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十一月的深川市，下了一场暴雨，雨水疯狂拍打着屋檐，滴滴答答的，像是有节奏一样，起伏不停。
云裴关上浴室的门，走到窗边，将窗户拉上，寒风被隔绝在外，滴滴答答的雨滴声变得很小。
他的室内昏暗，没有开灯，因为他本不喜欢太亮的地方。
云裴的房间，窗户正对外面的灯光，他不需要开灯，也能看清一切。
他刚做到床边，敲门声在外面响了起来。
云裴转头看向门口，他起身下床，走过去开门。
“队长，你还没睡啊？”
云裴轻应一声，声音闲闲的：“有什么事？”
“没啊，就是我们都睡不着，打算聚一块玩玩游戏。”林深说。
云裴堵在门口，没打算让他们进的样子：“明天不训练了？”
盛凌抱着自己带过来的被子，白他一眼：“哎呀，明天训练和今天玩游戏有什么关系。”
“……”
他没关门，自己转过身走进房间里，也没管他们。
几个人蹑手蹑脚走进房间里，很好心的帮他带上了门。
他们也不拘束，随便往地上就一坐，反正云裴房间地板都是够干净的。
云裴懒得搭理他们。
“不过，咱们玩什么？”秦枫问。
几个人想了想，盛凌突然想到了，说：“哎，要不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什么故事？”
“鬼故事。”盛凌贼兮兮的冲他们眨眨眼：“听过没？”
秦枫第一个不同意：“你死吧，换点搞笑的故事不行？”
没等盛凌怼回去，云裴来了兴趣，他轻抬下巴：“说说看，我看看有多恐怖。”
“操！”秦枫骂了一声，难以置信，“队长你也是会玩，搞这么刺激？”
云裴轻描淡写的说：“刺激这个词不是你这么用的。”
秦枫茫然：“那应该怎么用？”
“你真想知道？”
盛凌眯起眼睛，看云裴的眼神开始变得不对：“队长，你不对劲。”
云裴无辜的甩锅：“不是他想知道的吗？”
“……”
不用猜也知道，云裴要说的话不是什么好话。
秦枫一点便懂了，他咬咬牙：“以后别人问我‘刺激’这个词应该怎么用，我就说我们队长带我们上高速。”
云裴皮笑肉不笑：“快滚。”
林深眉毛跳了一下，“你们这车再往上，我得跳车。”
盛凌皱眉：“什么玩意儿？”
穆祺被他们莫名其妙的话题气笑了：“大晚上的，你们玩这出，几个意思啊？”
“就是，队长带坏我们是怎么回事？”盛凌说。
“滚。”云裴瞪他，“讲你的故事。”
盛凌敛了玩笑，也不闹了，他清了清嗓子：“传说，在一个小村庄里，总在晚上会传来婴儿的哭声，到了第二天早上，婴儿哭声停了，可村庄里的婴儿也离奇失踪了。”
其他三人莫名听的认真又安静。
只有云裴听的面无表情。
秦枫追着问后续：“然后呢？然后呢？”
“再然后……”盛凌停了停，他把手机手电筒打开，照着自己的脸，从下往上，在这如此漆黑的夜晚，显得阴森恐怖。
他忽然跟个神经病一样，朝着秦枫扑过去，然后声音跟个幽灵似的：“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接着，云裴房间里传来一声凄惨的尖叫。
秦枫被他吓得脸色惨白，嗓音接近歇斯底里：“他妈的盛凌，你神经病啊！”
盛凌倒在地上笑的不亦乐乎。
该说不说，盛凌刚才那一波操作是真的绝，差点没把林深两人吓死。
云裴倒还算淡定，只不过脸色苍白了几分。
盛凌这个罪魁祸首还在捧腹大笑，他笑的肚子都疼了，连带着眼尾有些通红，“不是我说，疯子，你胆子也太小了。”
秦枫抱着膝盖，靠在林深身后，怒瞪着他：“你刚才突然扑过来，换谁都会吓死的好吗？”
“好好好。”盛凌认了，“我的错，我的错。”
他偏过头，冷哼一声。
云裴见闹得差不多了，他催促几人：“行了，都别闹了，回去睡觉。”
然而他刚说完，他们无动于衷。
一秒，两秒，云裴转过头，看了看他们：“还不走？”
秦枫脑海里闪过一丝恐怖片段，他忽然躺在地上，用自己带过来的被子把自己盖住，他装的有模有样：“好困啊，我走不动了。”
这一系列动作，盛凌领悟的很快，他也学起来：“刚讲完故事，困了，不走了。”
林深和穆祺干脆不说话，直接躺下。
云裴：“……”
他无奈，懒得搭理他们，自己也躺下来睡觉了。
*
次日清晨，云裴的生物闹钟响了两次，也没能把几个人叫醒，一直到了中午，他们才一个接一个醒了过来。
“完了完了，睡过头了。”盛凌边抱起被子边穿鞋往门口走。
