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都准备好了，我们东家亲自来孟津关督办，错不了！”伙计说着朝楼上瞟了一眼。

话音刚落，楼梯上走下来两个人，一个是店铺的掌柜，另一个竟然是沈卞！

“沈.........”颜溪刚要唤出口，却见阿齐慈和伙计迎了上去。

阿齐慈出现这个地方，定是另有隐情，如果此时被他认出，定会打草惊蛇。为了不与阿齐慈正面相认，颜溪决定暂且忍耐。

阿齐慈和沈卞耳语了几句便一同出了米店上了马车，颜溪想找伙计打听方才那买粮的人是何来历，伙计只说是个老主顾，多的便不再透露。

颜溪取了马和馕饼往客栈走去，边走寻思，今日可真是太奇巧了，竟然在孟津关这个地方遇到两个故人，而且这两个人本该是毫无联系的。

阿齐慈方才说要装船从孟津关的渡口过关，那不如到渡口去探探虚实，还有沈伯伯，难道他只是到北境来打理生意的吗？

沈家在北境生意颇多，经营范围也很广，他出现在这里倒也不足为奇。可是，他只是卖粮给阿齐慈才认识他的吗？

而此次取道孟津关前往萧关的目的，她也是那日到客栈才听李琼说起，原来此番北上并不仅仅是查看北境榷场的粮草交易，而是探清西北的迭喇部军情动向。

而这粮草交易异常又与北境军情变化有莫大的关联，昨天大家还在策划如何深入榷场了解粮草交易情况，眼前就有了个阿齐慈这个线索，真是运气不错！

一番思索后，颜溪很快有了主意，回到客栈，李琼等人也已从渡口回来，说渡口已恢复通行，船只也已打点好，可以立刻出发北上。

颜溪将方才在粮油坊市的奇遇告知了李琼等人。

“一般情况下，就算大户人家买粮，也不会惊动东家亲自备货，而且还是整船整船地买，我们不如跟着运粮食的船顺藤摸瓜，说不定会有重大发现。”颜溪分析道。

“颜教头言之有理，我看就这么办！”李琼当即决定和颜溪一同潜入船上，另外两人则按既定的路线到萧关，约定三日后在萧关驿馆汇合。

连日的大雨，使孟津关滞留了大批的行旅商队，听说可以通行了，顿时一窝蜂涌到关卡，一时间乱哄哄一片。

通过了关卡守卫的盘查，颜溪和李琼随人流到了渡口，只见三艘大船停靠在岸边，船工们正忙着将成袋的粮食搬运上船。

“请问管代，您这船上还要搬运的短工吗？俺和俺兄弟都有的是力气，工钱不讲价，您给多少就多少。”李琼说着拍了怕结实的胸脯。

工头上下打量了一番粗衣麻鞋的二人，望船上一扭头，“赶紧搬去吧，一天五十文钱管三顿大馒头！”

“好嘞！”李琼应答着朝颜溪使了个眼色，两人随即上了船。

颜溪不时地朝码头上张望，很快在岸边的柳树下发现了阿齐慈的身影，颜溪示意李琼，李琼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这个阿齐慈可是关键的人物，要跟进了。

阿齐慈押着三船粮食过了河，又将粮食装上马车一路向北，在第三天夜里到了萧关榷场。

颜溪和李琼混在运粮的车队里跟到了榷场，发现粮食被阿齐慈迅速分散出售，给这些粮食的买主却都是极为普通的边民。

李琼暗中观察那些来买粮的人，很快就看出了端倪，“边民疾苦，买粮食的人却神情从容，不是一般居家过日子该有算计模样，何况为何都集中来买粮，难道家里的粮食是约好了一起吃完的？”

颜溪很快明白李琼的心思，“也就是说阿齐慈在化整为零，掩人耳目？那我们只用跟踪这些买粮的边民就能知道粮食的去向。”

