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珩早年家境贫寒,一朝考取功名,入选翰林,因一手秀雅飘逸的字而受圣上青眼,被点至御前专司拟诏。同科之中,乃是前途最光明有望的一个。
又兼容貌出众,性情温和,虽无根基,朝中仍有不少人愿与其结交。当年的文华大学士周秉谦就是其中之一。周秉谦世家出身,早年成名,一手字画在当世备受推崇,虽顶着朝中职衔,却已是半致仕的状态,赵珩少年时便沉迷于他的画作,曾因流连于他的一幅雪梅图而在御前走神,没能听清先帝口谕。
此事传出后,便有热心的人向周秉谦举荐赵珩,后来上门拜访,一来二去,颇觉投缘,赵珩在书画上多得他的指点,私下里更以师徒相称。
赵珩迁居平都后,虽赐了个不疼不痒的侯爵位,实质将官场上的前途都断了,他一味自轻,也不再与从前的旧人联络。他给周秉谦写过许多封信,诉说自己尚未实现就被迫断绝的抱负,诉说自己受辱于人前却不得不认命的苦楚,信纸堆积如小山,却一封都没有寄出。他觉得自己不堪至极,不想,却在离京后的第七年,周秉谦的次子周演来了一趟平都,带来其父重病过世的消息。
当晚蕤辉阁大门紧闭,七岁的小赵嫣十岁的小周廉在西边窗下,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哭声。
此时,已经长大的周廉和赵嫣面对面坐在小院窗前,说起从前短暂的一回相聚,倒也记忆犹新,气氛和乐。
赵珩写信到越州,将赵嫣托付给周家,昨日得了信后,周廉便自告奋勇做先锋,来迎赵嫣回城。
程寂默然朝里走,尚未到门前,就被里头正陪着周家来的嬷嬷说话的月婵隔帘看见。她忙迎出来,拦住程寂,“里头是侯爷请托的贵人,正与郡主叙旧,你且先稍待,等他走了才进去。”
见程寂手里提着东西,料是给赵嫣的,便抬手接过来,“东西我送进去,你去徐统领那儿坐坐。”
不过是座二进小院,门前倒座房里挤住着十来个亲卫。里院三排屋子,正屋住着赵嫣,四个婢女在东屋,西边原就是程寂住着,听月婵的意思,是不想里头的人知道赵嫣左近安置着男从。
程寂没说话,放下东西朝外走。赵嫣余光瞥见他的背影,眸色凝了凝,那边周廉又说起越州趣闻,她回过头去,再没朝外望。
周廉坐到天擦黑才离开,随行带的两个嬷嬷都留了下来,专门拨给赵嫣使唤搬抬物件。
周家打点得周到,思及赵嫣是个未出阁的闺秀,身份高贵自然规矩多处处讲究,这番路上遇险,人马损失了大半自是多有不便。又猜到落脚至此定是随身银钱都失了,赠了两大箱笼衣裳首饰底下还压了一小箱银票,怕赵嫣面皮薄不肯要,托说是赵珩留在周家供女儿吃住用的。
清早院子里各人还在愁明日如何打点郡主的起居,程寂出了趟门,买了点心吃食,怀里其实还悄悄塞了盒胭脂。踩着灯火摇曳的影子进入屋中,见赵嫣刚沐浴罢,正在试穿新衣。
淡粉的罩衫,杏色的裙子,腰围宽了两寸,月婵催促她解下来替她缩尺寸,一抬头,见程寂静静站在门边上。赵嫣也看见他了,把杏裙褪下来,换了另一件水绿的裙子。
月婵在屋外檐下搬了把椅子,就着一盏油灯做针线。里屋程寂沉着脸,闷不吭声将赵嫣推在床沿。
绿色的绸子,光滑柔软,他解上面的束带,稍稍多了一成力不让她拒。
赵嫣蹙眉哼了声,抬起手,重重地拍在他肩上。
他顿了几息,撤后,却没移开撑在她身侧的手,眼底压抑着的乌沉沉的浓云,遮掩着情绪。
她推他的肩,他就势退开。
她缓缓起身,抚平揉皱的裙摆,将衣襟拢回。
程寂望着她,还是那张脸,那么美丽明艳的人,还记得昨日种种甜蜜和沉醉。
他站在那,觉得仿佛有什么正在脱离掌控,喉咙里涩意横生,张口唤她:“赵嫣……”
赵嫣抿着唇,走到妆台前把被蹭花的唇脂抹掉,又旋开玉质雕花盒子,对镜抹新的唇脂。
程寂摸到怀里那只铜盒子胭脂,突然觉得有些无力。
他艰难支撑着她的生活,才几日,她虽没说什么,与她平素过的生活却是天壤之别。而今另一个人来了,处处细致周到,什么都为她备好,不费吹灰之力。
听得背对他的人开口,“出去。”
程寂怔了下,多少日子,他没在赵嫣嘴里听到这样生分的话,这样冷硬绝情的态度,且还就在他们发生了最亲密的关系的第二日。
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茫然无措地立在她身后,他不想走。这些天来相依为命日夜相守,她是那样的顺从温柔。
