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葳蕤便起了身,她悄声走到皇上寝殿外,此时里头已经点灯有了动静,她停住了脚步,因从未服侍过皇上上朝,便没往里头走。
约莫过了一炷香,里头开始叫膳,郑重阳匆匆出门,他休息一晚,那顿看着新鲜实则就是给皇上逗乐的板子早就好了,见了她哎呦了一声:“葳蕤姑娘您怎么在外面,快进去快进去。”
葳蕤迟疑了一瞬,后头早膳被提上来了,她便被推着进了门。
狩元帝已穿好朝服坐于正位,锐目从她身上扫过:“还不过来奉膳。”
葳蕤腹诽,她只是一个奉茶宫女而已,如今还要奉膳,这银钱能不能给两份啊?她走上前,正在试菜的小太监连忙哈腰给她让出位置。
前边太监们在伺候皇上用膳,后殿的宫女正忙着整理内寝,来来去去间,透过屏风看见了被皇上亲口带回来的宫女。
紫若激动地凑到紫蕊身边:“这就是那个葳蕤吧,哇,长得真跟仙女下凡一般,怪不得得了皇上的另眼相待。”
紫云哼了声:“一个二等宫女罢了,瞧她,这奴颜婢睐的模样,转眼就把奉膳的活抢了,我看再过不久啊,说不定连我们的活都要抢了。”
“呦,这里哪来的一股子醋味,你们闻见了吗?”紫蕊耸了耸鼻子,仿佛真闻到了什么,惹得紫云臊红了脸,怒瞪她:“好啊紫蕊,这才几日你被那宫女笼络去了,你这个叛徒!”
“在说些什么呢?”掌管后殿的女官张思毓不知何时进了寝殿,她天生一副笑颜,“说这么开心,要不也同我说几句?”
可就是这一副笑脸模样,让窃窃私语的几个宫女顿时噤若寒战,白着脸道:“没说什么,姑姑我们知错了。”
张思毓声音低柔:“手上的活还没干完就别吃饭了,若是让我再听见有什么闲话,我定饶不了她,听见没有?”
“听见了姑姑。”宫女们齐刷刷应声。
待女官转身走后,几个宫女面面相觑,虽不再敢多言,但眼睛转的一个比一个快,只是在说些什么,只有她们自己知晓了。
狩元帝早上胃口一般,用了半碗面,两块饽饽红糕,几口汤便叫了停,此时太阳刚刚升起,迎着初升的日头,狩元帝由郑重阳服侍着戴上冕冠,即刻便要去上朝。
临走前,他终于是瞧了葳蕤一眼,开口:“往后你每日辰时来奉茶即可,朕从未见过如此笨手笨脚的奉膳。”
“……”葳蕤挤出个笑,“奴婢领旨。”
待皇上走后,葳蕤刚要歇一口气,旁边突然冲出来几个绣娘,见了她含笑道:“葳蕤姑娘稍等,郑公公吩咐我们要给您量体裁衣,做几件春日里的衣裳,葳蕤姑娘冒犯了。”
“给我做衣裳?”葳蕤惊讶,她还没来得及问清楚,绣娘就已经量好了她的尺寸,行礼道:“姑娘且等几日,待春服做好后,我会着人送过来,若是到时候有什么需要改的,姑娘尽管吩咐我们。”
葳蕤还晕头转向的,紫云走出来,跺脚:“张姑姑,这才什么时候,就给她做春服,我们的春服向来都是宫女里最先做的,如今都还没影呢!”
张姑姑颔首:“紫云姑娘别着急,待我们将娘娘的衣服都呈上去后,自然就会做你们的春服,至于葳蕤姑娘,那是郑公公传的皇上口谕,我们自然是听皇上的。”
看着张姑姑领绣娘们回绣坊,紫云快气疯了:“她算什么东西啊,紫若你快来评评理!”
紫若看着绣娘的背影瞪大眼睛:“那个是文姑,那个是柳姐姐,那向来是给主子们做衣服的绣娘啊,没想到皇上竟这么看重葳蕤。”
“什么看重,我看是她狐媚了皇上,哎呀这可怎么办呀!”
“紫蕊,”从后殿里走出来好些宫女,葳蕤一眼便看到了紫蕊,没理那个不知道哪来的聒噪宫女,与紫蕊寒暄:“我们有好几日没见了吧,近日如何?”
紫蕊将她领到一旁:“我当然是很好,我可是太极殿的一等宫女,你呢,听说你昨日被郑总管从御茶房请过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葳蕤叹气,悄声道:“我也是一头雾水,郑总管只说是让我来给皇上献茶,许是我茶泡的不错,皇上便留下我了,昨日在皇上身边站了一日,这活太累人了,都没法偷懒。”
见她眼下两道乌青,紫蕊报以同情的眼神:“在皇上身边伺候了一日,确实是辛苦,我伺候皇上三年了,还是一见到皇上就紧张,还好我只需跟着姑姑就行。”
“在说什么呢?”熟悉的声音靠近,紫蕊下意识绷紧了身子,“姑姑好,我、我们刚做完内殿的活。”
张思毓笑看她一眼:“行了,皇上都已经走了,你这么紧张作什么,”她仿佛才看见葳蕤,“这位是?”
