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蓝色的窗帘并不遮光。热度渐起的光线从缝隙里溜进来,攀上女孩的侧脸。
唐明极不情愿地翻个身,揉了揉眼皮,拿起枕边的手机,半睁着一只眼,点开。
嗯,十一点。
放下手机,拉起被子将脸埋进去。
......
“唐明,再不起来,太阳要晒屁股啦。”
“嗯,”唐明舒一口气,将怀里的东西紧了紧,“再睡一会儿嘛。”
“不可以一直睡。”
“不,要。几点了......?”
“十一点。”
......
天啊?!!
又又又,又迟到了啦!
唐明咻的一下从床上弹起,惊慌失措的提着裤子就往里蹬,哒哒哒直奔卫生间。再出来时,一头乱糟糟的毛发已经扎成一个简单的马尾,嘴里咬着牙刷,鼓着一边腮帮子,坐在床边穿袜子,嘴里鼓鼓囊囊的说:“我得上班儿了啊,你想想晚上想吃什么,我下班回来接你,咱们再过去。”
“或者你要是嫌等我无聊了,去我单位旁边喝个咖啡,我下班了咱们一起走。”
唐明边说边嘿嘿地笑出来,“对了,你不爱喝苦的,那就...点焦糖玛奇朵吧,加双份糖,啧啧,甜到齁死人。”
“旁边还有个粤式甜点我同事说好吃来着,你,”唐明扶着嘴里的牙刷扭过头,床上除了一团糟乱的被子,空空如也。
应,该,会喜欢......
唐明将牙刷从嘴里拿掉,手指无措地扣着睡衣卷起的边边,就那么站在床边,怔了一会儿,如梦初醒一般,哼了一声。
可笑。
还有,今天周末,我他妈的,不上班。
哼,可笑。
唐明回到卫生间,将脸洗净,发圈摘下来,头发瞬间松懈下来。
浴室到床的距离,唐明边走边脱衣服,像是不能忍受,迫不及待要脱掉某种枷锁一样,一件,一件,脱个精光。
外衣,里衣,内衣,不同于往常的扔在地上,唐明平躺在床上,将被子盖好。
实际上她作息很规律,晚上十点睡觉,早上八点起来。她觉得网友们说的躺尸极其形象,要是睡得多了,总觉得像躺在棺材里。
但是今天,唐明头一次不想起来。
不想去楼下看看窗外的太阳,不想去早市吃一碗三块五的咸豆花,不想去小区外面呼吸新鲜的空气,不想一个人去热闹的商场看流动的人头,不想......
不想试图去爱这个世界了,至少今天不想。
她好累啊。
唐明开始觉得窒息。
这条棉花被是妈妈寄给她的,松软,透气。
此刻仿佛有千斤重,压得她喘息不上来,咕噜咕噜地声音,像一千次浮出水面,又被人从背后捂住嘴,拖进水里。
......
救救我,谁能救救我啊。
她躺在热闹的晌午,清醒着流泪。她拥有健全的鼻腔,声带。却吸不进去,喊不出来。
唐明将被子扯下来,掀到床沿,又嫌不够似的拿脚踹到地上。掌心贴上平坦的小腹,有什么东西丢了,她想找到它,再将它牢牢抓住...
对,只要能,抓住它。
继而向下,寻找梦里开采过的痕迹。池危教过她的,怎样去对待,安抚那朵,由神明馈赠的花蕊,花瓣绵滑地不像样子,竟然还有梦里残留的,濡湿的露水。
整个室内的景象忽然就很荒唐。干净的被面凌乱的扭成团掉在地板上,内衣裤扔的到处都是,房子的中央,赤_裸的女人横陈在床上。皮肤泛白,顾不上窗外偷窥的阳光。
上面是窒息濒死的面容,下面是热烈鲜活的情动。上面布满泪水,下面,
是圣水。
......
电话响了。
唐明将手在床单上擦掉,拿起手机,备注显示鹿医生。
“你昨晚睡觉了。”依然是很平淡的语气,像一个问句,也像是陈述。
唐明忽然觉得四面八方的空气又流动流动,争先恐后地钻进她的鼻腔,她深呼吸几下,像刚跑了八百米,喘息着问:“你怎么知道?”
“看看你的通话记录。”鹿医生没有回答,而是发出了一个指令。她不是没有礼貌,只是作为一个医生而言,她的病人惯喜欢有人指引。
鹿医生“你在跑步?”
唐明:“没有。”
鹿医生:“那你......对不起,冒昧打扰,只是这个点我以为你...”
唐明心虚,但她还是否认:“没有,我只是,觉得窒息。”
“你还好吗?”
“好多了。从接你电话开始,就好多了。”
“看来我打的不是时候。”
?
“我是说,我应该早点打。”
哦。
“天呢,”唐明翻看着通话记录,九点过五分,赫然有一个拨出的电话,通话时长八分钟,可她八点就已经睡了,至少准备睡了,再往后,就没有意识了,这个电话,她也丝毫没有印象。
“是,她吗。”唐明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想是的。”鹿医生肯定。
“你不害怕吗?鹿医生,成天跟我这样的定时炸弹接触,随时都有引爆的风险。”
“嗯,确实会有危险。”医生漫不经心的调侃:“昨晚‘她’还威胁我了。不过这没什么关系,只要给够我预期内的诊费就好。”
“但其实没什么好怕的,只是一个可怜的女人罢了,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但,需不需要去害怕‘她’,这取决于病人的主意识,和副意识之间,相互的排他性。目前看来,你的副意识好像......”
“好像?”唐明今天觉得医生好爱卖关子,她不如去写书好了。
鹿鸣略微思考,她不确定这要不要说出来,又或者,怎么说。
“我试探过她,结果她以为我对你有意思,昨晚在电话里,言语之间,总是下意识的,攻击我,”医生笑了笑,接着说,“好像我是她的什么威胁一样。她好像很喜欢你呢。”
“那么,你呢?”
是啊,我呢?唐明在心里问自己。
她不明白鹿医生为什么要问这个看起来与病情无甚相关的问题。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如此微不足道的问句,她竟一时半会儿回答不上来。
难道要告诉无良医生,我喜欢上了自己身体里的怪物么。
任是谁,都会被嘲笑的吧。
可她不是怪物,她是池危啊。
我不是喜欢她。
我好像,爱上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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