秦枫也手忙脚乱的收拾着，“卧槽卧槽，闹钟都叫不醒我们。”
几个人快速收拾好走出云裴的房间，回到自己卧室洗漱了一下赶紧下了楼。
盛凌第一个收拾完，他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打开电脑，游戏都来不及开，就先把直播打开了。
直播刚开了几十秒，观看的人数就蹭蹭往上涨。
［今天怎么回事啊？五个人集体迟到？！］
［就是就是，昨晚偷菜了？］
［哈哈哈，zero偷菜是什么鬼？］
［笑死我了］
盛凌看了眼弹幕，“什么偷菜？昨天晚上就是睡晚了而已。然后早上又没听到闹钟。”
边说他一边登录游戏，又顺手把音乐打开了醒醒神。
［五个人一起起晚？］
［干什么刺激的事了？］
［看来今天早上我们zero是速度最快的那个］
［哈哈哈］
盛凌看了一眼，乐了：“那必须的好吧，我这么勤快。”
说着，他也等不了了，就先开了一把荣誉赛。
游戏刚开始，云裴几个人才不紧不慢的从楼上下来。
他们在自己的位置上纷纷入座，也连忙打开直播登录游戏平台。
秦枫在等待加载的过程中，侧着身子凑过去看了盛凌的电脑屏幕一眼：“不是说今天打战队赛的吗？你怎么还先开了？”
“等你们好一会儿也没见下来，”盛凌选了一个打野次神，扬眉，“然后我就想着，先开一把，结果谁知道，刚开你们就下来了。”
“……”
秦枫缩回身子，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电脑屏幕：“6。”
盛凌：“……”
［哈哈哈，Wind表示Zero没耐心］
［Wind说，我已经无语了］
［哈哈哈］
［笑死我了］
盛凌直播间被一大片的“哈哈哈”给占了满屏。
由于盛凌先开了游戏，打战队赛少了一个人也无法进行，他们也只能静静等待他结束游戏。
盛凌这边刚进入游戏，直播间里就突然热闹了起来。
［我发现对面打野好熟悉啊］
［等等，我也感觉］
［那个是，USE的打野！］
［还真的是哎！］
［我靠，冤家路窄啊！］
盛凌看着电脑，斜了斜眼，微眯眼睛：“啥玩意儿？USE的打野？”
闻言，云裴等人看了过来：“什么？”
他一边清野怪一边重复一遍弹幕的话题：“他们说，对面的打野是USE的那个。”
听他说完，四个人收回视线，打开了他的直播间。
好巧不巧，他们刚进直播间，就看见了对面的那个打野在公屏上发了一句话。
［打野是Zero吗？］
盛凌直播间的人越发积极发言起来。
［他这是礼貌呢？还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敌方来意不明，Zero回复需谨慎］
［可是出于礼貌，Zero也应该回一句什么的吧？］
［万一对方上来嘲讽一句呢？］
［不排除两种可能性］
盛凌边打游戏边看弹幕的话，随便瞄了几句，他有些好笑：“那我这，到底要不要回？”
［Zero回吧］
［那你回个你好，看他说啥］
［你回个礼貌问语］
［你们这把Zero吓得不轻啊！］
［哈哈哈］
“回个你好是吧？”盛凌点开发言键，边打字边回，“行。”
他给对方回了个你好，那两个字出现在公屏上。
等了好一会儿，盛凌也没等到对面的人回复，那把游戏也结束了。
将近十五分钟的游戏，最后以盛凌的三杀拿下游戏的胜利。
他伸了个懒腰，挑了挑眉：“来，战队赛。”
云裴几个都退出他的直播间，上号准备开房间。
旁边穆祺忽然道：“那个……要不晚点？”
秦枫扭头看他：“为什么？”
“我刚开没多久……”
“……”
穆祺没好意思的笑了笑，“这不是沈列祁刚刚找我吗。”
林深磨了磨牙，似笑非笑：“你俩真行。”
云裴退出战队赛房间，轻声叹息，“那战队赛晚上再打吧。”
林深耸耸肩，没异议。
云裴下了命令，盛凌也不说什么，自己又开了一把荣誉赛。
于是，就这样，今天的五人战队赛，变成了个人赛。
一直到下午一点，盛凌打算在下播前开最后一把荣誉赛，这最后一把是第十五连胜了。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这把竟意外巧合的和USE的打野撞一个队伍里了。
这次不用看弹幕，看到对方的ID，也能知道他是谁了。
但盛凌也没想跟对方打什么交道，他什么话也没说，选了一手自己要玩的次神。
盛凌是主玩打野位的，不巧的是，USE的那个也是打野位。
