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松直是在易老师家吃了晚饭才下去的，那会臀上的伤已沉淀，可以慢慢走路，只要没有大幅度的动作，是不会疼到难以忍受的。

程松直洗完澡，回到次卧时，见爸爸正躺床上看书：“爸爸。”

程映泽可不知道小孩在上头受了什么委屈，晚饭时还念叨他不回来，被刘巍思骂了几句，现在见着他，阴阳怪气道：“你还认得回来的路呢！我以为你走丢了。”

程松直不委屈，反倒觉得爸爸这样挺好，至少不会发现自己挨过打。他笑笑，慢慢上床侧躺着，别开脸：“死阿葵写作业慢死了，害我一直下不来。”

程映泽一听这话，可乐了，把书往床头一丢，攀着小孩手臂得瑟：“是吧，我就说我比少英会生，我儿子最乖了，给爸爸亲亲。”

“爸爸，”程松直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我已经十九岁了，不是九岁。”

“十九岁也可以亲嘛，不亲算了。”程映泽比儿子还像小孩，闹脾气似的，翻过去睡了。

程松直瞒过一次，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一卸下防备，疲惫感就像潮水一样涌来，无声地淹没了他。

次日程松直还是不跟爸爸亲，倒是黏着师爷，侧躺在沙发上，枕着师爷的大腿，十分舒服的样子。

刘巍思心疼非常，大手轻轻抚着孩子脑袋，叹道：“师爷都不知道你在那里挨这么重的打，以后咱不上去了，他们师生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

程松直挪挪脑袋，躺得更舒适些，笑道：“还好啦，今天已经不怎么痛了，可能下午就好了。”

小孩实在太懂事了，刘巍思越心疼他，就越生气耿少英这样做。尽管他可以理解耿少英诸多的心理阴影和恐惧，但实在不能苟同他利用松儿补偿过去的做法。

“你自己不疼，师爷心疼啊！你来这么久，师爷舍得这样打你吗？”

“哎呀，那易老师他糊涂了嘛！”

“我看耿少英也糊涂了！”

“师爷，”程松直握住他的手，“您别怪师伯，他好辛苦。”

“就知道别人辛苦，你呢？”刘巍思眼神里满是责怪，伸出食指重重戳了一下小孩脑袋，“心疼死我算了！”

程松直“哎哟”一声，笑着揉了揉额头。

程映泽一从卧室出来，就见着爷俩亲亲昵昵的，当即嫌弃地撇撇嘴：“大热天的凑这么近，也不嫌热！”

刘巍思的心情一下就被他破坏光了，斥道：“关你什么事！你嫉妒啊？！赶紧给我出去！在这里碍我的眼！”

“去去去，去哪里啊？这么晒还出去，我是有病吗？”

外头确实艳阳高照，温度也很高。可刘巍看见他就烦，只好随便找个由头打发他：“我办公室里有一箱书，上周收好的，你去给我搬回来。”

“干嘛不让程松直去啊？他身强体健的，我平时已经很累了，一干重活就浑身酸痛没力气，万一我还没把书搬到楼下呢就把脚崴了把腰闪了……”

“你怎么不把舌头闪了？”

程松直笑出了声。

程映泽幼稚地做了个鬼脸，带着一肚子不满出门去了。

出门的时候像个鬼，回来的时候像遇到了鬼。不过二十多分钟，刘巍思和程松直便听得“砰”一声，吓得心跳都停了一拍，齐齐朝门口看去，只见程映泽气喘吁吁，一脸惊恐，那箱书则结结实实砸在地上。

就连书房里的罗毓都被吓了出来：“映泽，你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我……”程映泽一路狂奔回来的，气都喘不过来，“我、我见到、见到曹毅了……”

原本一脸紧张的刘巍思顿时放了心，道：“他回来了啊？他前两天跟我说了，要来见见他老师，正好少英也在，他要回来了，咱们今天估计也不用做饭了，就上去吃。”

“什么？！”程映泽大叫起来，“我才不去老头子家吃饭！”

罗毓放了心，道：“我还以为什么事呢，曹毅把你吓成这样？”

“哇！”程映泽夸张地叫起来，“曹毅还不够恐怖啊？当年跟他老师一模一样好不好？那张脸跟不会笑一样，每次他说话，我都觉得他要说的是，”程映泽清清嗓子，挺挺胸膛，摆出一副十分严肃的样子，“跪下。”

“哈哈哈哈……”程松直大笑不止，总感觉爸爸很有喜剧演员的天赋。

刘巍思和罗毓也憋不住笑意，虽然程映泽很欠揍，但是他说的是对的啊哈哈哈哈哈。

这一群人还说笑着呢，虚掩的门忽然响了几声，程映泽转身开门，当即吓了一跳，是真的往后一跳，眼睛都瞪大了几分。

出现在门外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中等身材，方脸大眼，看着十分板正，就连动作眼神也规规矩矩，朝着屋内微微点头：“师叔，罗老师。”

刘巍思和罗毓都走了出来，笑道：“回来了。”

来人正是刚被程映泽揶揄的曹毅。曹毅确实不苟言笑，面对着温和的两位老师，还是绷得直直的，没有一丝松弛感：“是，刚从外面开会回来，早上下了飞机就过来了。听说少英回来了，我得来一趟。”

刘巍思感叹似的点点头：“如今你们老师糊涂了，你是大师兄，你们师门的事，你来说最合适。”刘巍思说着话呢，就感觉到自己衣服被往后扯了扯，当即不悦道，“程映泽！”

程映泽跟只小老鼠似的躲在老师身后，只探个脑袋，生怕一出去曹毅就要把他抓走：“你别这样看着我哦，我不是你们师门的。”

曹毅冷哼一声，似有不满。

刘巍思猛然想起来，没让他走，反而招招手让程松直过来了：“这是映泽的儿子，程松直，松儿。这是易老师的大弟子，现在R大的教授曹毅。”

程松直站在一侧，规规矩矩鞠了个躬：“曹老师好。”

跟他的跳脱老爹相比，程松直的气质太过稳重，就连曹毅都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露出些许赞赏来。程松直也不躲闪，接到对方的肯定，点点头示意，便微垂着头安静站着。

曹毅不由得点点头，道：“叫大师伯。”

想当年，曹毅可是拒绝被程映泽叫师兄的，现在竟然主动让程松直叫大师伯，对小孩的喜爱不言自明。

可是程松直没有马上应，只是看看曹毅，又看看爸爸，最后回过头，认认真真冲他点头：“曹老师好。”

曹毅顿时了然，可他没责怪小孩，只是微微勾了嘴角，转头朝程映泽道：“程映泽，你儿子比你懂事。”

“哼！”一说这个，程映泽可就不怕了，立刻趾高气扬眉飞色舞，“那当然！你也不看看是谁生的！”

刘巍思“啪”地给了他一巴掌，丢人现眼！

曹毅无奈地摇了摇头，幸亏程映泽不是他亲师弟，不然早晚被他打死。曹毅低头看了下表，寒暄两句就到楼上去了。

耿少英和护工都知道曹毅今天要来，因此一直留着门。可真的见到曹毅那一瞬间，耿少英还是猛地攥紧了拳头。

能替易老师教训他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