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一月中旬，街道旁几日前下的初雪还未化尽。

林恙停在原地，呼吸吐纳间不断有白气升腾而起。

隔着一条街的距离，对面那个人的面容变得有些不真切。

两人目光短暂交汇。

林恙别过脸，默不作声地拿出一个口罩带上，将针织帽也拉低了些。

“我们走吧。”

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一如往常般平静。

温晚转头看向她，欲言又止。

她挽着林恙的胳膊，走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一眼。

这会儿江礼已经不在看手机了。

只不过这个季节，街上大部分路人都是全副武装，裹得完全看不出五官的装扮，他并没有注意到林恙这边。

至于他身边那个，直到现在仍看着她们两人所在的方向。

“这样好吗？”温晚叹了一口气，“好像一直在看这边……”

林恙垂眸，“我不知道。”

本来她以为，只要一直不见面，一切就会被时间冲淡，可现在她才发现完全就不是这样。

曾经真实存在过的，仍未被抹去分毫。

还是会不自在。

温晚见状，紧了紧挽住她的手，“算了不管他了，走走走，姐姐带你去买好吃的。”

随着两名少女的身影消失在地铁口，池喻白才收回视线。

“对了老白”，江礼自顾自说着，“林恙她要走了哦。”

池喻白没说话，江礼看了他一眼，“明天飞梁城，你要不要来送她？”

“为什么叫我？”

池喻白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

“这个，怎么说呢……”，江礼摸了摸后脑勺，看起来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就是她可能不会回来了。”

闻言，池喻白脚步顿了顿，“不会回来了吗？”

“我也是才从我叔叔那里听说的”，江礼叹了口气，“好像多少有点不开心吧。”

他顿了顿，补充了句，“就之前的事。”

池喻白垂眸，若有所思。

不开心啊。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林恙站在对街时那一幕。

小姑娘不仅直接回避他的视线，甚至还马上带上了口罩。

明明在见到他之前，对别人还是笑着的。

——

笑得很温柔。

还让人抱了一下。

几个月没见，她和那个人的关系已经变得这么好了吗。

…………

见他再次沉默，江礼又问了一遍。

“所以你到底去不去送啊？”

池喻白顿了顿，若有所思道：“她不想见我。”

“为什么？你怎么知道她不想……”江礼脱口而出。

说到这里，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如果你是说那件事的话，其实我前两天已经被我老婆教训过了。”

“她说我太敏感，也干涉太多了，会产生反效果什么的。”

“其实也是啊，青春嘛，大家都有过那种懵懵懂懂的时期，太一本正经去看待反而会让她难堪吧……”

…………

江礼断断续续地说着，看起来有些感慨，也有些后悔。

“之前那个隔壁楼小子也是，后来我也看到过几次，不过两个人一直挺正常的，是我自己反应过度了。”

“所以她是因为那件事”，江礼停顿，斟酌了一下用词问：“对你因爱生恨了？”

池喻白睨了他一眼，“你该回去重修语文。”

江礼也知道自己用词有些不太准确，但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去描述。

他想了想，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她是不是因为被吴千娜说了那种话，然后变得……讨厌你了？”

“不知道。”

-或许吧。

*

另一边，温晚拉着林恙去了就近的商场。

只是进门后，两人便一路从进门处的甜品店逛到楼层尽头的杂货店。

小半天下来，特产没买，别的倒是买了一堆。

林恙见温晚提着大包小包，完全没有收住的迹象，无奈之下坐到了一边喊累。

“晚晚，我走不动了。”

“啧，你这体质”，温晚坐到她身边，见她脸颊红扑扑的，替她松了松围巾。

“怕冷多贴几个暖宝宝嘛，穿这么多，我看你走路都费劲。”

林恙从小生活在南方，头一回在北江过冬，实在不太适应，通常出门都会裹上好几层。

而商场空调温度比较高，进来后没多久她就接连摘了口罩和手套。

温晚想了想，问她：“想不想吃甜筒？”

林恙“啊”了一声，“可现在是冬天啊。”

见她没说不想，温晚直接起身，“你在这等着，我去甜品站买两个回来。”

说完，她将小半天的“战果”托付给了林恙，自己一个人往回走。

林恙坐在原地往回看了看，而后拿出手机查看时间。

发现江礼十多分钟前发了条微信给她。

【东西买完了吗？我正好也在外面，可以顺路带你们。】

林恙顿了顿，打字回复道：【还没有】

江礼：【那你发个定位，我过来找你吧。】

“………”

