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范老板,小高呢?总感觉有段日子没见到他了。”老皮已经熟悉了店里的工作,麻利的对着水龙头猛涮酒杯,没有得到回答,回头一看——范禾易正拿着笔在任务单上无意识戳点,于是扬声直呼大名,“范禾易!”
范禾易回过神来,翻了一页手里的资料:“你说什么?”
“高见青,最近一直没见到他,他人呢?”老皮不耐烦的又重复了一遍。
“他不愿意出门,就只待在自己的棺材里。”范禾易无心再看,合上资料,因为老皮的话想起家里那个半死不活的吸血鬼,“从湘城回来之后就一直这样,连毛血旺都觉得没胃口。”
老皮拧上水龙头:“他不会是得了抑郁症吧?我听说光照不足是容易这样。”
范禾易面上无语,老皮迅速察觉到自己话里的可笑,抬手挠头:“我忘了,他不能晒太阳来着。但不管怎么样我们总要保证一下吸血鬼的基本鬼权吧。”
范禾易没吭声,手隔着衣服附到那枚戒指上——他和尤成一样,把那枚戒指用链子穿了起来一刻不离的戴在身上。
他自有自己的担忧:“一个月了,九方到现在还没有消息,我哪有时间再管他。”
店里的血猎也没有从任务里找到任何线索。
四点,营业结束,范禾易关了店门,迎着稀薄的晨光回家。
天是真的冷了,两边的树上一片叶子都不剩,范禾易裹紧了身上的大衣,埋头走在路上。他的头发太久没剪,软趴趴的耷拉在肩膀上,乍一看像个女孩。
还没走到家门口,范禾易隐约看到人行道上一个提着菜篮子的大姨正对着自家厨房窗户挥着手里的大葱:“小年轻闲着没事干啊?我这要是有心脏病非得被你吓死!”
范禾易看着大姨离开才走过去,顺着视线看过去——高见青趴在窗台上百无聊赖的对着玻璃哈气,什么都没留下,写字,眼球转动看到范禾易出现在眼前,那张呆板的脸上突然出现一些笑意,然后他就看着他真的笑了起来,隔着玻璃冲他挥手。
“你干什么呢?”范禾易缓慢的用口型发问,带出一片热气。
高见青站了起来,拉开窗户肺里迅速被冷空气填满,但仍旧觉得心口在热乎乎的跳动:“我在等你回来呢。”
范禾易洗漱完躺到床上时隐约听到客厅里传来电视剧的声音,凝神听了一会儿剧情在演男女主角为两人的家族世仇纠缠。
闭上眼睛的时候又想起高见青的脸,他突然笑起来,好像只要他出现在他面前全世界的悲伤都消失了。
“好像小狗。”范禾易嘟嘟囔囔的把这句话藏进温热的被窝。
高见青听到范禾易绵长的呼吸声隔着门板传出,抬手关了电视,平躺回沙发上。
福仔乱七八糟的从笼子里飞出来,落到沙发靠背上低着头看高见青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像是仿真娃娃漂亮僵硬。
“福仔,还是你好,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范禾易肯定不会因为有人说你是血统肮脏的鹦鹉就把你丢掉。”高见青伸手从茶几底下的瓜子桶里摸出一粒瓜子喂给福仔,没注意到它把瓜子仁吃掉后坏心肠的把皮吐到自己的头发上。
范禾易一觉醒来已经睡到了傍晚,窗户外的天已经黑了下来。从被窝里起身隐约觉出空气中淡淡的暖意,他才想起手机里物业前几天发来的供暖通知。
暖气管果然是热的,范禾易倒了杯水,看着双手摆在肚子上平躺在沙发上安详睡着的高见青,忍不住伸手停在他脑袋上几毫米的位置——不热,凉凉的。
范禾易正盘算着要不要给他拿条毛毯,高见青已经睁开眼睛:“你……怎么了?”
“福仔把壳吐你头发上了,”捏起他头发里的瓜子壳,范禾易放下手里的水杯,清了清嗓子,“家里开始供暖气了,你嗓子会不会不舒服。”
高见青摇了摇头,从沙发上坐起,给范禾易留了位置出来。
范禾易没坐,看着地板上透进来暖融融的路灯灯光,突然抬头发问:“今天万圣节,喊老皮和孔叔来家里吃火锅吧?”
