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样的日子只尝试了半个月左右,我再看到他的时候已经彻底放弃向命运的抵抗,直至到未来的很多年里,我都觉得何也和我的缘分一定是命中注定,我怎么跑也跑不开。
我从未想到会在机场遇到何也。
那时放了春假,陆时说想要回一趟洛杉矶,正好我也想过去见一下我姐,我还可以直接住在他家,我俩一拍即合顺便讨论一下要把陆时在加州的跑车全都玩一遍,也算是带我放松一下心情。
他的Chiron我是一直垂涎欲滴,到了机场的时候我的心脏已经开始砰砰直跳,直到看到何也的那一秒,我心里那把好不容易烧起来的火又被扑灭了。
我那个时候甚至有点想笑,觉得命运对我的戏弄已经到达了一种近乎电影都没法拍出来的地步,他看到我的时候撇开了眼睛,似乎还在对我之前和他一刀两断的态度耿耿于怀。
我们装作并不认识彼此的样子,却总在互相偷瞄,一个不小心地对视,我深吸一口气还是开口了,“你去哪?”
“去洛杉矶出差。”何也淡淡地回应道。
“哦。”我应了声,那我们还是同一个航班。
一路无话,到了洛杉矶之后我们也没有道别,直接沉默着分开走了,我心不在焉地和陆时玩了几天,又去我姐家坐了坐,我没有想向她大吐苦水的想法,我觉得有点丢脸,她问起何也的时候我也只是敷衍。
陆时确实履行了他的承诺带我玩了他的那三台跑车,但我觉得还是不够带劲,这车在他手里是真算栽了,他开的太保守了,耳边呼啸的风不至于把我的烦恼吹散。
所以我借了他的那台宝马的机车,我说我就随便玩玩,他有些担忧地告诉我那个车很久没有检修和使用,建议我别玩。但我打包票保证我只在家门口骑一骑,车速也绝对不会过快,他最后还是同意了。
当然我是骗他的,只是他那几天太忙了,确实也没什么空管我。
其实出发前我就已经察觉到有点不对劲了,油表一跳又一跳的,仪表盘也在忽闪忽闪,但这条道路我跑过不止一次,所以我没太在乎车子的问题。
月黑风高,我戴上头盔,在山脚下启动了车子。
我以前也经常跑山,但这次是我唯一一次一个人来的,一般这种活动都得带上一些人一起,以免发生意外,山里信号不好,交通也不方便,早晚温差大的时候迷路也会很危险。
但今天我想说去他妈的。老子心情实在是太差了。
我把油门几乎拧到了底,整个人像是要飞起来了一样,我听到呼啸而过的风声擦着我的耳朵,像是要把一切不好的事情忘个干净。
烦恼是被吹飞了不少,何也在我脑子里的记忆好像也被机车的轰鸣声吹散,但比较糟糕的是在我还没享受够夜晚山间的自由风光时,这台车就坏掉了。
前几天下了雨,山里路滑,过弯的时候因为轮胎很久没更换抓地力不足,我直接顺着弯道甩了出去。但好在借着力滚了几圈,除了扭了下膝盖我身体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那台可怜的车因为撞上了旁边的山壁已经完全报废了。
更糟糕的是我装在车上的手机也飞了出去摔了个粉碎—没有导航,同时没法联系到任何人。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我的手表里的紧急联系人了,没错,又是何也。
暴雨那天晚上他在我的手机里把他自己设置成了紧急联系人,说以后有什么问题就可以及时找他了。
我掀开袖子上的卡扣,好像因为突然静了下来,刚被风吹走的一切都又重新倒灌回了我的脑子里,开始反复折磨我脆弱的神经,还有我那颗一想到他就开始疯狂跳动的心脏。
车我可以再赔给陆时,但命我只有这一条。我跟自己说,陈朝昭,现在不是和何也赌气的时候。
但我还是有点不甘心,摘了头盔摸着石壁站了起来,尝试着走了两步,左膝盖却疼的厉害,靠了半晌,我又重新坐了下来,用手表发去了求救信号。
不出意料的是何也报警了,并且还联系了我姐。
半小时后我姐这会的巴掌落在的是我脸上,但我却没空去管,我越过面前所有车子的夜光大灯,越过我姐对我焦急的质问,看着站在车旁的何也,看着他那双红透了的眼睛。
好像电影的慢速镜头一样,我能看清站在离我十米开外的何也的每一个动作,我看到他青筋暴起的手遮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看到他的睫毛在抖动,接着我看到了一滴眼泪顺着他的右眼眼角溢了出来,顺着皮肤滚落,接着消失不见,留下一道只有我记得的泪痕。
我抱着我姐安慰了她好久,她趴在我怀里哭得厉害,肩膀一抖一抖的,像被风吹动的花朵,我垂着眼睛在想,我什么时候长得比我姐都高了,却还在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操心。
我愧疚极了,再抬头看向何也的时候,这种愧疚又加深了一层,我知道他也在承受着不亚于我姐的担惊受怕,但他只能用颤抖的手点起一根烟,仅是这样看着我,确认我完好无损。
