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的早上，同居的二人都起晚，抓起书包就往外赶。

可能因祸得福，面前座位的人到下一站就下了车，正好他们得空。

离学校还有几站，高峰期上下乘客多，一列车厢望去见到最多的就是校服，不止附中，其他校也有不少。

祝微林靠在边上坐，楚凌紧挨着他，半晌，他双臂交叉埋头小憩，但这个姿势不得长久，索性调整个舒服姿势，然后靠在祝微林肩头。

“我眯一会儿，到站了叫我。”

祝微林默许。

这么些时间已经够楚凌睡一觉，他此时已经全然感知不到周身一切，身体越来越软，重心完全依附在祝微林身上。

祝微林靠着身旁的玻璃板，盯着车厢门上面的车站灯一闪一闪，这个时间呼吸的空气都是困倦，车厢里又是温暖，但他不能睡，他担负着两个人的注意力。

可今天的路程似乎比以往更长久，或许是楚凌的瞌睡太有感染力，他眼皮也沉重起来，心想反正还这么远，闭上眼也能听到下一站的广播……

“哎，醒醒！”祝微林被旁边人拍醒。

他茫然睁开眼，只听楚凌说：“我们坐过站了。”

祝微林上一秒还在懵，一瞬间反应过来，一看站灯，已经多亮了两站。

“那咋办？”他真的是困懵了，这种问题也要问。

“下车啊。”

正好下一站也刚到，楚凌拉着他就往外出。

反方向的地铁就在对面，两人赶在车门关闭之前冲了进去。

往里挤挤还能寻个扶手，就是不可能再有位置坐了。

楚凌吐槽：“这车厢里的人也没个提醒的，没发现某一站跟咱一样校服的都下车了吗？”

祝微林：“脑子里都忙各的谁在乎你？”

返程路上两人都不吭声，楚凌站在他右边，忽然低下头埋在祝微林肩头，左手环过祝微林扶他左肩，笑得发抖。

“你笑什么？”祝微林问他。

“笑你，”楚凌正起脑袋，“我让你看着站点呢，怎么你也睡了？”

祝微林有些不好意思：“困得想瞌一会儿，想着下一站就睁开眼，结果也睡着了……”

楚凌又笑起来，公共场合他声音不大，但祝微林离得近也听得一清二楚。

有这么好笑嘛……

祝微林拿开搭在他肩膀的手，警告他：“楚凌，再笑你换个车厢。”

“好好好，我不笑我不笑。”

这场闹剧一下给人整精神了，他们站的角度面朝玻璃窗，此刻还在漆黑的地底，窗子清晰地映出画面，祝微林低着头没心思看，倒是楚凌看得出神。

他又看了看旁边的人，后脑勺还有几根头发翘起，问他：“哎你上个月体检身高多少啊？”

他早就有潜意识发现自己比祝微林高点，但没太在意，所以现在才想起来问。

正好上个月因为高考体检有净身高一项。

“一米八。”祝微林如实回答。

“哦，”楚凌话语轻快，“我一八五。”

自曝身高谁问你了？祝微林听出他的小得瑟，但懒得配合理他。

“哦。”

“哦？”楚凌疑似反问他，“我好像比你高哎。”

自以为毫不在意地透露。

“嗯。”

楚凌：“……“

这人整天一副事不关己漠不关心的态度。

他自寻没趣，换个左手扶握把，掏右兜的手机开始刷，祝微林撇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

附中跟其他众多学校一样，明令禁止学生带手机，但这个年纪的孩子总喜欢唱反调。

楚凌不例外，他也不例外，只是懒得掏，也没什么想玩的，白天带手机几乎不看，但还是算个心理安慰。

安慰什么呢？其实他心里也不清楚，可能是之前上学会提前知道个学校通知吧。

在祝微林不知道的时候，楚凌已经打开相机前置，举高角度对着两人拍了一张。

照片中拍照的人居于一侧，看着镜头，剩下的空间留给祝微林稍微低头的侧脸。

他随机发了朋友圈并配文：

［和祝同学一起上学一起瞌睡坐过站，正在返回途中。］

他两手用来打字，没得空扶靠，列车到站时猛一刹车，楚凌迅速反应拽住旁边人的衣袖，并一头栽进人怀里。

这一激灵牵扯祝微林也差点没站稳。

这一刹车使楚凌手机屏幕直接怼在祝微林目光正前方，刚好是他刚发的那条朋友圈。

等楚凌站稳，祝微林指着问他：“这是什么？”

反正都要被他看到，楚凌当面解释：“刚刚拍的，我觉得今早很有纪念意义，看我把你拍得多好看。”

还特意在祝微林面前晃了晃。

好奇心还是迫使他打开自己的手机，果然看到那条刚发的朋友圈，他还是一手握把垂眸看手机，楚凌观察他神色，以为他下一秒就要他删掉。

结果看着祝微林点开右下角的两个小点——并点了个赞。

楚凌随即去看自己页面，上方弹出祝微林头像。

看来对方也觉得有纪念意义。

“对了，”祝微林收回手机，“我们这样肯定迟到了，到时候跟班主任怎么说？”

