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散学的傍晚,云霞成绮,落日丽色。
冯映灯抱着琴哼哧哼哧地走着,到慕学堂外,一把将琴丢给饺子,自己闷头继续往前走。
饺子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因为琴重,是而追得有几分趔趄。
饺子扯着嗓子询问冯映灯,“怎么了,又有谁招惹你了吗?”
饺子不问,冯映灯还准备压抑着怒气。饺子一问,冯映灯当即停驻脚步,转过头来,厉声:“饺子,你说程祁他是不是太目中无人了?”
饺子顿了顿,重复:“目中无人?”
冯映灯简要地解释:“大概就是他以为自己很有本事,瞧不起其他人。”
饺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冯映灯接着又道:“他有病吧,我听蒯泠弹琴听得好好的,不过是冯映烛过来同蒯泠打了个招呼,问她怎么还不走。蒯泠说要给我弹完这一曲,程祁便咧咧道‘对牛弹琴’。什么意思,我是牛吗,有我这么美貌可爱的牛吗?”
冯映灯越想越气,甚至甩手、跺脚道:“不,程祁他就是有病,没有病,他好好地说我?不仅他有病,和他玩在一起的冯映烛和二皇子也都有病。”
“你说冯映烛没事干,都左拥右抱了,还来找蒯泠说话。还有那个二皇子,非要提醒他们我课上说琴音乃是娱人之乐。偏偏我弹琴又难听得要死。”
“气死我了!”冯映灯更是咬牙切齿。
她话音还没落,不知何时刘茵与金年他们也从塾室出来,望见冯映灯面有不悦,金年笑嘻嘻地上前说着:“灯儿,你怎么了?”
冯映灯看见金年,顿时连生气都忘了,只顾着敷衍、搪塞,干笑着回答:“没、没什么,我上课太累了,有点不舒服。”
说完,冯映灯拉着饺子转头就是想走。
金年却是大步流星,一下挡在了冯映灯身前,冯映灯反应不及,险些撞进金年怀里。
冯映灯急切地后退,背后刘茵等人也靠上前来,笑说:“阿灯,既然上学太累了,不如我们去誉兴楼吃饭?上次你说请客,还一直都没有践诺呢。”
这已经不是冯映灯在第一次陪刘茵他们去完誉兴楼后,拒绝她们的邀约。冯映灯摆手说道:“不了不了,最近我胃口不佳,实在吃不下誉兴楼的饭食,等下次吧,下次一定。”
冯映灯话罢,又继续要走。
金年就拿自己的身体去迎冯映灯,他倒是不介意冯映灯靠在自己怀里。冯映灯却是避他如蛇蝎,他往前走,冯映灯就稍稍后退,欲绕到左边,金年追到左边,冯映灯又转向右边。
几番僵持不下。
刘茵不耐烦地说道:“阿灯,你说说,你都推拒我们多少次了?从上次去完誉兴楼的第二天,你不愿意与我们一道走。后来几乎每一天,我们都邀约过你,你不是肚子疼,就是头不舒服,或者你阿爹、阿娘、兄长过生辰。下次你不会告诉我们,你要去与程祁成亲完婚吧?”
冯映灯不好意思地陪笑,装作一脸真诚地说着:“怎么会呢?我若是同程祁完婚,一定会发请柬邀请诸位。我这次是真的不太舒服,要不,明天,明天我就陪你们去誉兴楼?”