打野被盛凌拿了，他最后只能选择没人选的位置去补位了。
那场直播，USE的打野对着整场直播屏幕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这个位置不是很会啊，打不好别骂我。”
游戏刚开始，盛凌什么也没搭理，专注着打自己的游戏。
这边盛凌刚打完一个野怪升到三级，也就在这个时候，发育路送出第一杀。
盛凌眉梢微挑了一下，然后下一秒他就听见，队伍里有人开了麦。
“他妈的你这个射手会不会玩啊？我都帮你抗塔了你还不走？”
“好好的，你上什么头啊？”
因为在直播的关系，USE的打野没有开麦，只能在公屏上打字。
［你瞎了？看不见对面打野三级过来帮忙？］
辅助看着那句话，瞬间不爽了。
“你他妈傻逼？你那么上头还怪我们打野没来帮？看不见我们两个人压制？”
这个辅助说完这句话，恰巧盛凌直播间的人也都不爽了起来。
［他什么意思啊？变着法说我们Zero不帮他？］
［不会因为Zero拿了打野，他坐不住了吧？］
［不是吧不是吧，他在内涵谁啊？］
［而且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自己打得不好还要推卸责任？］
［是不是不敢承认自己菜？］
盛凌没说话，也没回答弹幕上的话。
这一把，他是真的保持着最好的心态去打这一把游戏，压下所有的负面情绪，想把这局游戏打完。
但他也可能完全想不到，这件事在往严重的方向发展。
游戏来到七分钟，走路发生了一波小团战，盛凌绕开位置想切对面的c位，然而他还没开后排，自己队伍中的射手被对面打野开了。
这里可以看到，射手他是有瞬移的。
但事实也证明，他确实点了瞬移，可这个瞬移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他直接瞬移到对面法师控制上！
“……”
就这一波操作，大家由沉默转变成了愤怒。
刚刚对方打野开后排那波，同时的，盛凌一个大招控到对面三个，点开命卡技能，直接拿下三杀。
而刚好，他也和对面换掉了。
盛凌真的觉得自己这把心态很好，这个射手打的那么菜他都没骂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跟云裴他们玩的时间长了，让他没怎么体验过遇到菜队友的机会，所以他以前的差心态现在基本都能压制住了。
可是自家的辅助完全忍不了了，一开麦就是一通乱骂。
“射手你玩的什么垃圾？你这瞬移玩的是真6！”
“打野再牛逼都带不动你这头猪！”
“我他妈在手机上撒把米，鸡都玩的比你好！”
“你还配玩什么游戏！赶紧卸载吧你！”
辅助这波骂的是真狠，射手半天都没什么反应。
他怎么样他们不知道，他们只知道，他们是解气了。
［好解气！］
［这辅助绝了！］
［我感觉Zero都快忍不下去了］
［不过那个破操作打的换谁都想骂］
［真的够菜的］
［关键是菜还不承认！］
［人家可是在自己直播间说了，他不会玩，让人轻点骂呢］
就在屏幕的这一句话打底后，紧接着，下面接了好几句不带客气的话。
［不知道你们在牛什么呀？］
［一把游戏给你们优越的？］
［不会玩怎么了？谁还没有不会玩的时候了？］
一听这几句话就知道来者不善，大多人看到这些话就真的忍不了了，果然，没过几秒，直播间就骂了起来。
［哟，这是某个三杠七射手的粉丝来打抱不平了？］
［拜托，他那个操作本来就有问题，不给人说啊？］
［怎么着？你们的偶像不来喊你们来啊？］
［垃圾操作还死护什么呢？］
［你们就是喜欢睁着眼睛说瞎话！］
［菜是原罪，懂不懂？］
［也不能算是我们Killer那波瞬移失误吧？要是打野早点控制不就没事了？］
［怎么？你这还怪起打野了？］
［为他的菜找什么借口？］
［你们也真是费尽心思］
［Zero抢了打野也不见多支援射手？］
［求求你们看清楚，Zero就没来帮过射手好吗？］
［拜托，你们射手二打一都打不过，还怪我们Zero不帮他抓？什么逻辑？］
［什么叫抢？他也没说他要玩，还不让别人玩了？］
［要是他说了的话，我们Zero还能不给他了？］
［真是丑人多作怪！］
盛凌看着直播间里快要穿过屏幕来大打出手的粉丝们，他有些头疼起来，不知道怎么喊停才好。
他深吸一口气，想了下措辞。
