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刚亮,崔素兰就开始做饭了,现在是冬天,在西间(也就是姜绵爸妈那屋)点了炉子,因为是在屋里做饭,动静会比较大。
姜绵被醒了,把昨天的衣服穿上,先去上了个厕所。
回来的时候崔素兰已经给她在洗脸盆里兑好温水了:“绵绵快把门关上,水给你兑好了。来,妈妈先给你把袖子挽起来。”
姜绵乖乖的把胳膊伸过去,洗好脸。听见爸爸的打呼声知道他还没醒,便悄悄地走到西间的写字台前,准备抹润肤霜。
写字台上满满当当的,西头放了老式电视机,其余空间被手电筒,卫生纸,钥匙,针线篮,等小东西占据,姜绵调整好镜子,对着镜子抹润肤霜。
西间和东间一样大小,北边靠墙放了一张防震床,床位靠着西墙。床尾的南边放了一张写字台,也靠着西墙,床对面有个窗户,窗户下面是做饭用的炉子,东西间和中间的客厅用排列客厅两边的柜子隔开,和东间不同的是,西间和客厅之间没有用布帘彻底隔开,留了两米左右的空儿方便通行。
“绵绵,叫爸爸起床吃饭吧。”崔素兰习惯性地让孩子做这些小事儿。她转过身去盛菜。
冬天多是萝卜白菜,今天做的是炒萝卜条,放了辣椒姜绵不能吃。再加上孩子生病了还没好,崔素兰有心让孩子吃点好的,给她单独炒了两个鸡蛋。
把菜放客厅桌子上,又去另一个锅那儿,先把热好的馒头拿出来,放在馍筐里。姜绵叫醒爸爸后,正要避开西间给爸爸腾地方。顺手就接了过来:“妈,给我吧。”
崔素兰早上熬的是玉米粥。因这边生产小麦和玉米,所以面食和玉米粥是主流吃食。玉米粥不是那种在玉米面粥,是成熟的玉米晒干,脱粒送去加工成小米大小的碎粒,我们称这种叫糁子。熬粥也简单,烧开水往里面加上几把糁子,熬的软烂粘稠些就好了。
姜卫民在穿衣服,姜绵不好去西间,只好在客厅等着开饭。
一家人吃过饭,姜卫民对着妻女叮嘱:“素兰,绵绵感冒还没好利索,外面冷,别让她出去玩了。绵绵也是,在家乖乖听话。”
姜绵正想着看看小伙伴呢,猛一听不让出门就有点失望。哪儿也去不了,姜绵只好回东间呆着了。
东间也是满满当当的。按说就住姜绵自己应该能剩很大空间,但是这个时候大部分孩子没有独立空间,姜绵屋里除了靠北墙的小床属于她,床头的大桌子、窗下的案板、角落的大缸都是家庭的。这么一听东西也不是很多对不对,之所以这么乱一个是崔素兰不爱收拾,另一个是她也不喜欢别人收拾,因为别人收拾后她不能及时找到想要的东西,会暴躁的把收拾好的都丢地上。姜绵小时候没少因为这事儿挨批。
说起崔素兰这个人,也是可怜,婚前是娘家的娇娇女,婚后婆家欺压、娘家竟然也不管。崔素兰是小镇北边小崔庄人。姜绵姥姥姥爷有三个子女,崔素兰是老大,从小就特别受宠。家务活基本没干过,姜绵两个舅舅都比她做的多。在那个农村女孩子上学难的年代,崔素兰因为没考上初中就主动辍学了,姜绵姥姥用新衣服都没把她哄到学校。
和姜卫民结婚后,姜绵爷爷奶奶喜欢老大媳妇,家里有什么好东西都紧着那边,哪怕是崔素兰的嫁妆都给抢去不少。婆媳关系越来越差,偏偏姜绵姥爷爱面子,总要让她忍住。娘家不出头婆家打压的就更厉害。她又是个直脾气,生气也不看场合的人,往往赢不了。
每次争执的时候,孤身一人总要表现的很强硬才显着自己有底气,又没有公婆了解丈夫,每每被公婆一说丈夫就觉得妻子受欺负老人,所以他也时常偏帮自己爸妈。崔素兰不会说软话,和丈夫是越过越远。姜绵出生后也没人帮她,她也有志气,自己摸索着家务活也干的有模有样的。就是脾气还是那样,有时候受气了,找不到发泄点,姜绵和家里养的小动物就成了出气筒。有次她生气了把家里养的猪的脸都给砍烂了。反正是姜绵从小就活的战战兢兢的,但是疼孩子的时候也很疼孩子。所以姜绵对她的感情很复杂,就像是自己的幸福和不幸福都来自于她。