我对何也的爱恨交织,又铺成了一张网,寸寸是我俩的胆战心惊,勾勒在这个夜晚里。
何也开车把我姐先送了回去,因为她明早还要去出差,他又说出了和几个月前一模一样的话,“陈朝昭交给我好了。”
我坐在何也的副驾驶上,用我姐给我的备用机给陆时打了个电话。他当然是先给我臭骂了一顿,倒不是宝贝他的车子,是说我骗他的事情。最后他越骂越激动,声音越提越高,我都想掐了他的电话,我知道何也能听到。
但我这个好哥哥,最后的最后,来了一句惊天地泣鬼神的总结:“都怪何也那个傻逼。”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何也突然猛打了个方向,接着又是一个急刹把车停在了路边。我先是赶忙挂了陆时的电话,接着颤颤巍巍地抬起眼去看何也,我真怕他把我直接丢在路上。
何也没看我,只是目光森寒地盯着前面,接着缓缓把头靠在了扶着方向盘的手上。我看不清他的脸,于是我又着急忙慌地解释道,“他不是故意的…”
“陈朝昭。”何也喊我,他的声音比我还抖,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何也,我借着路灯才看清他不只是声音在抖,手,肩膀,甚至是背,都像个筛糠似的。
我没敢说话,只是侧了身向后紧紧靠在车门上,我忽然意识到陆时对他的谩骂并不是他突然变成这样的理由,何也已经猜到了为什么我今晚去跑山。
于是我沉默地等他接着说下去。
“你到底要我怎么办。”
他出声,语气却异常地轻,扣紧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卸了力气,像是突然丢盔弃甲,几近恳求。我顿时屏住了气,肩膀的肌肉骤然收紧,无措地盯着何也。
他并未抬头,我却像是已经看见了他布满血丝的疲惫双眼,于是我说不出来话,胸口像是被一只巨大的手摁住,闷得发慌。
“我来的时候在想,你到底又干了什么,到底还要这样几次,到底还有没有活着。”他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我还在安慰你姐,我说朝昭不会有事,你不觉得很可笑吗?她才是你的亲姐姐,到头来还要我一个不相干的外人来告诉她这件事。”
我能感受到何也咬紧牙关控制着语调,可就算是那样,我也无法忽视他汹涌如潮水泄出般的情绪。
我就这么呆愣在了那里,道歉已是无用功,握着车把的手已经使不上力气,逼仄狭小的空间里何也的喘息声把我牢牢禁锢。
我不知道我沉默了多久,久到何也的呼吸又变的平静而又均匀,他这才抬起了头,神色晦暗不明地凝视着我,我被他看得有些发怵,于是快速低下了头。
我听到何也叹了口气,重新发动了车子。
我想也不用想,他现在又重新换上了那副道貌岸然的嘴脸,把我送回陆时家,然后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再像之前无数次那样推开我。
“停车。”我开口说道。全身的血液再往脑子上涌,我抓紧了一旁的扶手,感觉有些痛晕目眩。
何也愣了一下,却没有停下,他问我要干什么。
“我让你停车!”我再也忍不了了,几乎是吼出了声,我不可能再让他一次了。
何也估计是被我吓到了,先是把车靠边停下,脾气也上来了,转过身对我说道,“陈朝昭,你有什么毛病?”
接着他的眼神瑟缩了一瞬,我从他的瞳孔里看到自己怒火中烧的面庞。
他没有反应过来,就连我一开始也没有反应过来,我伸手解开了他的安全带,另一只手扣住了他的后脑勺,猛地向自己这边一拽,狠狠地亲了上去。
何也的镜框猛地撞到了我的下眼眶上,硌得我生疼,但我管不了那么多,手指没入他的头发,几乎是硬扯着不让他别过脸去。
这个吻太粗暴了,我甚至尝到了些血腥味,不知道是我们谁的牙齿不安稳,戳破了对方的皮肤。我烧杀抢掠似的入侵他的口腔,急促地连呼吸也都忘记,直到真得觉得快要缺氧晕过去了我才放开了何也。
我们俩不像是缠绵的恋人,像是两只互相撕咬却又两败俱伤的野兽,目光狠戾地望着对方,整个车厢里都是粗重的喘气声。
这时我才感受到我锁骨上和肩膀上传来的疼痛,何也抵抗时的指甲在上面留下了深深的痕迹,我低头撇了一眼,一片狼藉的血痕。
何也的头发被我抓得凌乱,镜框也歪了,他的睫毛飞速颤动着,嘴边还挂着晶莹的水光,扣得整整齐齐的衬衫领子也被我扯得混乱,崩掉扣子的线头还挂在上面。
他像是终于被我扯下神坛,露出了他深藏许久狼狈不堪的那一面。
恨我吧,何也,不爱我的话恨我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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