楚凌万事俱备地自信：“你放心好了，我已经跟雯姐请假了。”

“怎么请的？”

“就实话实说呗，说咱俩不小心坐过站了，正在返回的路上。”

祝微林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楚凌以为他还是不放心：“放心吧林林，雯姐虽然平时严肃点，这点体谅她还是有的，而且她已经批准了。”

说着还给祝微林看了聊天记录。

“不是，”祝微林还是惊讶，“你就这样跟她请假，不是明摆着告诉她你带手机了吗？”

楚凌：“！”

“卧槽你怎么不早说。”

祝微林：“……”我也不知道你啥时候请的啊，况且这还需要提醒吗？这不是稍微动点脑子就该想到的吗？

“卧槽卧槽！”楚凌意识到其实自己根本没清醒。

“算了，放门口文具店吧，等雯姐要的时候跟她认个错。”

“这就行了？”

“当然不行，再罚个站挨个骂。”楚凌说得理所当然，“对了，还有你手机也要放，以防万一，而且要和我一起承担这些，因为你这叫包庇。”

好厚颜无耻的家伙，祝微林听着无语，我包庇你大爷。

两人到班时候七点多，正式早读最火热的时候，楼道里还正好碰上了同样进班的林雯。

三人面面相觑。

“交过来。”林雯摊手。

果然跟楚凌在地铁描述的一样。

楚同学先是卸下书包鞠躬道歉认错，然后敞开拉链任老班检查，祝微林也学着他的模样来。

“下不为例，位置上站着去。”就这样放了两人。

楚凌说这学期后老班比以前宽松多了，放在高一高二定少不了一场搜班和当众批评。

……

总觉得学生时代的班里被撒过迷药，只要一进去就昏昏欲睡，中午去食堂的路上楚凌还在调侃祝微林总不能因为是年级第一就在语文课大睡啊。

祝微林反驳他：“谁想睡啊，我困死了，想着做个数学清醒清醒但都是鬼画符。”

“困你就站起来呗，或者去洗把脸。”

“洗脸可以，但站起来我不好意思。”都这时候还得顾上自己脸面。

其实楚凌知道他会这样答，但就是想听他说。

“我就睡了两节语文课。”

“后两节英语也没见你多精神。”

“……”

“第五节数学你写几道题？”

“两道大题。”

那还挺厉害，这么困了还写得出来。

“两道大题第一问？”

祝微林：“……还有第二问。”

“你昨晚几点睡的？”排队时楚凌忽然想起半夜上厕所见祝微林门缝底下灯还亮着。

“忘了，大概三点吧。”

“那你这效率不行啊，挑灯夜战然后白天打瞌睡，容易事倍功半。”

祝微林其实不喜欢别人这样指点他，即使他也知道方法不对，他也更不想听关于自己不听课效率不高的批评，青春期的叛逆就是不顺从，唱反调。

“要你管。”他冷不丁的一句。

吃饭时也没怎么跟楚凌搭话。

得了，这人又开始小心眼了。

楚凌提出到操场逛一圈，反正时间还早，不耽误什么。

祝微林没吭声，只是点点头，路过教学楼仍然往前走。

附中校内两个操场，每一个都不小，他们进的这个是热闹最多的，此刻也有不少其他同学。

“不说话，生气了？”楚凌侧脸看了他一眼，先打破僵局。

“平白无故的我生什么气？”

“那你都不跟我说话，还板着脸。”

“我不一直这样？”经典的问啥答啥，祝微林一直在隐忍。

“不是，”楚凌想跟他走近点，但祝微林也悄无声息往旁边挪，“你从吃饭就这样，再准确点，从我说你事倍功半时候。”

“那边干什么的？”祝微林岔开他的话，指向操场另一端。

楚凌望去：“那个啊，那是高一高二的活动，叫什么【青春·成长】主题拍摄，收集一些相关照片——当然还是不能带手机进学校的，相机可以，也就这几天。这方面也是好为下个月运动会做准备。”

“跟高三关系不大，不过去年我们也参加过。如果真的有爱好也可以参加，不强求。”

“哦……不感兴趣。”

“……”话题回来，楚凌踢了踢脚下的橡胶地面，低着头说：“我前面的……你要不喜欢听的话就说出来，我不说就是了。”

祝微林感觉眼睛发酸没想理他，他现在只想走到另一头从操场出去。

“我没生气。”

四月阳春的正午，楚凌能从他话里吹一阵刺骨寒风。

“真的？”

祝微林：“……”

楚凌一跨步到他前面，面朝他背着走路：“那你看着我说实话，你气不气？”

祝微林感觉自己快忍到极限，说话前先倒吸一口气，将他推开，说：“滚开，你再问我真生气了。”

他走得很快，全然不顾背后楚凌的一举一动，没人看到的地方紧闭了会儿双眼，想让眼眶里的泪憋回去。

不争气的泪腺。

楚凌看着他背影，还是生气了嘛，眼睛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