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暄进入S＆L，第一眼就看到了聚集在前台，穿着破烂、不怀好意的男人们。前台和保安应对得体，将他们控制在一小片区域内。派出所的民警也到了，正在现场做笔录。

高级经理一眼就看到了陆暄和朱珠。他招手：“朱珠。”

那回避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陆暄攥紧了轮椅的扶手。朱珠犹豫了一下，她先走到陆暄面前：“稍微等一下。”

她看到朱珠穿过人群，同高级经理说话。两人的谈话看起来并不友好。陆暄了然，这S＆L，她恐怕要待不下去了。

一个男人朝陆暄走过来：“你就是陆德材的女儿？”

“谁是陆德材？”陆暄问。

“你不是陆暄吗？”男人奇怪地问。陆暄终于认真审视起这个男人，她忍不住笑了。

陆德材怎么会让这些人连陆暄长什么样都知道？

“笑什么？”

“你怎么知道谁是陆暄？”

“我有陆暄的身份证照片，还有她的生活照，和你长得一模一样，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身份证——

陆暄伸手抓住男人：“给我看。”她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力气，竟让男人发出惨叫：“我给，我给你看。”

手机里存着的正是陆暄的身份证，但不是陆暄现在用的那一张。这张身份证应该早就丢失了。

这不是照片唯一奇怪的地方。陆暄看了好几遍，觉得放身份证的背景似曾相识，可惜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警察！”

必须要找一个人留存相应的证据。陆暄抓住一个民警:“民警同志，这不是我的身份证，我这张身份证早丢失了，我挂失过。”

民警立刻看向讨债的男人，男人也慌张起来：“这身份证也不是我捡来偷来的，是陆德材给我看，让我拍的。他说他女儿名牌大学生，知名公司就业，赚的多，他女儿还得起他欠的钱。”

陆德材！

陆暄从未这样恨过一个人，她掏出身份证时手都在发抖。她强作镇定：“民警同志，你可以看看我的身份证，这一张的签发日期比这一位提供的身份证签发日期要晚。”

男人面色煞白：“这，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啊？”他大概没想到陆德材会在这件事上欺骗他。他急忙同民警解释。陆暄在一旁听着，忽然觉得真是可笑。

一群骗子，却都觉得除了自己以外，没有人会骗人。

“哈……哈哈哈……”

陆暄从喉咙里挤出笑声。

“民警同志，这件事我完全不知情，你们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不管是谁，该罚钱罚钱，该坐牢坐牢。我不知情，我完全都不知情。尤其是陆德材，让他坐牢，赶紧坐牢！”

她已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了，事已至此，走向已完全脱离她的控制。她靠在轮椅上，让自己不要去看朱珠和高级经理的方向。

这次的麻烦不止属于她，也会牵连到带她进入S＆L的朱珠。那些早就想斗走朱珠的人抓到了一个可以借题发挥的把柄。

她真的……厌倦了。

高级经理给陆暄、朱珠还有相关人员预约了下班时间的会议室。陆暄知道自己要被清理了。她看到与会人员名单里赫然显示着林灵泷。

已经可以预想到结局了。

她不想去，去了也只是被当面羞辱而已。她躲在洗手间里，不断平复着心绪。然后她通过镜子看到了朱珠。

“你还好吗？”

陆暄怔了怔。

“你怎么想的？”朱珠问，“你还想留下来吗？”

这个答案是不需要额外思考的。她接下S＆L的工作，很大程度是出于她可笑的责任感。那个把她抽血扒皮的家——

倘若她早早狠下心，抛弃关于那个家的一切，她何至于此。

“我不想留下来了，你也知道，我在这里工作是为了替，”陆暄艰难地说，“替不值得的人还债。如果我不能彻底处理掉他们，我去哪家公司都会遇到一样的结局。”

“我希望你能多为自己考虑。如果你能狠下心来处理你的家庭问题，我会为你感到高兴。有些事不是你能改变的。”

“……谢谢。”

陆暄此刻很需要这样的话，反正她已经知道自己在S＆L的结局了，她做不了什么改变。朱珠又说：“你还有别的要考虑的吗？我可以帮你参考。”

“你怎么办？”

陆暄的情况不可能对朱珠没有影响，她是带陆暄进入S＆L的人。周应勤这个人，明面上就不太像和朱珠同一条战线。

“我啊，”朱珠笑了笑，“你在想我会怎么办吗？陆暄，我三十五岁了，大部分情况我比你有应对能力，你不需要考虑我。”

“都是这么说的，我父母全都退休了，他们也没做过什么人事。”

“我和他们不一样，我至少比他们成功，陆暄，你承认这一点吗？”

朱珠顿了顿，继续说：

“我能自保，如果你希望，我也能保护你。”

会议时间到了，与会人员依次入场。陆暄和林灵泷对上目光，后者的嘴角毫无遮掩地向上扬了起来，就像在说，你的末日到了。但看到坐在陆暄身边的朱珠，她的脸色又变得难看。

周应勤也在，他注意到陆暄的眼神后，刻意回避了一下。

所有人都到场后，周应勤担任会议主持。会议流程只要一个核心，就是讨论陆暄是否符合岗位要求。周应勤已事先收集了陆暄所在团队对陆暄的评价，没有人认为陆暄存在性格或者工作能力上的问题。

周应勤展示完问卷结果后，客气地说：

“不过，同一个团队里很少见到投诉，这个结果仅作参考。”

话说到这儿，接下来必然是对陆暄的批斗环节。周应勤组织来的人大多来自Z部门。她们会有怎样的评价，陆暄很清楚了。

“Z部门，你们有什么意见想要补充吗？”周应勤问。

一群人互相看了看，除了林灵泷和走掉的小琴，他们当中的大部分是没见过陆暄本人的。

“我来说说吧。”

林灵泷拉开架势。她不忘瞥了陆暄一眼，眉目间写满了四个字，“小人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