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三天,宋莺时基本把府里的情况都摸清楚了,当然只是明面上,中馈也都交接完毕,她也到了回门的日子。
好巧不巧,回门这天刚出公主府没多久就又跟同样回门的文阳太子夫妇撞上了,两个马车都堵在了街口,按理该文阳太子让,但也许是为了在宋莺时面前争口气,文阳太子说什么也不让,裴卿卿说了几句两人还在马车里吵起来,裴卿卿懒得惯他脾气,干脆一扭头也不理会了。
昭华长公主嫌场面难看,主动让自家的马车退了几步,文阳太子洋洋得意超过两人,交错而过时,他还特意不屑又得意的斜睨了宋莺时一眼。
宋莺时心里隔应不已,都有些想不通自己上辈子脑袋是被门夹了吗?怎么看上这么个既没风度又自私小气的男人,居然还为了这么个人最后让自己落到万劫不复的地步,真是昏头了!
不过看到裴卿卿,她倒是又想起一件事,回头问道:“抚远大将军过年也要回京吗?”
昭华长公主摇头:“武将无旨不得私自入京,况且每到冬季边境都不太安稳,抚远大将军离不开,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宋莺时拉住她的袖子:“一会儿咱们早点回来,你陪我去街上逛一圈吧。”
昭华长公主好奇:“姑娘家初次离家,不是都很舍不得娘家吗?”
宋莺时歪着脑袋盯她:“你陪几个姑娘回过门?”
“你好像忘了,我也是个姑娘。”昭华长公主无语:“反正公主府离宋家也不远,你以后想家可以随时回去看看。”
今日宋家几个男人特意都告假没去上朝,两人一进门,见宋莺时蹦蹦跳跳活泼的很,宋老夫人等人先松了口气,一众女眷拉着她就进后院去了,宋太师红着眼眶看着孱弱许多的长公主,喉咙哽了哽,宋莺时的父亲提醒:“父亲,去书房再说吧。”
宋太师连连点头,步履有些着急,一行人进了书房,宋父把下人都打发出去,又让心腹在门口守着,宋太师这才控制不住拉着昭华长公主老泪纵横:“怎么变成这样了,当年那样出类拔萃、文武双全……先帝泉下有知该有多心疼啊!”
昭华长公主也红了眼圈,扶起下跪的宋家人,努力压制住情绪淡淡道:“人死了是不会有感觉的。”
虽然经常能在朝上相见,可因为皇上盯得紧,双方其实已经好几年都没好好说上一句话了,即便偶尔传消息也都是捡重要的尽量简短,现在阴差阳错托宋莺时的福,总算能好好叙一回旧了。
想起当年那个明亮耀眼,小小年纪就以一己之力大败邻国的昭华公主,就连她这个名字都是翰林院掌院亲自取的,人如其名,可如今哪里还有半点当年的风采啊!
宋太师痛心不已:“都怪我,我当初就应该坚持让先帝杀了那个逆贼……”
“太师慎言!”昭华长公主连忙劝阻:“小心隔墙有耳。”
宋家几个儿子劝了好一会儿,宋太师才勉强平静情绪,宋父叹道:“如今莺时嫁了过去,也算是歪打正着,日后来往多少方便些,只是如此一来只怕更引起那位怀疑,也不知这孩子怎么突然就改变主意了。”
昭华长公主问:“她也没跟家里说过原因吗?”
宋父摇头:“宫宴之前还坚持非要嫁给文阳太子,不知怎的在赐婚时突然就改了主意,过后不管怎么问都不说原因,不过如此也好,之前那位答应赐婚本就没安好心,我们还在想对策,莺时就自己想通反悔了,要说我这是老天开眼不绝我宋家。”
宋父当年是先帝的伴读,感情十分要好,在先帝死后,当今皇上开始打压先帝心腹,宋父不愿对当今虚以委蛇,干脆辞了官不再进朝堂,也是他坚持认定先帝的死绝对有阴谋,并且先帝绝不可能立当今为帝,所以每每提起当今都咬牙切齿。
宋太师没好气的打了他一下:“你说这些干什么!”
然后又仔细打量昭华长公主:“我叫府医来给你把把脉。”
“不用。”昭华长公主拦住他:“太师,我的身体状况越少人知道越好,您放心,没大碍的。”
宋太师又红了眼圈摆了摆手,自己平静了会儿开始抓紧时间说正事:“你这两天要是没事就开始卧病在床吧,官员已经陆陆续续到京城了,今年你大婚那些官员不来拜见说不过去,我听说陛下最近暗中不知在和几个心腹筹谋什么,就怕他会借题发挥对付你,你还是避开为好。”
昭华长公主讽刺的勾了勾唇角:“他现在应该还不敢要我的命。”她手里的筹码还在,那位就算再容不下她也不得不暂时忍耐。
“不管怎么说,你现在都不宜太过高调。”
“我明白。”
“还有一件事,柳大人要回来了,不出意外的话,他年后会补缺户部尚书。”
昭华长公主神色猛地变了一瞬,手指不自觉攥紧衣裳,喉头微微有些梗塞:“都、都回来吗?”