“房管把闹事的人踢出去，”盛凌皱着眉，沉着嗓音道，“我不管你们是闲着没事还是打抱不平，别在我直播间闹事。”
“这是对我最起码的尊重。”
他一开口说话，直播间总算消停了下来。
最后一把荣誉赛彻底断了他的十五连胜，再加上突然来闹事这一说，他也没了心态继续打，只好下了播。
那次直播的事情，本以为不了了之，没想到成就了下一场风波的后续。
原本风平浪静的微博里，顷刻间热火朝天。
也不知道是谁，把昨天盛凌直播间里说的那些话录屏发到了微博上，那一条消息，一下子被推上了微博热搜。
一大清早，NE四个人都刚起来没多久，此时坐在客厅里悠哉悠哉的闲散着。
对于微博上的事，他们一概不知。
秦枫从沙发上站起来，一边看着手机一边走向训练场地。
然而他刚坐下，屁股还没坐热，下一刻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其他三人原本在客厅里坐着都没什么反应，此刻听到动静，林深从手机里抬眼，看了过来：“搞那么大动静干什么？你屁股长痔疮了？”
“不是，你们快看微博！”他说的有些焦急。
穆祺拧着眉看过来，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出什么事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你们自己去看！”秦枫说得焦急又语无伦次。
三个人被他这样子吓到了，连忙登录微博去看。
刚登上微博，最新的热搜弹了出来。
那个人发了两个视频，一个是盛凌昨天下播前在直播间里说的话，另一个是USE的打野说的话。
上面配的文字是：我的少年也很委屈啊！
点赞和评论已经上千万了。
不出意外，几十万条评论里，就有大把的都是互骂起来的。
［你在搞笑吧兄弟？］
［菜就是菜，你找什么理由？］
［我发现你这人是真的搞笑，电子竞技，菜是原罪！］
［怎么了？职业选手就不能有失误了？］
［他那叫失误吗？他妈的就是一个字，菜！］
［楼上说话真搞笑，本来就是失误，给你们骂成这样？］
［咋的，难不成Zero就没有失误？］
［三级前预判不到对面打野会抓？］
［你们眼睛是瞎的？明明是你们的宝贝射手上头OK？］
［再说了，我们Kill在直播间说过了，他不会这个位置，打得不好怎么了？］
［你们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职业选手次神池浅是个什么梗？］
［你们看不懂视频？人家不是提前说了不会吗？］
［那照你们这么说，我们Zero也可以不会啊！］
［说话不打草稿？］
评论翻到这里，云裴摁灭手机，微眯了眯眼：“他知道了？”
林深看了眼楼上，盯着上面：“应该知道了吧？”
云裴收起手机站起来，他轻启唇：“你们继续训练，我上去看看。”
秦枫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声。
林深和穆祺也收起手机，走向了训练场地，而云裴上了楼。
他站到盛凌房间门口，抬手轻轻敲了敲，里面传来一道嘶哑的声音：“进。”
云裴转动门把，打开门走了进去。
进到房间里，他关好门，转身看见盛凌背对着门口躺着。
云裴走过去，拉开他桌边的椅子坐下，心平气和的开口：“都看到了？”
“嗯，一字不漏。”他声线带着嘶哑。
他看着他的背影：“那这次为什么沉得住气了呢？”
盛凌睁开眼睛，他的脑海里被所有指责充斥，占据，明明他才是没错的那个，可为什么全世界都认为他错了？
过了许久，盛凌才压着声线回答：“因为我没有错。”
因为我是受害者，因为他们才该反省。
云裴点了点头，继续问：“那你呢？打算怎么做？”
“我……”盛凌停顿了几秒，他什么都来不及想，“我不知道。”
云裴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少年许久，他薄唇轻启，轻声道：“盛凌，要想让别人闭上嘴巴，你得用实力征服。”
“你只需要记住一句话。”
“能动手就别废话。”
云裴丢下这最后几句话，然后站起来就走出了房间。
盛凌睁着眼睛，颤了颤，不知道是否听懂了或者在深思着云裴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