看着杂乱的东间姜绵还是想收拾收拾,她现在已经有了应对方法了,只要不把东西放在其他地方,整洁的叠放是没有问题的。
对于姜绵来说,这次整理更像是时海寻宝。比如角落里的这个时钟,是姜绵上学时崔素兰给买的,整个表身是一片汹涌的海面,表盘就镶嵌在海面上,表盘上方是涌动的海浪。海浪上方有一只骑着天蓝色的海豚的小猫,每次闹钟响起“懒虫起床了!”这句话时,小猫也会左右摆动,非常有趣。闹钟陪伴了姜绵整个童年,后来房子重建搬家的时候弄丢了,她还找了很久。
时钟旁边是一个褐色碎花的书包,被帽子手套压在了下面。这书包还牵扯一件难受的往事。
崔素兰的彩礼中有个缝纫机,二手的。家里人都用不好,她慢慢磨合着倒是合用了。这个书包就是当时做的。没过多久姜绵爷爷奶奶就以为缝纫机好了,抢走送到姜绵大伯家了。崔素兰为此还大闹了一场,觉得婆家不要脸,儿媳的东西都抢夺。那时候姜卫民比较向着姜爷爷他们,又没有小家意识,不当回事儿,还反过来劝说妻子,结果当然没要回来了。姜绵大伯娘比崔素兰还小几岁呢,又没用过,连着打碎了不少针,就放屋里吃灰了。哎!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绵绵,你在屋里干什么呢?”崔素兰听见东间细细簌簌的动静,打起帘子走进了。
姜绵收敛心绪,指指大桌子回道:“妈,我把桌子上的东西整整,有点乱。
崔素兰最不爱这个,一听就皱眉:“拾掇它干啥,又不当紧,多累人。别弄啦。”
“妈,我快弄好啦,就剩这点儿啦。”姜绵不想半途而废,加紧了手上的动作。
孩子坚持,崔素兰也没说什么。从床尾的高凳子上拿起针线筐,往堂屋门口走去,那边比较亮堂。找出做了一半的鞋底慢慢纳着鞋底。
刚吃过晚饭,出门一天的姜卫民回来了。喝的醉醺醺的,姜绵母女立马警惕起来。看人走路都不稳,崔素兰过去搀他,姜卫民跟着走两步一把把人给推开了,晃晃悠悠走到桌子边,咋说都不坐。东倒西歪的站着,崔素兰脸色不太好看,面对丈夫还得忍着脾气:“卫民,在哪儿喝这么多酒?先坐下吧!”试图把他扶到大椅子上,又悄悄给姜绵使了个眼色。
多年的默契,姜绵立马意会。提起暖水瓶往杯子里倒了半杯子水,把另一个杯子里的凉白开倒进去,兑好后小心翼翼的端到姜卫民面前:“爸爸,喝……喝点水吧。”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姜绵意识到即使拥有成年人的灵魂,她的内心深处依然恐惧醉酒的爸爸。
姜卫民酒量不大,连着喝两场,连人都要认不清了。垂着头嘟囔着什么,对于崔素兰的搀扶非常厌烦,不耐烦地推人:“你…你起来!”用力太猛,推开崔素兰的同时,自己也撞在衣柜上,恼羞地踹了一脚柜子,自己也没站稳,向后仰去。
“哎!你看看!”崔素兰及时扶住才没让他摔着。哄着喝了几口水,喝完又低下头不知道想什么。时不时嘟囔两句模糊不清的话。
他站不稳也不坐着,崔素兰怕摔着他只能一直搀扶着,还被他带的来回踉跄着。
大概有半个小时吧,姜卫民稍微清醒一点,自己坐在板凳上喝水。
好一会儿自己站起来:“素兰我出去会儿。”说着就出了堂屋。崔素兰紧跟出门,“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啊?晕成这样在家睡觉呗!”回应她的是一句“你不用管!”
崔素兰悄悄地跟着他,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才回家。打开电视让姜绵看着,自己又坐在灯下纳着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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