林恙有些迟疑，因为她不确定那个人是不是也在。

正当她犹豫该不该给地址时，有人从她身后抓住了她针织帽后面的小绒球。

林恙以为是温晚回来了，顺势仰头回望，一双熟悉的桃花眼不期然撞进她的视线范围内。

池喻白单手握着她帽子上的小球，闲散又从容。

林恙抿唇，偏了偏头，不动声色将小球从身后那人手中抽出。

柔软的触感从掌心划过，池喻白垂眸看了眼空荡荡的手，识趣收回。

还真是被讨厌了。

他查看了一下四周环境，给江礼打了通电话。

“我碰到她了，就在三楼东侧扶梯这边。”

林恙：“………”

他们果然是一起来的。

过了一会儿，江礼从扶梯走过来，“原来你就在这里啊，本来想去取车等你发定位了都。”

说着，他看了眼林恙身后，“买了不少啊，你同学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林恙：“她去买点吃的。”

没多久，温晚刚好也一手拿着甜筒，一手拿了杯圣代往回走，远远地便注意到了林恙身边的两人。

没想到冬天也有这么多人排队，害她等了好久不说，一回来情况还突然变复杂了。

温晚将圣代塞进林恙手里，借机低声问：“他们怎么也来了？”

林恙摇头，“正好碰到吧……”

一下子多了俩大男人，温晚也没心情再逛，开始帮着林恙挑要带回去的特产。

江礼和池喻白跟在她们身后，自觉承担起提东西的任务。

林恙心不在焉地挖了几勺冰淇淋塞进嘴里。

之前休息了一会儿已经不热了，在冬天这样吃冰，她还是有些不适应。

就连掌心也渐渐冷了下来。

她低头看了眼圣代的余量，又看了看温晚，偷偷把袖口拉长了些，隔着衣服捧着。

算了，慢慢吃吧。

一行四人路过奶茶店时，池喻白突然停了下来。

林恙跟着温晚和江礼进了一家特产专卖店。

她对什么口味好吃没什么概念，就全由着那两个人帮忙挑，她自己就站在靠入口处的货架旁随便看看。

这时，落在后面的池喻白也跟着走进了店里。

他站到林恙身边，将手中的东西递到她跟前。

“帮我拿一下。”

出于本能，林恙没问什么便很自然地顺势接了过来。

隔着不厚的纸杯壁，掌心传来一阵温热。

她低下头看了眼，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买了杯奶茶回来。

还是热饮。

而池喻白此时正半蹲着，从林恙的角度看不到他在干嘛。

从姿势来看，像是在系鞋带。

与此同时，隔壁货架边传来温晚和江礼的声音。

两人为挑选哪种口味而产生了分歧，正喊她过去自己选。

“林恙，过来看看你自己喜欢哪一种。”

闻声，池喻白刚好也站了起来，他随手取走了她左手中拿的东西。

“谢谢，过去看看吧。”

林恙点头，随即走到另一边的货架。

她看了看，随便选了一个，正准备拿着去结账时，突然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对。

温晚看到她手中的奶茶，有些疑惑地问：“啊，你什么时候去买的奶茶啊？”

林恙低下头，意识到应该是刚刚拿错了。

“不是我的……”

说着，她朝池喻白所在的方向看去，发现自己那份吃了一半的圣代果然在他手里。

只是他好像也没注意。

还吃了一口。

林恙：“………”

温晚：“？”

似乎是察觉到两人的视线，池喻白回眸看向她们这边。

林恙指了指自己手中的奶茶，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池喻白似乎才反应过来。

“噢，我拿错了啊。”

说着，他走到两人身边，将圣代递了回去。

林恙没接。

“你吃过了。”

池喻白顿了顿，随即略显抱歉地说：“不好意思，顺手。”

“那我的和你换吧，还没喝过的。”

林恙：“………”

不知道为什么，她隐约有种他是故意的感觉。

温晚没看懂这出是怎么回事，只好小声问林恙。

“这什么情况啊？”

林恙顿了顿，最终什么都没说走到一边排队结账。

见男人走回门口去和江礼站在一块儿，她才将池喻白让她帮忙拿东西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了她的解释，温晚点了点头，下意识看了眼门口的两个男人。

视线下移时，突然发现他们穿的都是皮鞋。

“可是他穿的没有鞋带啊……”

林恙跟着看了过去，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

见她不吭声，温晚又看了池喻白一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转过头问林恙：“你的圣代好像吃了蛮久的，是因为太冷了吗？”

闻言，林恙眨了眨眼没吭声，算是默认。

温晚见状，笑着拖长尾音：“噢~我懂了。”

结完账，两人跟着江礼和池喻白去了地下停车场。

地下一层和商场内的温差不小，刚出电梯，林恙就被一股穿堂风吹得缩了缩，停住了脚步。

这一停，刚好便贴上了后面跟着的人。

林恙下意识仰起头，发现池喻白也正好低头看着她。

“不好意思，你先过吧”，她低下头，伸进口袋摸索着找手套。

这时，针织帽顶端的小球再次被人抓住。

林恙顿了顿，听见池喻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可以去送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