冯映灯还故意假装哀求地向刘茵、金年等人眨了眨眼。
刘茵不吃她这一套,甚至还有几分嫌弃,轻蔑地撇过脸,继续说:“阿灯,我不管你今天是什么病疾,就现在,此时此刻,你要陪我们去誉兴楼。如果你不去,我们自然有办法绑你去。”
刘茵朝金年使了个眼色。金年立马更上前,直接伸手去拽冯映灯。冯映灯躲避不及,被金年拉住了手腕。
金年的面上漾开笑,拇指轻轻摩擦冯映灯细滑的皮肤。他一面占便宜,一面把冯映灯往前拉,甚至想直接揽过冯映灯,环上冯映灯的腰。
冯映灯察觉自己抗衡不过金年,于是赶忙抬手挡在自己与金年中间阻止,当即服软道:“好好好,我去我去。阿茵、金公子,你们可别绑我了。”
冯映灯说着,要挣开金年的束缚。
金年不太愿意,奈何刘茵的眼色仿佛在说“你就放开她呗”,金年这才缓缓地撒开手。
他紧盯着冯映灯,冯映灯转而取过饺子怀中的古琴,抱着递向金年,柔声说道:“金公子,这琴太重了,我抱不动,我家侍女也实在吃力,劳烦你帮我抱一会,不用太久,到马车上就行。”
冯映灯还朝金年抿了抿唇,装出一副柔弱、委屈的模样。
金年觉得自己被冯映灯依靠,大为骄傲,昂首挺胸地就是去接冯映灯递过来的琴,哪知,冯映灯把琴用力地往他身上一甩,拉着饺子便是拔腿就跑。
“饺子,快走。”俩人推开本就没站稳的金年,在堵住前路的人墙中撕开一个口子。
饺子懵里懵懂地跟着,脚下虽健步如飞,但口中依依不舍,“包子,那琴……”
冯映灯坚定:“琴不重要。”
“可是那琴还挺贵的呢。”饺子心疼。
冯映灯因为有钱,在书塾上学的一应用具都十分豪奢。笔是狼毫笔,纸是碎金纸,墨是香檀墨,琴更是最昂贵的冰丝梧桐琴。
饺子觉得冯映灯也忒浪费了。
但冯映灯想着告诉饺子,“一把琴罢了,既不能吃,也不能用,大不了等我们回去派个人去金年府上取。当着自己爹娘的面,金年总不好赖着我的琴不还我们。倒是我们现在如果真同金年他们走了,花费几百两是小,你家姑娘我被金年占了便宜才是大。”
冯映灯越说,跑得越快。
她和饺子飞快地上了马车,催促车夫,“快走,快走,回府——”
车夫很快就将追来的金年等人甩在身后。
冯映灯和饺子坐在马车上气喘吁吁,俩人相视一笑。饺子又无奈地叹气起来,“可是包子,我们今次就算是与刘茵、金年他们撕破脸了,你能躲得过今夜,还能躲得过明早吗?这往后日日还是要在书塾里相见的。”
冯映灯不以为意,抚着前身,平复了一下呼吸,方才回答:“既然注定要撕破脸,那早点晚点也没区别。明日的事,明日再说,实在不行我们就还手,陪刘茵他们打一架。虽然刘茵人多,还有男子相帮,但是我皮厚啊。”
“到时候我要是挨打,你就先跑,跑出去找先生或者其他同窗来救我。再不济,他们要是把我打出个好歹,我就装疯卖傻,让冯腾与阿娘去找他们的麻烦。总归,我还是他们的亲女,对不对?”
冯映灯安抚地拍了拍饺子的肩膀,但她最后一句的询问又显得有些不自信。
饺子勉强相信地回以她一笑。
而在她们走的同时,程祁与二皇子李明落正陪着冯映烛等待车夫将马车驱使靠近。
三人望见冯氏的车马被常与刘茵在一起的金年几人追着,程祁微微皱眉,李明落颇觉有趣地扬笑看着,倒是冯映烛迟疑了一会,与李明落说道:“殿下,帮我个忙呗?”
李明落不甚明白地看冯映烛。
冯映烛向他指了指金年几人的方向。冯映烛先走过去,李明落在后面跟着。程祁不明白这二人要做什么,虽也同行,但只远远地跟随。
冯映烛往金年面前一站,伸出手来,言笑晏晏道:“金公子,若是我没看错,你手上抱的琴乃是我冯府之物。我妹妹她粗心,不慎遗落,不如你交给我,我替你还她?”
金年还在弯腰垂头地喘气,因为抱着琴,他跑得并不快,略略落后于其他同伴。冯映烛几人往他面前一站,将他与其他同伴分隔开来。
金年抬眸,不屑地睨冯映烛,讥唇反笑,“冯映烛,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敢支使老子?这琴是你妹妹的没错,但既然在我手里,你凭什么能要回去?要想要回去也行,你替你妹妹陪我们去誉兴楼。”
金年面上露出阴测的微笑。
冯映烛似乎在认真思考。她思考得越久,金年越觉得有戏。然而,不等冯映烛说话,二皇子李明落则是往冯映烛身前一挡,学着冯映烛的模样伸手,郑声:
“那若是本皇子向金公子你讨要这琴呢?”
金年愣了愣。他站直身子,抬眸、纵目向四周望去,想寻找自己的同伴。但是同伴遥不可及,眼前又是高高在上的二皇子。金年就是想拒绝,也有些发怵。
金年迟疑了半晌,还是把怀中的琴递出去。
李明落倒是极为得体,还对金年道了声,“多谢。”
李明落陪冯映烛走回原处,边走,边问:“你妹妹她对你并不好,你还要帮她把琴要回来?”
冯映烛波澜不惊地笑说:“自然不是为了我那并不太熟的妹妹,只是我冯府的东西,外人碰不得。冯映灯想要这琴,就等日后来我这讨。”
“对了,程祁。”冯映烛回首望向身后的程祁,“其实,冯映灯和他们这些人关系也不算好,今天你都看见了。近则明日,远则这几日,冯映灯怕是要有大麻烦。”
程祁冷漠淡然,反问:“与我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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