“没错，这就是我们接下来的行动。”李琼点点头。

四人在萧关驿馆汇合后，分为四路暗中监视那些买粮的边民。

大邺和北部各部族十几年未起战事，萧关虽为北境第一要塞，但和平时期，关卡只要持有文牒皆可正常出行，也算宽泛。

果然，那些边民买了粮后，分批陆陆续续出关去。

李琼留下两人继续监视粮店，自己则和颜溪跟踪那些边民到了关外，很快，他们在关外的一家客栈再次见到阿齐慈，他将分散的粮食都收集起来重新装车往北走去。

“再往前五百里地就是黑沙河了，黑沙河北岸就是跌喇部左翼王的领地，颜教头你是第一次到这北境来，可有心理准备？”李琼望着茫茫戈壁，有些担忧这个看起来有些养尊处优的同伴。

“如果就此放弃，岂不是连第一次都没有了？”颜溪说着翻身上马，率先奔向前去，“快点啊，迟了可就跟不上阿齐慈的车队了！”

到了黑沙河附近，迭喇部的兵士便前来迎接阿齐慈和车队，一行人很快到了迭喇左翼大营。

阿齐慈替迭喇运来十大车粮食，受到迭喇左翼王的热情接待，在营帐中设宴款待阿齐慈，随行的人员也都赏了酒肉。

“真没想到，阿齐慈竟替迭喇人卖命，早知如此，在邺京时薛大人就不该替他求情，要不是看在他女儿的份上，就该一刀结果了他。”颜溪恨得咬牙切齿道。

“眼下还不是泄愤的时候，阿齐慈说不定也只是个中间人，他背后定是另有主谋，别忘了我们的任务是查清迭喇部的军事动向，趁着运粮的车队还在这里，我们正好借着掩护深入迭喇大营，查探他们的动向。”

两人商定后，当夜趁着众人歌舞酒宴的时候，潜入营中探查，李琼很快发现左翼大营的兵马比军报中记录的数量要多几倍。

“你说把咱们调集到这黑沙河来都多少日了，也不说是为什么？”一个迭喇兵士向同伴抱怨道。

“难不成是为了攻打萧关？这都定下盟约和平相处十几年了，不至于吧！”另一个说道。

两个巡逻的兵士从帐篷前经过，躲在营帐后的李琼听得一清二楚，待那兵士走远，李琼才跟一脸懵圈的颜溪解释兵士方才的对话。

“你真厉害，听得懂迭喇语。”颜溪十分佩服。

“大将军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听懂敌人的语言就是知彼的重要一环。”李琼低声道。

颜溪看得分明，李琼说起大将军时，神情里都是已成惯性的敬畏。

她低头莞尔一笑，有那么一瞬间觉得父亲还是挺了不起的。

李琼并不知道身旁的这位颜教头其实是娇娘，更不知道她是慕大将军的女儿，只觉得她笑起来跟小娘子一般，有些温婉可人。

颜溪看着李琼盯着自己，柳眉一竖，眉宇间立时升起一股英气，“你看我做什么？！”

“哦，没，没什么........”李琼忙收回视线，有些不好意思，定了定神，转而抬眼望向喧闹的左翼王营帐，“阿齐慈此番前来，未必只是为了送粮，说不定也会有什么重要消息传递给左翼王。”

“那我们盯紧了阿齐慈，他若有消息给左翼王，一定会单独密见左翼王。”颜溪的脑子转得飞快。

“聪明！”李琼朝她竖起大拇指。

草原上的酒极烈，随行送粮的人又舟车劳顿，酒足饭饱后都昏昏沉沉到营帐内睡下了。

李琼看见一个迭喇兵士带着阿齐慈进了左翼王的营帐，随即和颜溪紧跟了上去。

颜溪看了一眼小山一般巍峨的王帐，朝李琼点点头，李琼会意，一个飞身跃上了帐顶。

一柄小刀轻轻划开帐顶的毡布，透过缝隙正看见阿齐慈将一个牛皮卷呈给左翼王，“这是元公给王爷的密信，元公说具体的时间计划都在信中详述了，请王爷照计划行事即可。”

左翼王接过牛皮卷，打开里面裹着的密信，飞快地看了一眼，随即大笑起来，“你给元公带个话就说本王一切听从元公指挥，哈哈，本王倒是十分期盼今年的月圆之夜能到邺京去赏月，哈哈！”

回到营帐内，颜溪问李琼那元公是何人，李琼沉思片刻，“如果我所料不错，这元公便是定安侯元德威。”

