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慢慢行驶在云山蜿蜒的小路间。入眼皆是翠绿。这是陆暄和朱珠曾计划过的旅行。但俩人的关系和从前完全不同了。

上车前，朱珠从车载冰箱里取出一瓶矿泉水给陆暄。陆暄捏在手里，一口没喝。到了目的地，她嘴唇起皮了。

“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没有。”陆暄回答。她换了只手拿矿泉水瓶。

朱珠打开车载音响，是打雷姐的《SUMMERTIME SADNESS》。朱珠跟着哼了一句，只是她声音轻快，怎么都不SADNESS。

陆暄妈妈来电话了。陆暄接起来：

“喂。”

“小暄，你今天去做什么？”陆暄妈妈问。

转过一个弯，阳光肆无忌惮地倾泻下来，放眼是蔚蓝的晴空，云像遗落在面板上被轻柔推开的面粉。

陆暄一阵恍惚。

“和朋友出去玩。”

“好好玩，”是陆德材，“小暄，这段时间你累了。以后，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

“都解决了吗？”

朱珠把音量调下来了，只有隐隐的鼓点。

“短期内，算是都解决了。”

陆暄看着天，真刺眼啊。

“你应该开心，不是吗？”朱珠说。

是啊，在万里无云的S城，周围的人生活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甚至包括陆暄自己。“这天气好得像在做梦。”陆暄说。

电动遮阳板降下来了，车内日益升高的温度在抵达特定数值后，经由空调稳定下降。陆暄皮肤凉飕飕的。

下车时，已经挎着旅行包走出三四步的朱珠，停了下来。陆暄生疏地从她手中接过旅行包，挎在背上。朱珠审视了一下，她抬起脚尖，整个人向后仰。观察了陆暄许久，她才评价：

“你怎么看，都不像金丝雀。”

“不合您的口味吗？”陆暄问。

“暂时换个新鲜的口味吧。”

朱珠对此的解释是，她喜欢陆暄被踩断脊梁骨还那么倔的样子。

陆暄扬起唇角，不以为意。

前方是一栋小院，兴许是私人住宅。突兀立在地上的应该是猫眼。朱珠才走近，门自己开了。一个女孩儿趿拉着拖鞋跑出来：“朱珠姐！”

她跳到朱珠身上，很亲昵地贴了朱珠的脸。朱珠和她笑谈了几句，才向她介绍：“这是陆暄，你见过的。”

在N城见过的朱珠妹妹，陆暄今天才知道她叫朱敏。朱敏笑着：“陆暄姐好。”

“叫什么姐，她比你小。”朱珠说。

陆暄脑子晕了一下。朱敏叫起来：“她也太小了吧。”

朱敏的刚毕业是博士毕业。算起来，陆暄比朱敏还小了两岁。朱敏笑起来：“我真以为她比我大呢。”

朱珠说：“没办法，进入社会早的人都要成熟些。”

朱敏说：“那我们这里朱珠姐最成熟喽？”

朱珠开了一瓶汽水，她闷声：“别拐着弯子说我老。”她对朱敏说：“给陆暄。”朱敏叫起来：“朱珠姐，我就在你旁边耶！”

但朱敏还是把汽水给了陆暄，陆暄手足无措，接了汽水半天没喝。朱敏催促：“再不喝，汽水都没汽了。”陆暄喝了一口，太急了，汽水从鼻子里喷了出来。朱敏哈哈大笑：“好乖哦。”

朱珠说：“她又不是狗，你说她乖干嘛？”

朱敏说：“那就是可爱！”

“可爱？”朱珠怪声怪气。

这两姐妹的话，陆暄充耳不闻。朱敏可能已经猜到了陆暄和朱珠的这层关系。她坐在露台的软垫上，下方是下沉式地台，地台挖空放了水槽，水槽里有一红一黑两尾大鲤鱼。

“陆暄——”

朱珠放声。陆暄回过头，她看到朱珠把头发扎起来了，戴了条围裙，正在切苹果。

朱珠说：“朱敏说你可爱。”

“啊，朱珠姐，讨厌！”朱敏拍了一下掌。陆暄注意到，朱敏和朱珠保持着合适的距离。陆暄又闷了一口汽水，朱敏说：“朱珠姐，你看，她连脖子都红了。”

朱敏凑过来了，陆暄警觉，她从软垫上弹开，再把汽水瓶放到茶几上：

“我要去卫生间……”

卫生间里，陆暄扯开衣领，右侧脖子上有朱珠干的好事。

同这季节不太相宜的红印。

昨晚陆暄试图说服朱珠住嘴，从气温还没到蚊子泛滥的时候，到大动脉破损的种种危害。嘴巴说干了，都架不住朱珠一句，我乐意。

朱珠振振有词，狗都有狗牌，像陆暄这种小狗不带狗牌上街很容易被城管抓走。陆暄无力反抗，她只有说：

“你去给热狗吸一个吧！”

“热狗有狗牌，你也要戴狗牌出门吗？”朱珠拨弄着陆暄脖子上的碎发，“其实你还挺适合戴choker。”

陆暄还真有个首饰匣里放了三条贴颈项链。朱珠说：“我有一条，你要不要试试？”

“不好吧。”贴颈项链，太亲密了。

床向下沉，是朱珠爬上来：“我就辛苦一下吧。”

回客厅时，朱敏和朱珠正好结束一段谈话。两个人都一起看向她。陆暄总觉得她们刚才在谈论自己。她照例找了个偏远的角落坐下。朱珠和朱敏的对话时断时续，话题没有涉及到陆暄。

下午四点，朱珠要出去爬山。陆暄自然要跟上。朱敏留在宅子里。这片山当初新建旅游项目，开采了一半开发商跑路。上山时还有安全护栏，到了顶峰向下看，山的另一面环抱原始茂密的树林，毫无人工开凿的迹象。

朱珠指着风化岩说：“你看，这上面还有题字！”

像是激光刻上去的，陆暄回头望望。这上山路虽然容易，但把刻字设备运上来真不容易。

头被扳直了，朱珠的脸贴了过来。她对着陆暄：“你今天心不在焉的，怎么回事？”

陆暄说：“没有心不在焉，我在想这个字是怎么刻上去的。”

刻字设备上来了，便携发电机也得上来。刻字的石头立在孤峰上，孤峰距离人行的安全道路一尺多，中间断开，往下看，是百米峭壁，摔下去即刻粉身碎骨。

“朱敏有没有和你说什么？”朱珠的声音飘来。

陆暄一颗心全在石头上：“她没有和我说话，她一直在和你说话。”

“哦。”朱珠松手。

陆暄说：“你和朱敏不熟吗？”

话是玩笑。朱珠不应答就不是玩笑了。陆暄想，难道在这里碰到朱敏也是意料之外的事吗？

应该是个意外，否则现在应该是三个人一起出来。

陆暄脖子上被戳了一下，是朱珠。她松开了陆暄的衣领。

“你不热吗？”

“热啊，但是……”

“她知道我和你，你不用演戏。”

“……”

衣领被打开。陆暄想到一个人。

“林灵泷也这样过吗？”

“她和你不一样，她没签过协议。”朱珠说。所谓协议，规定了朱珠代陆暄处理事务后，要付出的代价。一个月前，陆暄没有犹豫，全盘接受了。

哦，陆暄说：“我是问，她见过朱敏吗？”朱珠抬起头，她笑了：“对，她没见过。”她用手指轻轻摸了摸红印，又给陆暄拉上领子。看得出来，陆暄这个问题让她的心情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