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少女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口，池喻白仍未收回视线。

电话那头，江礼等了好一会儿没见回应，有些不耐烦了。

“老白？你还在听吗？”

“我说你这话有问题啊，什么叫对小孩不感兴趣，听着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一点也不像你。”

面对江礼接连抛出的连串疑问，池喻白敛眸，扫了一眼副驾驶。

买给林恙的那些吃的，全部被她留在了车上。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眉宇间带了一丝倦意。

“怎么奇怪？你说。”

似乎没想到会被反问，江礼停顿，顺着他的话思考了一下，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用言语具体表述出来。

他正色道：“我不管你对小孩有没有兴趣，林恙她不一样。”

江礼难得这么一本正经，甚至说有些强势。

池喻白听他这么说，不禁颦眉。

骨节分明的手不自觉又覆上袖口，语气有些冷。

“什么时候开始，吴千娜说的话你也这么信了？”

闻言，江礼沉默。

又过了一会儿，他重新开口，却仍有些欲言又止。

“抱歉，我只是太担心她了。”

“那就自己好好照顾她”，池喻白吐出一口气，“你妹妹今天让我带她去了医院，停车场那出，她都看到了。”

说完，他也没等江礼回应便挂了电话，驾车离开。

电话另一头，江礼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久久未回过神。

这不是池喻白第一次挂他电话。

但却是为数不多，真正动了气的一次。

*

林恙进电梯后并没立刻按楼层，而是站在里面发了会儿呆。

没多久刚好楼上有人下来，她便顺势从停的那一层出了电梯，随后一个人走到楼梯间内。

她不想马上回去。

也不知道怎么面对江礼。

楼梯间平时都不会有人进，林恙抽了张纸巾垫着，在靠转角处的台阶上坐下。

心情勉强还称得上平静，大概是不用再担心怎么掩饰隐藏，反而比之前要释然。

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点开温晚发来的微信，在对话栏敲下一行字。

【我好像搞砸了】

信息发出没几秒，对面直接打了通语音过来。

林恙朝楼梯间的门看了一眼，点下接听。

温晚：“什么情况啊？”

林恙：“他应该知道了……”

温晚：“你告白了？可这事儿就算知道也不算什么啊，怎么就搞砸了？”

林恙顿了顿，有些温吞地说：“没有，或许他一直都知道吧……”

她的声音淡淡的，将后来发生的事大致叙述了一遍。

温晚安静听完后，不假思索道：“下次，呸，没下次，反正万一再有这种情况，第一时间找我，行吗？”

林恙抿唇，视线垂落：“好，我知道了。”

如果她还留在北江的话。

温晚明白她现在情绪肯定不高，只是她自己也不太擅长安慰人，只好直言道：“成年人大多自以为是，你就跟他一样，当这事儿没发生过好了。”

她想了想，又借用了网上看到的一句话开玩笑。

“男人什么的，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说完温晚自己先笑了，“念起来还怪押韵的。”

林恙浅笑：“好像也没到那个程度，只是以后可能会有点尴尬吧。”

毕竟她也只是停留在有好感的程度而已。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林恙再次看了眼时间，和温晚话别，起身走出了楼梯间。

回到江家时，江礼正站在阳台发呆。

林恙换好鞋，一如往常般和他打了个招呼，“哥哥”。

“回来了啊”，江礼转过头，随手将未燃尽的烟头掐灭在花盆中，有些欲言又止。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

林恙微微皱眉，顿了顿说：“那我先回去做作业了。”

江礼点了点头，最终并没说什么。

就这样，一切似乎在同一天到达了新的转折点。

无论是林恙自己，抑或是江家的每个人，几乎都揣着明晃晃的小心翼翼，努力装作无事发生。

大概这就是成年人世界的游戏规则——

心照不宣。

自那天起，除了将池喻白的备注删除留白以外，林恙什么都没有做。

既没有刻意避开可能见面的场合，也没有给自己设立不再联系之类的约定，自然而然便再没牵扯。

本来她和池喻白之间的微薄联系，都是建立在江礼这个中间人身上，而如今江礼有意回避，自然也不会有太多接触的机会。

至于捐赠手术这一块，林恙本身作为未成年，本就是不太被建议成为捐赠者的；先前也只是因为有亲属这层关系在，才勉强破格采纳。

继停车场事件后，江姗经新一轮治疗病情有所稳定，江远驰选择听从医生的建议，放弃了让她捐赠，开始重新寻找匹配的捐赠者。

时间一晃，高二上半学期就这么过去了。

寒假前，林恙第一次主动给江远驰打了通电话。

“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江远驰虽然有些意外，但还是在一开始就答应了下来。

“你尽管说，爸爸会尽力去做的。”

林恙开门见山道：“我想回家。”

听完她说的话，电话那头沉默了。

隔了好一会儿，江远驰开口问：“想回梁城了吗？”

林恙：“嗯，学期马上结束了，下周开始放寒假。”

既然不做手术了，她也没有留在北江的必要。

江远驰顿了顿：“是在这里住的不开心吗？要不然我再想想办法……”

林恙打断了他，“没有，伯伯一家对我很好，是我该回去了。”

又是一阵沉默。

良久，电话那头的人才重新开口。

“要不然还是我先给你外婆打个电话吧。”江远驰建议，“这件事还是和她商量一下比较好。”

“好，我知道了。”林恙没有拒绝，这件事却是不能单以她个人的意愿定下来。

虽说还要商量，林恙依然第一时间将这件事告诉了温晚。

因为从一开始她和江远驰便约定过，寒暑假她不会留在北江过。

临出发前一天，温晚硬拉着林恙出门买特产，刚好在小区口碰见了陆星阑。

“学姐，你们这是要出去吗？”

“嗯”，林恙点头，“出去买点东西。”

温晚在一边提醒：“你学姐明天就要走了。”

言下之意，还有什么话想说就尽快。

陆星阑愣了愣，其实他之前已经找机会告白过了，只不过被拒绝了。

当他听到林恙要离开，立即紧张追问道：“你要去哪？还会回来吗？”

“回梁城”，林恙抿唇笑了笑，如实说，“还不确定会不会回来。”

“这么快……”

陆星阑难掩失落，他原以为来日方长，等时间久了，林恙或许会愿意给他一个相处的机会，结果才过去几个月，她就说要离开。

想到这里，他鼓起勇气说：“学姐，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吗？”

“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想帮你们提提东西之类的……”

说到一半，他又突然改口，坦诚道：“其实我就是想在你离开前，再和你多待一会儿。”

陆星阑这几句，比直接告白杀伤力更强。

林恙忍不住红了脸，甚至连温晚都有点不好意思。

片刻后，林恙抬眸看向眼前的大男孩。

“谢谢你。”

“希望你早日找到懂得欣赏你的人。”

陆星阑垂眸。

明明这么温柔，却又如此不留余地。

他笑了笑，随即俯身轻轻拥抱住了眼前的人。

“学姐再见。”

等林恙反应过来，陆星阑已经松开了她。

“………”

温晚见状，上前挽住不知所措的林恙，带她离开。

“咳，那什么时间不早了，我们先走了啊。”

只是没走两步，温晚突然停了下来。

林恙跟着停住：“怎么了？”

见她看向马路对面，林恙也转过头去。

隔着斑马线，江礼低头看着手机。

而在他身旁，池喻白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们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