“赵嫣,”他涩声道,“我……”他想问自己哪里做错了惹她不高兴,还想问今天她与那个人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唇边,一个字都讲不出。他觉得难堪,从月婵拦住他,不许他出现在人前开始,不,应当说从一开始,她与他之间就已经注定,是见不得光的关系。
镜前的人冷着脸不吭声,似乎没准备为他解惑。程寂站了会儿,转身朝外走。
珠帘响动,身后空了。赵嫣望着自己明艳妩媚的脸,比起昨天的惨白憔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春意。
她从一个纯净无邪的少女,变成了妇人。
正发着怔,门外的人却去而复返。
程寂转身重新闯入,几步冲到她跟前,将她从妆台前提起来拥住。
“不要闹别扭,”他说。
手托在她腰后,抱着她吻她的雪腮,“你有什么不高兴,只管告诉我。”
赵嫣被他箍得喘不过气,脸上染了重淡淡的粉霞,“你先松开……”
他吻住她的唇,一点点碾着吮着,呼吸间隙用低沉的嗓音一声声喊她的名字,“赵嫣,赵嫣。”
不要这样闹别扭折磨他,不能相见的每一刻都不好受。
赵嫣别过脸望着没闭合的那半扇窗,灯火化成朦胧的光点,在眸子里明明灭灭的闪着,她软下来,任由他将自己紧紧锁在怀抱中。
“呆子……”她小声抱怨,“你昨晚弄伤我了……今日再不能,否则如何启程?”
程寂一时没有懂,她抓住他的手,浅浅抚在伤处,“届时还要拜见人家的长辈,那样伤着行路,眼色厉害的婶娘们一眼就瞧得出缘由……”
他眸色更深了一重,轻抚浅拨,含住她的耳珠低声道:“我不知道,对不住……”
赵嫣别过脸去,咬唇道:“那你还不停手……往后无我相传,不准你随意靠近。”
“不行。”他简短而干脆地道。
“旁的都依你,唯此不行。”
赵嫣张口咬住他的肩膀,恨声道:“是我太纵着你了,多少时日没吃过鞭打,越发没规矩,与我讲起条件来了?”
他回手将帐子放下来,拥住她倒在床里。
“没有。”
薄唇浅浅弯起愉悦的弧度,一刻之内心情大起大落如是,尽数牵挂在眼前人身上。
“我记得的,——身份,我的平昭郡主。”
高贵清傲,平都城里人人倾慕却不可得的一株海棠,平昭郡主赵嫣。他见过这朵花盛放之时,最璀璨艳丽的模样。
狂风呼啸,吹过西岭千年不化的雪顶,营帐之外,虎头大旗迎风肆意地翻卷着。
帐内燃着篝火,可仍是冷。金色甲胄随意地扔在地上,一件属于男子的宽大皮裘外氅里,裹着个肤色白皙的女人,长发如丝缎,垂在光洁的雪背上。
男人掀帘走进来,摘下身上结了冰的皮甲在门口的水盆里净了手,走到女人身边,从皮质腕套里抽出一张字条。
女人慵懒地接过,倚在男人怀里展开看信。男人坐在地毯上搂住她,道,“阿馥尔写来的。”
写的是外域文字,但女人明显看得懂的,才读了一两行,脸色便变得郑重起来。
她坐直了身子,讶然道:“宇文骥没死,他在南陈?他怎么会在南陈?”
“不仅活着,活得还不错。”察鲁笑道,“身边跟着个南陈美人儿,很是亲密。”
女人看完信,眉头仍没松开,“既然活着,缘何不送信回北凉?枉我为他伤心许久,这没良心的狼崽子。”
察鲁捏住她的脸,在她唇上响亮地亲了一记,“算了吧,我的小黄莺鸟。”手指点在她心口,拨开覆着的兜儿,“你这颗心肝里,还能盛得下第三个人吗?”
女人闻言笑了,丢开手里的信纸,捧住男人的脸与他亲吻。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男人低声道,“出兵南征你想速战速决,在这儿……”
手掌抚过她平坦的肚子,“在这儿大起来之前,班师回朝。如若宇文骥堪用,与你里应外合,就可暂将他立为靶子,送他个震天响的大功名,回头那位自然顾不上你三弟。”
女人被他胡茬扎得又疼又痒,低声笑起来,“真聪明,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姐姐和姐夫cp会有人喜欢吗,娇美心机大帝姬*高大威猛大可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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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 4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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