宋太师点头:“全家都回来。”
“可是……”
宋太师抬手打住她的话:“该来的总要来的,我们不能只一味的自保,那位的地位越来越稳固,这于我们不是一件好事,有些事情该准备起来了。”
昭华长公主站起身,深深吸了口气:“可赌桌上最忌讳的就是一次把所有筹码都扔出去,不留退路。”
宋太师眼神坚定,苍老的语气慷锵有力:“我们走的本就是一条没有退路的路。”
“太师,皇祖母知道吗?”
“这一切本就是太后娘娘授意的。”
昭华长公主叹了口气:“那就……按她的意思办吧。”
宋太师跟几个儿子在她身后深深行了个大礼:“长公主,请您务必保重身体。”
宋莺时在外面敲门:“祖父,该用膳了,您不饿长公主都饿了。”
屋里几个人都笑起来,刚才沉重的气氛也一扫而空,宋二叔走过去打开门:“我看不是长公主饿了,是你饿了才对。”
宋莺时皱了皱鼻子:“我本来就饿嘛,今天早上又起晚了,也没人叫我,我只喝了一碗燕窝就回来了,早就饿扁了。”
宋父皱眉训斥:“你还有脸说,哪有嫁了人还天天睡到日上三竿的,像什么话!”
宋莺时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发,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上辈子后面的时间都在冷宫,整日担惊受怕又因为失去家人痛苦不已,几乎没一晚睡过好觉,后来虽然回来了,但一直恍恍惚惚的也没休息好,倒是去了公主府后每晚都睡得香甜,早上还能睡个懒觉,反正昭华长公主也不为难她。
其实想来在长公主府也没什么特别的,唯一就是这几日新婚大喜,昭华长公主为了给她撑面子每晚都宿在她的房里,两人也不怎么说话,昭华长公主基本不是在看书就是处理各种事情,但就是这样平平淡淡的态度反而让她放松下来,莫名觉得很安心。
几人往饭厅走的路上,宋莺时悄悄问道:“祖父叫你干什么?”
昭华长公主推开她凑上来的脑袋:“你很想知道?”
宋莺时点头,昭华长公主挑眉:“自己去问你祖父。”
宋莺时撇撇嘴:“小气。”
对于昭华长公主的到来,宋家表现出了极大的欢迎和热情,丝毫没有因为自家女儿嫁了个女人而对她有一点儿尴尬或慢待,反而宋太师和宋父不断提醒宋莺时回去后,一定要好好照顾长公主。
皇上一直都派人盯着昭华长公主,刚才跟宋太师等人在书房许久已经引起注意,大家后来也没再说什么,坐在一块拉了拉家长里短,才刚过中午,宋莺时就迫不及待的要拉着长公主回去。
宋老夫人摇头:“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这才出门几天啊,家里是长钉子了你坐都坐不住!”
宋莺时调皮笑道:“我们还要出门去玩一会儿呢!”
宋家人还算很开明的,并没有因为昭华长公主是女人就不关心她们的夫妻关系,想着两人都已经成亲了,要是感情好了宋莺时在长公主府也好过些,就没再挽留送两人离开了。
一上马车,宋莺时立刻吩咐:“去南市的人牙子那。”
昭华长公主奇怪:“你的下人不够用?”
宋莺时神神秘秘的:“以后你就知道了,我给你个大惊喜。”
马车直奔南市,这里专门有个场地都是供给人牙子做买卖的,远远的就看到一个个摊子上用绳子绑着或多或少一长串人,有的身后车里还关着不少,来来往往许多人家都在挑选,在这里人与畜牲无异。
近两年因为皇帝昏庸,奢靡享受,贪官也慢慢增多,各地百姓日子过得很苦,有些实在过不下去干脆就把自己卖给人牙子,好歹混口饭吃,所以这两年人牙子的买卖很好做,下人也都不值钱,经常有世家贵族因为一点儿小事就把家里的下人打死扔到乱葬岗,再花个二两银子重新买一个,买个人还没买头牛贵呢。
昭华长公主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奴隶,一个个神情麻木、枯瘦如柴,她心里不禁有些悲悯,摇头叹了口气,趁着宋莺时到处转悠找人时,拉住一个牙子问:“这些人是从哪来的?”
人牙子回道:“大部分甘州来的难民,活不下去了,把自己卖了好歹也能混口饭吃。”
昭华长公主自然知道年初时甘州大旱了近半年,颗粒无收:“可朝廷不是已经派人去治灾了吗?”
人牙子还没说话,旁边一个衣衫褴楼的老者就开口讽刺:“治什么灾啊,银子转一圈,五成落入官员手里,三成落进世家贵族手里,还有两成又回到了皇上的口袋变成皇上的私库了,反正百姓是没见到一文钱。”
昭华长公主咬紧牙关,神色愤怒:才短短十年,她好好的大梁国就被折腾成了这副模样,灾民到处都是,官员一个个却脑满肠肥!
人牙子嫌老者话多,狠狠踹了他几脚,昭华长公主拦住他:“别打了,这人我买了。”
人牙子立刻喜笑颜开,讨好的巴结了几句,老者千恩万谢,末了又满脸乞求的跪下求她能不能连同自己两个孙儿一起买了:“他们的父母都饿死了,这两个孩子懂事,不管找到什么东西都先给我这老头子一口,他们有的是力气能吃苦,求求您把他们也买下来吧,每天给一顿饭就成。”
昭华长公主又让人牙子把他那两个孙儿带过来,刚掏了银子,不远处宋莺时就兴奋的招手叫她:“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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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回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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