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我直直迎上她的视线,她只接了一下,就转回去了。
她没有说错话的忐忑,倒是显得十分苦恼。就好像突然接了一份自己不熟悉的工作,不知道该如何入手。
我一时间感受复杂,对她话里透露的信息颇为茫然。好奇心和微妙的嫉妒都油然而生,但问不出口。
过了好一会儿,她略带试探地说:“刚才那样问,确实不太礼貌,郑先生,不好意思啊。”
我抿唇递了个装大方的眼神:“没事儿。”然后盯着她,一副等待下文的模样。
她斟酌道:“您别多心,我这么问您,是因为谷老师很久很久很久没有让人进过他家门了,可他今儿让我带您回家,又没给什么别的交待,我实在拿不准您的定位……”
“您是他的助理吗?”我问。
“哎哟,您别这么称呼我,叫我萌萌或者小梁都行……”她急忙打断我,语调中带着北京人说话时特有的抑扬顿挫的腔调。
我很多年没有听到这种腔调,骤然听到,心里荡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我真的回到了出生成长的故乡。
扭头一看窗外,路边树木光秃秃,不像海宝常年翠绿。对比出来的反差,终于弹在我的意识上,顿生伤感。
萌萌接着说:“我是他的生活助理,从他开始接触娱乐圈,就跟着了。我刚来那会儿,谷老师有对象,后来第二年分掉了,一直到现在,没让人进过他的门。”
“哦。”我淡淡地问,“那没进过的门,多吗?”
“这个嘛......”她从后视镜看我,大概是对我的定位有判断了,笑起来道,“郑先生,谷老师的魅力您还不清楚吗?所以,您说呢?”
我微微颔首,表示明白。垂下视线,没再说话。
车在城市中穿行,都是我不熟悉,甚至不认识的风景了。面对这座城市,哪怕之前做过心理建设,此刻依然觉得忐忑陌生,多于其他任何情绪。
十多分钟后,车开入一个三环内的高档小区,叫颐明园。
小区正门进去即是一座巨大的假山,上面的人造风景相当别致,整座假山矗立在一个水池中,山上的水流进池里,在这萧条秋天里显得生机勃勃。在惊艳的大门风景之后,小区也处处显出相当高雅的品位。
这里显然很不便宜,有些出乎我对谷羽经济条件的想象。
谷羽的家,位于小区内一栋看起来就处于价格顶端的楼里,这栋楼下无论是风景还是设施,都非常优越,还有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萌萌把车停在楼前,从自己的包里拿出来一张名片递过来,连口都改了:“郑哥,你既然是谷老师男朋友,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就给我打电话。”
我接过名片,望了一眼,冲她笑笑:“谢谢。”
小区的楼都只有十几层,谷羽的家在第九层。
萌萌送我到门口,眼看着我插入钥匙,拧开门把手,一副放了心的样子。然后给我交待这个小区的大致情况,周边环境。
自始至终,她没有进门。
“助理也不能进门吗?”我道。
她耸耸肩:“能是能,但最好不进。谷老师……真的不喜欢别人进他家里。”
我从她的话里再次听出了试探的成分,但我的确不知道谷羽还有这个规矩,更不知道原因,实在没办法满足她的好奇心。
“那辛苦你了,我自己,咳,熟悉一下。”我往身后的房子看了看,道。
她掩嘴咯咯笑,点着头挥手:“郑哥,我感觉你人挺好的,祝你和谷老师百年好合啊!再见!”
