通体莹润,喜欢得紧,便向他讨要,可他同妾说……这是皇后娘娘的东西,总有一天是要交回到娘娘手中的。”
“妾为娘娘挑选贺礼时,看到那座玉摆件,便想起了这把玉弓,便写信予阿兄,央他将这弓箭送过来,也算是物归原主。”
“韩澜……”笠皇后面上浮现出追忆之色,似是回忆起了什么欣悦的画面,莞尔一笑,“的确有许久未曾见到他了,你阿兄与茹娘子可安好?”
“一切安好,谢娘娘关怀。”
笠皇后看了眼那把玉弓,又转瞬移开,轻叹道:“你阿兄可曾与你说过这把玉弓的来历?”
“阿兄他……”楼听晚摇了摇头,说,“他并未详说,只说是至交好友所作,赠予皇后娘娘的。”
“至交好友……”笠皇后面色平和,眼角微含几分哀色,轻轻颔首,道:“是啊,至交好友。”
“我找了这把弓许久,倒是没料到它会以这种方式回到手中。”
她扬眉轻笑出声,眉目含有感激之意,柔声道:“实在是多谢楼良人。”
“娘娘不必如此客气。”楼听晚惶恐地摇了摇头,说道,“这本就是娘娘的东西,如今只能算是物归原主。”
笠皇后轻摇玉颈,开口道:“你初来宫中,难免会遇到什么难事,若是有什么不平之处,便来椒房殿寻我。”
“我不喜亏欠他人的感觉,所以不必惶张,直说即可。”
“我现下便有一事相求……”楼听晚轻咬朱唇,眉间微微颤动,说道:“娘娘,除去拜见礼,我可否在闲暇时间偶尔来椒房殿寻您?”
“这是为何?”她看向楼听晚,眉目尽是不解之色。
“若你是为了在宫中活的更好,实在无需如此辛苦,我可以下令让少府增添你的开支用度。”
楼听晚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娘娘,妾是一介孤女。”
“幼时在阿父阿母离开后,妾便独自一人生活,在街边乞讨为生,虽说像妾这般卑贱的身份,能混个温饱已是大幸,可看着街边路过的姊妹,兄弟,友伴们并肩而行,打打闹闹,总会忍不住心生艳羡。”
“在郡府,妾与阿嫂和阿兄在一起,方才感受到了几分温暖,可如今转瞬便逝,在这宫中,竟是又如当初一般,孤寂不已,可皇后娘娘……给我的感觉便如阿嫂一般。”楼听晚低下头,不敢看向对面的清雅女子,“妾并非冒犯娘娘,妾不敢与皇后娘娘如姊妹,友伴般,只想在皇后娘娘闲暇时间,容妾来叨扰几分。”
笠皇后长叹一口气,缓缓说道:“罢了,我这椒房殿也不是什么金贵之地,你若是想来,便来吧。”
“多谢娘娘!”楼听晚大喜,起身欣悦地行了个礼。
“我今日也乏了。”笠皇后面露困意,摆了摆手,“你便回罢,我说过的话不会不算数。”
“那妾告退了,不打扰娘娘的休息。”楼听晚行了个退礼,嘴角透着笑意,轻声从殿内退出。
素华听见里头传来的脚步声,便知事情应是完满了,心下一松。
就在这时,殿门传来一阵喧哗的声音,随后一位身穿灰袍的宦者推开了门,从外走进一位身穿玄色衣裳的年轻男子。
眉如墨画,俊美诡谲。
当今陛下,越垣……阿晚和她的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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