“啊？是他！”颜溪大吃一惊。

“不过我们还没有证据证明这一点，如果真是他，那大邺恐怕马上就要陷入前所未有的险境了。”李琼的神色十分凝重，通敌叛国，里应外合，这将是大邺的灭顶之灾！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要赶紧将消息传送回去，让父亲也好有个准备！”颜溪情急之下说漏了嘴，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谁会首先面对这个险境，自然是手握重兵的邺朝大将慕施蒙。

“父亲？”李琼疑惑地望着颜溪。

“算了，事已至此，我也不必瞒你了。”颜溪随即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知了李琼，又将自己伪造了名单偷跑出来的实情也一并相告。

李琼听得目瞪口呆，“所以你便是慕大小姐了？！”

“嗯嗯，没错，可以这么理解，我之所以告诉你，是担心我若有意外，你也好向大将军交代，免得你做了灯下黑，再说了这种情况下我们应该肝胆相照才对。”

颜溪见李琼半天还没回过神来，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发呆了，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密信、粮草、阿齐慈、萧关、邺京我们先从哪个入手？”

李琼忙重新理了理思绪，很快制定了新的计划，“我们最好有个人留下来窃取密信，也好时随时关注迭喇内部动向，另一个人跟着阿齐慈回萧关报信，同时监视阿齐慈下一步的接头动向，必要时直接撬开阿齐慈的嘴！”

“我与阿齐慈本就相熟，如果离得太近很容易被发觉，我留下来窃取密信，你回萧关去报信和监视阿齐慈。”颜溪立刻有了决断。

“不行！迭喇是虎狼之地，怎么能让大小姐一个人留在此地？！”李琼当即反对。

两人正在帐内僵持不下，一队迭喇兵士突然闯进了营帐。

兵士们不由分说，将李琼和颜溪带到一个装饰华丽的营帐中，另外几个长相清秀的长工也都在帐中等候。

稍时，侍卫拿来笔墨让众人写诗作赋，那些长工本就饮了酒，又在睡梦中被拉了起来，哪里还能写什么诗赋？

颜溪悄声问李琼，这是要做什么，李琼只让她写得越烂越好。

很快，兵士将那些文稿收了上去，不一会儿帐外的灯笼亮起，走进来一位衣着华丽的女子，兵士们纷纷向那女子行礼。

“这是迭喇公主。”李琼小声告诉颜溪。

颜溪忙望过去，只见这迭喇公主虽然衣着华丽，但长相十分丑陋，许是常年风沙侵蚀的缘故，皮肤黝黑粗糙，骨架硕大，体态魁梧，一口的牙齿也是凸凹不平，偏偏一开口说话，忸怩得让人直起鸡皮疙瘩，全然没有草原女子的豪放潇洒。

这八成是中原的话本子看多了，想在这草原上做那惹人怜惜的小娇娘。

呃.....颜溪只觉得有些反胃。

李琼望了她一眼，示意她保持冷静，静观其变。

那迭喇公主阅览了一遍众人的手稿，随意挑了两幅，正是李琼和颜溪的。

此时，一个管事的侍卫用蹩脚的汉语说道：“迭喇公主恩赐，在座的有被公主选中的将留在迭喇做公主的奴隶，如果伺候的好，也可以得到为公主侍寝的机会，这可是诸位莫大的荣幸，请诸位珍惜！”

奴隶？侍寝？！

颜溪瞪大了眼睛望着李琼，她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个可笑的画面，如果被选中的人是李琼，那他岂不是要与这个大块头的黑脸丑妇........

李琼从她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中已猜出了几分，但仍强作镇定。

从内心出发，他希望自己被选中，这样留下来窃取密信的就是自己，否则让大将军的爱女留在这虎穴狼窝可不是一个做下属该有的担当。

可是，显然，李琼高估了自己的魅力，当迭喇公主走到颜溪的面前时，立刻被这个鹤立鸡群的俊俏郎君给迷住了，再也挪不开眼睛了。

侍卫宣布了遴选结果，众长工惊魂未定，逃也似地跑出了公主的营帐，只有颜溪一脸得意地朝李琼拱了拱手，打趣道：“承让了，李兄！”

李琼望了一眼那花痴迭喇公主，无奈地摇摇头。

次日，李琼便跟随阿齐慈返回了萧关，颜溪望着远去的车队，不禁握了握腰间的七星宝剑，她从未像此刻这般觉得这剑亲近可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