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林灵泷还没开口，周应勤出声打断了。他清了清嗓子：“林灵泷，你曾经和陆暄有过工作上的冲突，你的意见是客观意见吗？”

陆暄也望向周应勤，她有些意外。

林灵泷显然没料到周应勤会来这么一句，她的脸都憋红了。她尴尬地说：“当然是客观意见啊。”

“我不太建议你发言，我排掉了陆暄团队的发言，自然也会排掉你的。Z部门还有别的人想说几句吗？”

林灵泷不能发言，其他人也不会当林灵泷的发言人。上一回小琴的遭遇，这群人都记得。空气凝滞了一会儿，周应勤说：

“我就当陆暄的性格没什么大问题了。从我这里得到的陆暄工作结果反馈来看，陆暄的工作能力也没有大问题。她的到来也有实现给团队赋能，那么我们直接跳向下一个环节。关于陆暄的应聘流程。”

陆暄身体绷直了，但是，一只手轻轻搭上她的手背。

“别紧张，我没事。”朱珠轻声说。

周应勤矛头直指朱珠。他询问朱珠，陆暄在入职时是否有隐瞒家庭犯罪情况。朱珠笑了笑：

“她有和我说家庭的基本经济情况，至于犯罪，周应勤，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法庭都未审判的事，并且替法官提前下了定论，不太妥当？”

周应勤问：“你知道？”

“我知道，并且我认为，这个问题可以解决。陆暄也积极寻找到了一位律师。”朱珠回答。

恐怕这就是朱珠时常会问陆暄债务处理情况的原因。陆暄忽然心安了下来。她第一次感觉到，在她身边，一个年长者确实有领先于她处理事务的能力。

周应勤沉默了一下。他在想怎么组织语言。朱珠则继续说：

“我有做好向陆暄提供我个人人际关系帮助的预案，但陆暄做的要比我想的出色。因此我没有干预。这件事放在我们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未必能比陆暄处理得更好。因为犯下这些的事的人，是我们通常来说最相信也最亲近的人。不止是从陆暄的角度，换成从任何一个人的角度出发，我们都很难设想一个人的父母能自私到什么程度。”

“我们今天在场的一部分人都了解到了下午的情况，对方的手段出乎意料。我想任何一个有温度的人，都很难像防陌生人一样防备自己的亲人。更何况这种方式，就算用上了防备陌生人的手法，我认为还是有概率让对方得手。”

“陆暄在进入S＆L时没有任何隐瞒，依据今天下午发生的事去追溯她应聘流程上的道德问题，是很伤感情的。今天可以是陆暄，明天也可以是在座的任何一个人。这样的问题解决方式只会让人心不稳。我希望管理层和HR团队能慎重考虑今天的决定。”

朱珠一番话说完，会场一片寂静。高级经理咳嗽了几声：“朱珠啊……”

“等一下。”周应勤示意高级经理住嘴。然后，他笑起来：“朱珠，我们今天不是讨论开除陆暄。这个在劳动法里没有依据，你也不必紧张。”

陆暄懵了一下。周应勤未必想开除陆暄，他的目标本就不在陆暄身上。可方才会议室的氛围，还有高级经理躲闪的眼神，分明说明了，他们早有这个计划。

高级经理的眼神忽然也不躲闪了。他看看陆暄，又看看朱珠。周应勤继续说：“我们公司本身存在借款机制，我来前也查询了，陆暄不符合借款资格……”

陆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忘了这个！

朱珠猛地拽住了陆暄，她的手如此温暖……

“我还很遗憾我们存在如此大的援助员工的漏洞，这样容易让员工寒心，朱珠你能想到，并且代替我们安抚好基层员工，我们是真的很感谢你。”

朱珠妩媚一笑：“这是我应做的。”

原定的批.斗会变得温情脉脉。会议后半节都在讨论如何完善员工的救助机制。Z部门的人都活跃起来，积极加入讨论。

除了林灵泷。

这次会议到最后损失最大的是林灵泷，她手底下的人都不大安分了。Z部门因为林灵泷的撺掇刚牺牲了一个实习生，现在又有别的部门老大做对比，Z部门的基层员工难免会对林灵泷有些看法。

周应勤则让陆暄很意外。可细想，假如他是个见风使舵的墙头草，那么他做的一切也都解释得通了。

会议最后，周应勤还告诉陆暄，怎样通过校友会获取法律援助。陆暄客气地和他寒暄了几句，脑子里冒出一个形容：

假笑男孩。

因为陆暄的腿脚不便，朱珠和陆暄是最后两个离开办公大楼的。进了停车场，陆暄问朱珠：“我预支的工资是你借我的吗？”

“反应挺快的，确实是我，我自己的钱，没有走公共账户。”朱珠说。

那笔钱到账时，陆暄没有细看。后来才发现是私人账户转过来的。

“我会还你的。”陆暄说。

两人坐进车里，朱珠看着后视镜倒车，车猛地停下，又继续向右转去。朱珠说：“那必须还，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陆暄想了想，还是问了：“除了还钱，还有别的要求吗？“

“当然有，”朱珠回答，“但我不想强迫人，我想别人是自愿的。”

思绪不可遏制地回到了那一天，陆暄看着朱珠的侧脸。她忽然觉得朱珠有一点可怜。“自愿的话，就是谈恋爱了，”陆暄说，“那个人会赚到吧。”

“钱是必须还的。”朱珠又强调了一遍。

“还是肯定要还的。我只是单纯想说一个情况：两个人自愿，就会变成纯恋爱关系了。矛盾的地方在，对于真处于恋爱关系里的两个人，借钱是很敏感的事。”

“怎么说？”

“一方需要钱了，向另一方借，首先就会引发双方对彼此经济情况的猜疑。其次，借这个行为一旦发生了，后期还起来也会尴尬。债主和债务人共处一屋檐下，债务人花得多了，或者还得不准时，债主看着会不难受吗？两个人还是恋爱关系，借钱的一方说不定还会觉得委屈，我们什么什么关系，怎么还是借钱呢？”

“这一开始就得商量好了吧，借的钱归钱，生活费归生活费。”朱珠说。

“这不一定啊，你说两个人出去买杯奶茶，一个人付款后忽然冒出一句，‘你那一半的钱我帮你付了，算还你的债哦’，听到的人得多难受？”

“陆暄，你有这方面的生活经验吗？”朱珠问。

“……确实有，”陆暄说，“我前女友朝我借钱后就是这样，我本来不想让她还。然后她拿着我的钱去和别的女生聊骚。”

朱珠很久没有回话，气氛变得尴尬。陆暄想到网络上通行的言论，经常指责别人的人，其实自己也有问题。

她今天好像说了太多指责别人的话了。

“对不起，我不会说了。”

陆暄把头瞥向窗外，好端端的，她提这些事做什么？

“陆暄，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没有，我。”

朱珠抬起眼睛，这双眼睛里有无法掩饰的抗拒。

“我只是很讨厌从你的嘴里听到你前女友有关的事。而且，我很清楚，这和我不喜欢听别人说罗曼史完全没关系。你的生活一团糟，可即便如此，你也没有放弃过这些。”

陆暄呆住了，她不明白朱珠发生了什么。

“不好意思，我不会再说了，你还……”

她的下巴被挑起，她看到了朱珠眼角的痣。

空气被掠夺，朱珠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