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舒舒最终还是没有拧过宋安宁,由于宋安宁对这个糟糕的提议无比坚持,何舒舒只能认命的混进网吧替她销售这批“艺术照”。
她平时就会混进网吧写博客,发一些自己写的诗或是散文,也算是精通互联网,是干这事最合适的人选。
扎着马尾的女孩长相白净,她为了不引人注目,把围巾半裹在脸上,缩在网吧的角落里,快速的敲击着键盘。
她想起刚才宋安宁说的那些话。
教室里宋安宁抱着她的胳膊,笑着露出酒窝。
“反正那些照片我也有原片,之前那群人想侮辱我都发给我了,凭什么这笔钱他们能赚我就不能赚?”
何舒舒简直被她这个破主意惊的失语了。
宋安宁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继续说:“反正那些人也一直在卖这些照片,早就传播出去了,也不差我们一个,还不如赚一笔钱帮刘雯把医药费付了。”
何舒舒握住宋安宁的手,明明她手心里捂着热水瓶,但手还是冰得厉害,宋安宁继续笑着看她。
“贞节牌坊,从来都是别人立下来限制你的,我要在乎我就输了,我偏不让他们如意。”
何舒舒打断她,“我不同意。”
宋安宁看她,“刘雯上次帮我报了警,现在她有困难,该换我们帮她了。”
她反手握住何舒舒的手,用了很大的力,笑着和她说。
“我不能白吃亏,好姐姐,帮我把这笔赚回来。”
宋安宁语气笃定,何舒舒了解她,她心意已决。
这是头十足的倔驴,打定主意不吃这次的哑巴亏。
何舒舒明白如果自己不帮她,她也一定会想方设法做成这件事,还不如自己帮她稳妥。
网吧里,何舒舒盯着电脑屏幕,配着打码预览图大面积的发出了那则广告:
“无打码苗条可爱大眼女高中生露脸私拍,反差天花板尤物雪地被众人凌辱玩的真刺激,30单张,私聊”
很快各个渠道问价的消息接二连三弹了过来,消息提示音响个不停,何舒舒抬手关了静音。
只是沉默地盯着那长长一串的,由宋安宁亲自操刀设计出来的小广告标题。
她抬手捂住眼睛,或许是被那些文字刺伤了眼,否则怎么会突然流出泪来。
如果一个人从未见过这些肮脏的事物,那她不可能做到如此熟练的玩转规则,她甚至不会知道这些字眼。
正是因为宋安宁见的足够多,才能如此轻描淡写的把自己的尊严就这么扔进这些肮脏的文字间。
她明白什么是吸引这些人渣的标题,更明白,这是捅向自己的一刀。
她不在乎,她更在乎的是那个雪地里大步奔跑的红帽子女孩是否能挺直脊梁前行,那个为女儿偷偷攒着学费的母亲眼睛是否能康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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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安宁没有跟何舒舒一起进去,网吧鱼龙混杂,谁知道会碰见谁。
最近她的照片火的一塌糊涂,虽说邓成功等人为了卖钱,给照片的“关键内容”都打码了,但这“关键内容”里可不包括她的脸。
她怕惹出事端没有进网吧,可又放心不下何舒舒,就站在网吧后门的巷子等她。
周围有一些不三不四的年轻男孩路过她,见她长得乖又穿着一身高中校服,带着调戏意味的吹起了口哨。
宋安宁也不恼,只是笑眯眯看了他们几眼走进了网吧附近的小商店。
她目光扫过货架上琳琅满目的烟,在个位数标价的几个烟上停留了一会,“一包红塔山。”
老板抽了烟甩给她,也懒得过问为什么她一个未成年人要买烟。
在东区没有小孩不能抽烟的规矩,在东区只要你付的起钱,什么都有人能替你搞到。
宋安宁买了烟和火机,背着书包回到那个小巷里。
又开始下雪了,她咬住烟,打火机不防风,打了几次才燃起来。
路过的混混们见她抽着烟,摸不清她的底也不敢再明目张胆的逗她了,这就是东区的规矩,坏人更怕坏人。
宋安宁猛吸了一口烟,抬头看着落下的雪。
浓烟被她咽了下去,这是她第一次抽烟,她并未掌握要领,她强忍着不咳出来那口烟。
她仰着头,憋的眼眶都红了,才缓缓对着落雪的天空吐出那口烟雾。
她都忘记了,今天是冬至,一年最冷的一天。
呼出的气都是白雾,这一口吐出来,都分不清是烟还是哈气。
她静静仰头抽完了人生中的第一根烟,雪落在她的面颊上,脸冷的已经不再能融化雪,如果这时候流泪,也会立刻结成冰。
想到这里,她把烟头踩灭笑了起来,冬至也是有优点的嘛。
何舒舒闷闷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笑什么这么开心?”
宋安宁笑着转头扑过去抱住她,“我刚才掐指一算,今天肯定是大赚,一想到你即将带来的好消息我就开心。”
何舒舒伸手接住她,被她撞的差点摔倒。
两人差不多高,穿着差不多的黑色棉服,像两团黑色的云在雪里摇晃着。
宋安宁听着何舒舒的声音,知道她刚才肯定偷偷哭了,何舒舒一向心疼她。
何舒舒用自己的围巾擦了擦宋安宁脸上沾着的雪和霜,女孩的脸冻得红成一片,她猜她指不定偷偷流眼泪了。
可两人都没说出这件事,只是看着对方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何舒舒笑她,“早知道你这么灵,我们就该去摆摊算命。”
宋安宁眼睛亮起来盯着她,压低声音凑过去问她,“赚了多少?”
