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的脸庞,溅起一地的血红,星星点点。
狰狞破败的车身,触手自破碎中扭曲延伸,泛着寒芒的顶端,猛然刺向心脏——
沈炽浑身一颤,自梦中惊醒,一头冷汗,大口喘着粗气。
窗外映出微亮天光,一层薄纱笼上卧室。
沈炽抬手,按掉吱哇作响的手机闹钟,慢慢平复自己如擂鼓般狂跳的心脏。
冷静须臾,他想起,是了,今天开学,要去办手续报道。
灌下一大口隔夜水,走进卫生间草草洗漱洗漱一番,看着晕开在水池里的红,沈炽呆呆抬头。
镜中的人顶着一头桀骜不驯如鸡窝般的头发,眼眶下一圈淡淡的青,一脸熬夜过后的虚脱,鼻孔缓缓滑落一行血。
——无他,兰城天气太干,流鼻血而已。
定定看了几秒自己这幅尊容,沈炽忽然就乐了:什么男神啊,男鬼还差不多。
收拾完毕,沈炽套上外套,提起书包,走出家门。
L大附高,三味楼四层,高一(1)班。
老师们只催了一声交作业,就忙赶着开例会去了。
祝岁安站在讲台上,戴着口罩扯嗓子喊:“交完作业的男生,来十五个和我去搬书啊,你们还要不要书了!”
可能每个班每学期开学第一天,都是一样的兵荒马乱吧。
看着讲台下乱糟糟如菜市场一般,各科课代表穿梭在互相传阅纸张的手臂中,也嘶吼着催作业——这班长一天都当不了了,祝岁安心想。
其实他原本也不想当班长,只是当初军训时需要有人喊口令,班主任老头儿一拍大腿挑出中考体育成绩最好的他,后来觉得他做起事认真负责,索性将班长一职也光荣托付给了他。
他提出自己难堪此重任,老头儿笑眯眯地说:“哎呦,娃子嘛,你就先暂时当一年哈,高二分班就让你退位可以噻?”
因着老头儿满脸和蔼可亲,终究是上了贼船。
生生把一个慢声细语的温柔班长逼成菜市场卖菜大爷后,祝岁安终于在一片混战中揪起一些乱中添乱的男生,数了数,还差两人。
作为英语课代表的赵念瑜刚交完作业从门口进来,看到祝岁安一脸无奈,忍不住笑:“行了别吼了,加我一个。”
赵念瑜身后,同样刚交完生物作业的季安澜,听见还缺两个后,对赵念瑜说:“我和你一起去。”
刚刚还躁动的一教室人,动静瞬间小了。
无他,因为即使是被口罩遮住的半张脸,出现在视野里,还是令人心神晃动。
季安澜就是上学期,一天内轰动校园的,“女神”。
祝岁安瞥一眼瞬间安静但又蠢蠢欲动的某些男生(其实还有女生),按下心累,转头:“够了,走吧。”
到了储书仓库,一群人挑挑拣拣拼拼凑凑,终于把一班所有书找齐了。
“你们两个女生搬这些,这些轻点。”有人喊着。
赵念瑜径直走到另一侧,两只手一手提一摞,轻松自他面前走过,斜他一眼:看不起谁呢,渣渣。
季安澜看着赵念瑜,口罩下嘴角浅浅弯起,很快又落下。她同样走过去,一手一摞,和赵念瑜轻声交谈着走了——看着毫不费力。
“不是,现在的女生,都是金刚芭比吗?那么厚两摞书!”刚刚发声的陈智勇目瞪口呆。
其他人笑他:“看,两女生都比你厉害。”
祝岁安边记录边催促:“别看了,快搬吧,老师们都快开完会了。”
季安澜他不了解,但赵念瑜和他从小一起长大,都是被警察局一群叔叔阿姨带出来的,论力气,一般男生还真比不过。
好不容易人手一本发完,祝岁安刚坐回座位上,打算看会儿书。
“一班班长,你们班主任喊你去趟他办公室!”门口路过的学生喊。
祝岁安放下书,祝岁安无奈,祝岁安叹气。
“老师,您找我?”祝岁安敲敲开着的办公室门。
上了年纪但依然精神矍铄的老班见他来,笑得见牙不见眼:“来,乖娃,”从抽屉拿出一把糖,“给,家里带来的,吃点。”
祝岁安再见他这副模样已经有了应激反应。
上学期这笑眯眯的老头儿就是这样哄骗他当了班长又参加了运动会又参加了一系列新生竞赛。
“老师,您别这么笑,我害怕。”祝岁安真诚说道。
老头儿笑嘻嘻:“看你这娃,”将糖塞他手里,话锋一转,“倒真有一事儿。”
——我就知道。
挂起笑容:“您说。”
“是这样哈,”老头儿搓搓手,“这学期班里转来个新同学,老师想把他和你安排在一起做同桌你看可以不?”