说完,脚步轻快地走了……这小姑娘熟了之后,还挺可爱。
谷羽的房子很大,很整洁,和他住民宿时的乱七八糟很不一样。装修简洁,各个区域的功能性一目了然。
客厅和阳台都格外宽敞,尤其是客厅,沙发都紧靠墙壁,尽可能少占地,中间是一片完整的空地,可能是为了他练舞方便。
这不像一个家,而更像一个……工作的地方。
放眼望去,只有阳台栏杆缠绕的蔷薇花藤,让这里看起来有些热闹的迹象。
这个季节,蔷薇花凋敝得差不多,只有一些发黄的叶子点缀藤上。但照那个攀缘面积和形势,可以想象它在夏天有多茂盛不可一世。
家里所有的房间门都开着,将行李放在客厅,一间一间看过。主卧,客房,书房,还有专门的舞蹈练习室。
最后去厨房。
独立一间,也相当宽敞。正如他所说,厨台上摆满各种厨具,我常用的那些都有——有些还没撕标签,不用说,都是为我买的。
真是任我玩儿。
我在厨房呆了一会儿,拍了张照,给他发过去,道“谢谢”。片刻,就收到他的回复。
三条语音,一条问我喜不喜欢,一条说冰箱里还有点食材但可能不够新鲜了,一条让我累了就先休息,他还得过两三个小时才能回来。
我给他回文字,发现自己打字的手都在轻轻颤抖——我有点感动得不知所措了。
熟悉了他的家之后,我出去找了他说过的市场。
那市场还挺大,从蔬菜到海鲜都有,后者成色差些,但有一家的鲫鱼很不错,我便挑了一条。
他的冰箱里有一罐山楂干,我准备给他做鲫鱼山楂汤。这道汤有些费时,应该正好能合上他回来的时间。
将山楂和辅味的马蹄一起入锅,煮沸后小火煮。期间处理鲫鱼,下油锅两面煎黄,然后加入已经煮了半个小时的汤里。接着便是文火慢熬的过程,可以超过一个小时,甚至更长。
傍晚渐渐来临,北方的夜晚来得更早。
从九楼的阳台往外看,可以看到小区外面的街道。城市的灯光已经渐次铺开,一种和白天不一样的繁华在其中开启。
这明明是离我过去的人生相当遥远的情景,这么看着,却好像对它底下的秘密了如指掌。
七点,天已经基本全黑了。
谷羽给我打来电话,让我下楼。
我下去,正见他抱着一大束包装精美的玫瑰从车里出来,还戴着他白天的墨镜。看到我,他摘下墨镜,几步跨过来,把花塞进我怀里,然后推着我进电梯。
我也不是没收过花,但这束花我着实收得有点懵——他并不是这种注重形式和仪式的人,对于这些,他甚至算得上马虎。
“你买的?”我疑问道。
“嗯……不是。不过,我送你了。”他笑嘻嘻地说。
我叹了叹:“别人送给你,你塞给我?”
他瞪着我,理直气壮的:“我从好多束里面,精挑细选的。”
我:“……”
好吧。借花献佛也是心意。
电梯到九楼,开门,回家。他“嗷”地叫了一声,没有换鞋子就跑去厨房。接着,我听到他揭开锅,房子里食物的香气更浓郁了。
“煦哥,你可真是田螺哥哥啊!”他高声喊。
我走过去,看他眉开眼笑的样子,特别好看:“难道这不是你把我拽来北京的原因吗?”
“之一。”他一脸老实,竖起一根手指,过来拉起我的手,来回晃着撒娇,“没有你,我真的吃不好饭。你看,我都比之前瘦了,体脂也减了。”
他是比离开海宝的时候瘦了,准确地说,是恢复了初到海宝的样子,那是他投入长期工作的标准身体状况。
“但我要你来,主要还是想和你谈恋爱啊。”他凑上来,盯着我的眼睛,“你呢?”
“我也是。”我不假思索,回答。
他的笑容从眼睛里溢出来,一字一句地说:“那你一定要好好和我谈恋爱,如果你有任何别的目的,我都会恨你的。”
闻言,我心头一震。有那么一瞬,我几乎不敢呼吸。我想问他什么,他却没有给我机会。
他靠过来,贴着我的嘴唇舔了舔,然后我们抱在一起,加深这个吻。九楼的夜好安静,厨房里只有汤轻轻翻滚的声音,让这个吻格外自由。
我扣着他的后脑,舌尖贯入他口腔深处,心道,除了爱你,没有任何原因让我来这里。
但他听不到。
我们分开的时候,他满足地蹭了蹭我的脖子,像一只猫。这远比他在海宝的时候黏人,我刚刚在心里对他表了白,自然很享受他这样。
气氛好得迷人,我不忍破坏,刚才想问的便摁了下去。
这么温存了一会儿,我拍拍他,说吃饭。他放开我,很乖地去拿碗,然后跟在我后面去餐厅。
这是我吃过的,最肉麻的一顿饭。
什么都是新鲜的——这个“家”,这个爱人,这顿在家里和爱人吃的饭。我心里胀满不知名的情绪,视线好像无法从谷羽身上移开,无论做什么,总有那么一寸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知道我这么看着他,并放任着我。
直到吃完了,才和我说话:“你不饿吗?”
“饱了。”我也放在筷子。
“真饱了?”他抬起眉梢。
我笑了:“没有。”
他显然对这个答案更为满意,眼睛看着我,目光黏稠而渐渐酝酿**。我从他眼里,也看到了类似沉迷的东西,这令我觉得踏实。
于是,白天萌萌话里话外透露的信息给我带来的不快与不安,一下子都变得不重要了。
无论以前他有什么人,现在,他只属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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