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松城，已是一派隆冬景象。

铅灰色的天空低垂着，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湿冷的空气里浸满了水汽，一场或雨或雪的警示挂在天气预报的字里行间，也悬在头顶，将下未下。

迟早不喜欢这样的潮润与阴郁。她很怕冷，几年来，对松城的冬天记忆皆停留在读书那几年，一米宽的铁架床、薄薄一层的被褥、不南不北没有暖气的地界、要把所有厚外套压在床上还会发抖的夜晚……

而眼下，白雾氤氲升腾，模糊了竹篱的轮廓。迟早撑在温暖的池壁边，虞新沛的手臂环在她腰际，温热的呼吸近在耳畔。这过于亲密的距离让她心跳失序，恍惚间，又觉松城的冬天，天差地别地令人欢喜。

她记得，才认识虞新沛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雾蒙蒙的天气，不过是初夏。程霏带着几分狡黠的笑，凑在她耳边低声问：“怎么样，带你过来的那位姐姐，路上有没有欺负你？”

不等她回答，又自顾自地解释：“可不是我不带你玩，你看她一个人开车多孤独，你们俩一起还能有个照应……”随即，话锋一转，带着毫不掩饰的撮合意味：“怎么脸都红了？喜欢她不？姐姐我可以帮你牵线哦……悄悄告诉你，这个姐姐可厉害了……”

记忆中的声音渐渐模糊，与现实交织。

她就那么盯着近在咫尺的、水润饱满的唇瓣，身体绷直着一动未动。

她记得那天，虞新沛在休息区停下车，骂起人来语速又快又刁钻，骂得她都有些提心吊胆，偏没想过，那张看起来伶牙俐齿、不饶人的唇，有一天竟温温软软属于了她。

迟早走神得厉害。

直到有人不满地收紧了手臂：“你不专心，想什么呢？”

虞新沛的声音低沉，带着温泉水汽浸润后的沙哑，热气拂过她敏感的耳廓。

她把最后一点缝隙也彻底消除了，身上淡淡的、混合了温泉硫磺气息的冷冽香气无孔不入地侵袭着迟早的感官，让她头脑有些发晕。

“想你……”两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轻不可闻，带着羞赧的颤音。

确实在想。

但有人明显会错意，挑挑眉。

撩她？

“两天没见。”虞新沛微微偏头，唇几乎要碰到迟早的耳尖，声音压得更低，像情人间的絮语，又带着不容忽视的侵略性：“油嘴滑舌了哦！”

她的另一只手也从水中抬起，湿漉漉的指尖轻轻拂开黏在迟早颈侧的一缕黑发，指腹若有似无地擦过那片温热的皮肤。

迟早猛地一颤，像被微弱的电流击中。她下意识地想往后缩，却被腰间的手臂困在原地，无处可逃。再抬起眼，撞进虞新沛近在咫尺的眸子里，那里面映着她自己慌乱失措的倒影，

也映着跳动着的，两簇幽暗而灼热的火焰。

虞新沛嘴角满意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

她的目光缓缓下移，掠过迟早泛红的脸颊，掠过那双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唇上，水波在她细微的动作下轻柔地荡漾，一圈圈漫过锁骨，又退至胸口，滑落，蜿蜒没入更深的沟壑……眼神暗沉得像浸了墨。

怎么说也比这人多见了六年的世面，调戏而已，谁还不会呢！

虞新沛慢慢地抬起头，呼吸交织，越来越近。

能清晰地感觉到彼此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唇瓣，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痒意。

终于，迟早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长睫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剧烈颤抖着。她也许做好了献吻的准备，然而，预想中的触碰并未落下。

虞新沛在距离那片诱人绯色仅剩毫厘之时，停住了。

她只是极近地贴着，鼻尖几乎相碰，感受着彼此灼热急促的呼吸交融，享受着迟早因极度紧张而微微战栗的反应。

无声的煎熬，极致的诱惑，悬而未决的等待……比直接的亲吻更让人心慌意乱，浑身发软。

虞新沛看着眼前这张紧闭双眼、任君采撷般的脸，看着她微微颤抖的睫毛和染上动人绯色的脖颈，心里的那点因为等待和“泡总”而产生的郁气早已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盈的、带着占有欲的满足感。

到底是小年轻先败下阵来，唤了声“沛沛”，懊恼、羞赧。

“怎么了？”虞新沛低声问，带着一丝戏谑，和不易察觉的宠溺。

她稍稍往后退了一点，好整以暇看着迟早茫然睁开眼、水汽迷蒙；又看着她，胸口起伏，说不出话；最后，那双眼又烧红了天色，腾腾冒起朦胧的渴望。

怎么了？

怪好意思问！

那挑衅的笑声混着水声，再不似从前令她生畏，分明性感到让人腿软。迟早终于无可忍耐，重新低下头，这一次，目标明确，轻柔却坚定地覆上了那片她觊觎已久的薄唇。

“唔……”虞新沛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手下意识地抵在迟早的肩头，指尖蜷缩，却使不上力推开。

下一瞬，更深的纠缠席卷而来，带着不容忽视的侵略性。

这家伙今天是失了智了。

生涩、莽撞，又急冲冲地啃噬过来，攻城略地，几尽厮磨。憋红的脸，胜过泉水半分，扰得虞新沛节节败退。

她想抗议，食指微动戳戳迟早的耳鬓，微微张开嘴正要说话，却被人误解成无声的邀请，好学生迟早想起那个清晨的吻，有样学样越过了这人的齿关，吮吸着她口腔里每一寸甘甜的空气，缠绵探索、近乎贪婪。原本撑在温泉池壁上的手，不知何时也已环上了自己的脖颈，指尖插入她湿透的发间，牢牢固定住她的后脑，再不允许一丝退路被保留。

氤氲的水汽本就令人呼吸不畅，迟早又没轻没重，虞新沛被动地承受着，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凭借本能回应，很快感觉肺部空气告罄，发出细弱的抗议，要命！

她有点后悔了……

却不知道先后悔没教人温情，还是先后悔方才过分撩拨了这个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