两人去的是家附近的小超市,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瓜果蔬菜、蘸料锅底基本都能买到。
“但是,万圣节是什么?”高见青盯着货架上做成南瓜鬼脸的糖罐,求助身边纠结着选金针菇还是白玉菇的范禾易。
范禾易最终选择不做选择,直接把手里的两种菇一起放进购物车,再去挑蘸料:“外国的一个节日,据说这天逝者的灵魂会回来,人类会乔装打扮防止被认出来。这种日子你不带墨镜和帽子出来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万圣节真好。”高见青这么说。
范禾易不擅长安慰,为了避免尴尬往往装作没有听见,这次也是一样,只是走到高见青面前的货架时拿下了他刚看过的糖罐,放进购物车:“走吧,老皮和老孔还在家门口等我们呢。”
老皮和老孔远远没有预想的早到,锅底已经煮的开始冒泡了,才姗姗来迟。
高见青起身去开门,看见门外站着的老皮,抬起手挥了挥:“小皮,好久不见。”
老皮也莫名的尴尬起来,咧嘴笑了笑,也抬起手跟着挥:“嗨,小高。”
“你们俩站门口当门神呢,”范禾易端着两盘肉从厨房出来路过门口,顺口丢下一句话,“进来啊。”
老皮还没进门,老孔拎着一瓶白酒突然出现:“都站着儿干什么?进去啊。”
老皮一步迈进门槛,和高见青之间许久不见的尴尬迅速被打破,承担起中间人的角色:“那个,你们第一次见我来介绍一下。小高,这是孔叔,之前在酒馆你听见他说过话的。孔叔,这是高见青,那个,那个……”
“孔叔你好,我叫高见青,是吸血鬼。”高见青笑了笑,很腼腆的样子。
老孔也和善的笑了笑:“托你的福,活着活着我还能被禾易这小子叫到家里吃顿饭。”
范禾易成年后就从酒馆搬出来住了,他没有朋友,独居的房子里除了九方廿第一次邀请人来,甚至还是同时两个。
家里条件简陋,沙发让给了老孔和老皮,两个年轻小伙子垫着范禾易用来收纳衣服的集装箱坐在茶几对面。
“又不是第一次见面干嘛这么尴尬。”范禾易率先拿起筷子下菜,努力践行主人的职责,“吃吧。”
老孔哈哈笑起来,从包里拿出几只杯子:“倒酒倒酒,这是我特意带的药酒,都喝一点,对身体好。”
老皮立马端起自己和高见青的碗:“我们俩就要个底儿,多了不行。”
老孔倒上酒,几人围在桌边举杯,热气升腾在眼前渐渐模糊了五官,热闹起来。
酒足饭饱后老皮仰在沙发上昏昏欲睡,她脸颊喝得微红,大着舌头说话:“小高、小范老板,你们两个别晃,晃什么?”
范禾易低头看了一眼,高见青在地毯上蜷缩成一团,枕着他的外套,像是睡着了。
“你这酒量和我养的蚂蚁差不多。”老孔嘿嘿笑着,他手抖,拿着筷子连着一起抖,就这么抖着从锅里捞粉丝。
汤被粉丝带的四处乱溅,老皮被烫的从沙发上跳起来:“孔叔!皮都要烫熟了!”
老孔不好意思一笑,心满意足的扒拉完碗里的粉丝,仰头把蘸料喝完,结束了晚饭。
老皮又重新躺回去盯着几人的脸傻笑。
“笑什么?”范禾易因着这黏糊糊的气氛也有些头晕,语气柔和不少。
老皮收回露着门牙,拍着肚皮嘟嘟囔囔的:“今天真好,要是九方叔也在就好了。”
老孔也收回了笑意,端起桌上的酒喝了一杯:“禾易,这么长时间还是没有消息吗?”
气氛冷凝下来,滚热的汤咕嘟着冒出锅边,范禾易起身断了电源,又重新坐回去:“该回来的时候他就会回来的。”
“我们总能……”老孔话头一顿,没说话的话就此打住,给范禾易递去一个的视线,“禾易,你在家里也应当仔细一点的。”
范禾易尚未反应过来,老孔不知从哪儿掏出的飞镖已经穿碎了门上的玻璃甩了出去,轻巧的落地声响起。
范禾易本来也没喝多少,到这时候酒已经醒了大半,起身推开门,门外的绿化树根下躺着一只黑色的蝙蝠,翅膀上正汩汩的冒着血。
“这东西应该是吸血鬼监视用的,不止一只。”老孔嫌恶的瘪了瘪嘴,指了指不远处屋檐下悬挂着的另一只蝙蝠,“但好在他们和吸血鬼一样没有人性不会互通有无,盯住了就能找到到底是谁。”
枕着范禾易衣服睡着的高见青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正望着这里,那双眼在月色下泛着光,眨了眨又重新合上——像是无意间醒了一会儿。
范禾易狼狈的别过头躲避,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现在隐约有些畏惧这样的眼睛,透漏着吸血鬼本性的眼睛,他们都是这样,有一副美好善良的皮囊和嗜血残暴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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