祝岁安眯眼,不对劲,十分有十一分的不对劲:“只是做同桌,您应该,不会是这样的表情。”
“嗨哟,真了解我啊娃,”老头儿咂舌,“当然同时呢,想让你给他做做思想工作嘛。”
“什么思想工作?”祝岁安警惕。
“嘿嘿,我跟你说,这娃可是个好苗子,拿过少年组科技竞赛的一等奖呢,”又遗憾地说,“咱高二也有类似竞赛,我刚问他有没有意愿参加,拒绝得那叫一个干脆啊。”
“让你和他坐一起呢,就是让你经常,那么嘞,旁敲侧击、循循善诱一下,你看好不嘞?”
老头儿吸溜了口茶,抬头真挚地看着祝岁安。
——又来这套。祝岁安心想。
无奈,他实在拒绝不了老人这个样子:“老师,做同桌没问题,但是竞赛这个事儿,我觉得还是得看他自己的意愿,您觉得呢?”
“当然当然,他要实在抗拒,那也就算了,”老班叹气,“但我问他有什么困难,他说没有,这不是想让你试试能不能改变他想法嘛。”
天赋也需常常磨炼,若不以为然,那天才亦会泯然众人矣。
看祝岁安点了头,老头立马动作迅速地抽过旁边一页盖着的纸。
看清左上角三个大字后,祝岁安没忍住,嘴角抽了抽。
——座位表。
——您老表都排好了才和我商量啊?
压下跳跃的嘴角,祝岁安问:“新同学什么时候来?”
“刚刚跟后勤主任取校服去了,应该快回来了,”抬头看向他身后,“看,说曹操曹操到。”
青涩又略带磁性的声音响起:“老师。”
听见这声音的瞬间,祝岁安脑海中浮现四个大字:不出所料。
听见有新同学转来的那一刻,他就有强烈的预感。
面前穿着深蓝色校服的男生转过脸来那一刻,沈炽挑眉,脱口而出:“祝岁安?”
祝岁安歪了歪头,笑:“真巧啊,新同学。”
——可不是真巧。
继新邻居后,又成为了新同学,接下来还是新同桌。
“耶,你们俩认识啊?”老头儿乐了。
“对,刚认识,我们是邻居。”祝岁安也觉得缘分呀,真呀真奇妙。
“那敢情好,坐一起熟悉熟悉,”放下杯子,“那咱走吧,给大家介绍下新同学。”
祝岁安先一步回了班。
看见班主任出现在门口的一霎那,全班安静如鸡。
“呦,不错,这么安静,挺自觉嘛,来,咱们隆重欢迎一下,这学期加入咱们这个大家庭的新成员!”老班对着门口招招手。
“大家好,我是沈炽,今后请多多关照。”
随着男声落下,落针可闻的教室,瞬间,掌声如潮。
祝岁安听着还偶尔夹杂了一两声:哇,好帅啊。
就奇怪,是怎么从半张脸看出帅不帅的。
“好,收!”老头一握拳,“现在全班起立,班长组织换座位。”
“啊?不要啊老班,我们刚建立起的革命友谊啊!”一阵哼哼唧唧。
“坚定的革命友情是不会被距离打败的,它永远在你心中,”老头笑,“少废话,起来搬书。”
又一次鸡飞狗跳后,众人落座。
新排的座位是二四二布局,六行八列,祝岁安和沈炽坐在靠窗倒数第二排。
左侧的祝岁安将身边的窗户推开一条缝,一缕凛冽干净的风挤进来,吹着他黑色的发梢微微飘起。
沈炽看见身边的人弯弯眉眼,伸出手掌:“欢迎你,新同桌。”
干燥而温暖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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