何舒舒伸手比了个二,“快这个数,我刚换好了钱。”
宋安宁用口型问她:两千?
何舒舒点点头,隐晦的暼了眼自己的书包,示意现金就在自己的包里,东区的规矩,财不外露。
宋安宁想也不想就抓住她的手跑了起来,她这次是真的畅快的大笑了起来,何舒舒被她拽着跑,也忍不住露出了轻松的笑意。
风雪里,女孩笑着回过头对她喊:“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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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雯攥紧手里接近两千元的纸币跑过医院的走廊,停在缴费口的队伍末尾。
她本想拒绝这笔钱,但耐不住宋安宁的倔脾气,再加上确实母亲的病情危急,最终还是收了下来。
她这几天不好过,今天到现在一口热饭都没来得及吃,仅仅几天,那本就黑瘦的脸面颊都有些凹陷了。
她接过钱时对着宋安宁深深鞠了一躬,黑瘦的面庞上,那双深邃的眼亮的惊人。
她珍重的和宋安宁和何舒舒许诺:“未来我一定会百倍千倍的还上这笔钱。”
宋安宁听了就笑,她扳着刘雯转身,“快去缴费,阿姨好起来了你就快回来上课啊,我还等着刘总发达了接济我呢!”
何舒舒也笑着顺手把刘雯的碎发别到耳后。
刘雯不好意思的低头跑走了,她是该快点去,否则这笔钱要是被她那个赌鬼爹发现了就保不住了。
她跑到走廊的尽头,偷偷回头看了眼宋安宁和何舒舒。
明明是冬天,明明四周都是冷色的墙壁,走廊里到处是付不起床位费打地铺的病人,各种输液瓶悬在墙壁两侧的高处晃来晃去。
可那两个身形相似的女孩就站在其中对她挥挥手,一片冷意里就突然多了股暖风,直直穿过走廊吹起刘雯的短发。
她咬着牙没哭出来,只是转身跑走了。
她一心想考出这个烂透了的地方,她不爱交朋友也没有朋友,但她此刻心脏砰砰狂跳着,她第一次有了最重要的朋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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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雯母亲虽然做了手术,但因为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那只眼还是失明了,所幸是治疗后至少不会再继续恶化。
宋安宁和何舒舒都默契的没有提那两千块钱哪来的,只说是打工攒的钱,刘雯也识趣的不追问。
刘雯原本因为母亲的失明情绪消沉,但宋安宁和何舒舒一直拉着她一起做这做那,女孩们凑在一起久了,她也渐渐开朗了些。
转眼就到了寒假,接近年关,四处都在备年货,宋安宁一睡醒就听见窗外的鸟叫响个不停。
她探出头去看窗外,冷的一哆嗦,天刚刚半亮,一片积雪里立着三个人抬头盯着她的窗口。
站在中间吹着口哨发出鸟鸣的人是何舒舒,许温和刘雯站在她两边。
孤儿院的孩子都会自己找乐子,何舒舒小时候和别的孩子时常一起用口哨模仿不同鸟类的叫声,因此她就成了吹哨的信号兵。
因为吹了太久的口哨,何舒舒的脸都憋的有些发红。
许温和何舒舒自幼跟宋安宁一起长大,加上新加入团体的刘雯,四个人时常凑在一起,宋安宁戏称他们是“4人帮”。
鸟鸣是他们的小暗号,刘雯家有个难缠的父亲,何舒舒又住在孤儿院,如果几人要找个地方集合,只能选在老织家属区。
但宋安宁的爸爸疯疯癫癫,大家也不好上门找她,何舒舒和孤儿院的小孩学过很多模仿鸟鸣的哨声。
当他们来了,就会在楼下吹响鸟鸣的哨声呼喊宋安宁。
宋安宁急急忙忙收拾好跑下楼,惊讶的看着许温,“温暖也来?今天不用学习吗?”
许温偷偷看了眼何舒舒,小声回她,“劳逸结合,我和你们一起去。”
宋安宁盯着许温笑了起来,许温有些不自在的低下头,又闷不作声了。
倒是刘雯很敬佩的看着何舒舒,“舒舒毛笔字写太好了,写的春联真不比那些卖几十块钱一副的差。”
何舒舒听了有点不好意思,“我只是练的多了,平时午休会跟语文老师学书法。”
宋安宁已经跃跃欲试清点好了写春联用的纸笔墨砚,理直气壮地把鼓鼓囊囊的大包挂在了许温身上,还对着他挤眉弄眼。
“温暖,奖励你背包,好好表现啊。”
许温被她调侃的头压的更低了,沉默且听话的背好了包,还把女孩们拿着的几个小袋子也顺到了自己手里。
宋安宁闲的没事就要闹许温几下,几人早就习惯了,刘雯和何舒舒看见了也只是跟着笑起来夸赞许温。
“还是得靠温暖。”
“许温哥真是靠谱”
许温个子高,几个女孩站在他面前,他一低头就能看见她们的发顶。他偷偷看了看何舒舒发顶的旋,嘴角扬起一点点弧度。
宋安宁已经挽着两个女孩向前走去,她声音里带着笑,“先去安福里!那边是机关单位的家属区,他们有文化又不缺钱,肯定乐意买我们的春联!”
许温跟在女孩们身后,笑容的弧度更大了些,冬日的风吹散了常年拢在他身上的异味。
脚下的积雪嘎吱嘎吱响着,他想,新年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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