紫蕊同她介绍:“这就是之前郑总管让我去照顾的葳蕤,葳蕤,这是后殿的掌事姑姑,张姑姑,我们都归她管。”
葳蕤连忙行礼:“张姑姑好,这几日由我暂时为皇上奉茶,这几日还望请多关照。”
“暂时为皇上奉茶……”张思毓点了点头,浅笑,“往后便要一同服侍皇上,谈不上什么关照不关照,我还要请葳蕤姑娘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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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皇上说辰时再来伺候,葳蕤便大着胆子回去小睡了一会,待到辰时精神抖擞地打算上值了,谁知竟碰巧遇见了不知道哪来的宫人正在宫门外大放厥词:“放肆,你知道我家娘娘是谁吗,我家娘娘可是段婕妤,你竟然拦着我们,好大的胆子!”
葳蕤一边走一边心想,嚯,好大的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皇后呢。这可是太极宫,他不拦你拦谁啊,拦皇上吗?
果然那守门的侍卫只冷冷一拔刀:“管你是什么娘娘,没有皇上口谕,恕我们不能放人。”
段婕妤也是第一回来太极宫,见如此阵仗,当下有些不悦,在后宫她也算有些脸面,还没遇到有哪个大胆的宫人敢拦她,见有人走过,连忙叫道:“那个宫女,说的就是你,快给本位过来。”
这真是乌鸦盘头——倒霉透顶了,葳蕤想都没有想,立马加快脚步就溜,气得段婕妤钗都快晃掉了:“放肆,竟然当听不见本位说话,真是没规矩,没规矩!待我进了太极殿,定要扒了你的皮!”
“葳蕤姑娘,你这急匆匆的作什么,”张思毓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险些与葳蕤撞了个满怀,她望向宫门,“我似乎听见有人在喧哗……”
葳蕤:“张姑姑冒犯了,我这快迟到了,就走的急了些。”
“既然如此,那你快去伺候皇上吧,我去瞧瞧是什么人来了。”张思毓与她打过招呼就往宫门走去,葳蕤倒是稀奇,这张思毓是认识段婕妤吗,不讨好的差事怎么还上赶着去。
急匆匆给皇上泡了茶,待出了大殿,就见张女官领着段婕妤进了后殿,她脚步一顿,还没来得及避开,段婕妤眼睛倒亮,一眼看到了她:“就是她,方才跟个聋子一样,本位喊她还装作没听见,在太极殿心待野了,连尊卑都不顾了吗,碧玉,快把她给我带过来,我要替皇上好好教训教训。”
这回是躲不掉了,葳蕤无法,只能前去行礼:“给婕妤娘娘请安。”
段婕妤伸手就要挥掌,葳蕤早有预料躲开,气得段婕妤脸都红了:“你这贱婢,还敢躲,来人呐,快把她给我……”
葳蕤冷眼看着,又是一个仗着身份肆意欺压宫人的主:“婕妤娘娘,您看清楚,这里是太极宫,不是您的永和宫,奴婢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劳娘娘亲自动手,娘娘若是觉得奴婢惹了娘娘不快,还请先禀报皇上,再行处罚。”
她一口一个奴婢,但那态度却不像奴婢,让段婕妤更气了,只是她看到那张不一般的美人面,倒是一愣。
这是哪来的妖精,竟然在太极宫如此做派?可惜了,若是方才那婢子没躲过去,那一巴掌怎么也能给那张脸划上几道血痕,如今再想要教训,却不是时候了。
她转身冲张女官撒气:“你看看这太极宫都是些什么东西,你就这么给太极宫选宫女的?”
张女官请罪:“娘娘息怒,葳蕤姑娘是皇上亲自带回来的宫女,或许这其中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能有什么误会,我看她就是目中无人,没有规矩,”段婕妤骂道,“等等,你说她是皇上亲自带回来的,这是什么意思,从哪里带回来的?”
张女官看了一眼葳蕤,有些为难:“葳蕤姑娘原是养德阁梅丽仪身边的宫女……”
段婕妤这才想起来,半个多月前确实有传皇上将一宫女带进了太极宫,但当时说那宫女伤的极重,这才多少天,就如此活蹦乱跳了?定是这宫女装模作样,迷惑了皇上!
“退朝——”
前殿传来退朝的声响,段婕妤只好狠狠瞪那宫女一眼,她还有正事要办,等有机会再收拾这贱婢。
“皇上,”一见到狩元帝,段婕妤面上的神色便截然不同,若说方才称得上是凶神恶煞,如今换了一副温柔面,这容貌竟有了几分沉鱼落雁之姿,“嫔妾恭请皇上圣安,这是嫔妾为皇上亲手熬的枸杞红枣乌鸡汤,最是补气,还望皇上能赏脸……”
“你怎么来了?”狩元帝见她就是一问,接着第二问,“没有通传,谁允许你进太极宫的?”
段婕妤没想到自己的洗手作羹汤换来的却是冷冰冰质问,顿时委屈了:“嫔妾,嫔妾想着许久没有见皇上了,嫔妾……”
狩元帝冷冷道:“去查是哪个门的侍卫玩忽职守放人进来。”
张思毓跪下领罪:“皇上息怒,是下官见娘娘焦急不已,还以为有何要事,便私自放娘娘进宫了。”
“二十个板子,自己去领罚,”接着他看向段婕妤,“还不走,等着朕请你?”
这下别说是教训那个宫女了,段婕妤的面子在这宫女面前丢尽了,她狠狠瞪了一眼葳蕤,青着脸提着自己这壶汤就要走,一小太监急匆匆跑来:“皇上,修心殿常贵嫔娘娘差人过来,说二公主得了风寒,正吵着要您过去呢。”
狩元帝眉头拧的都快打架了:“修心殿是怎么照顾的,来人,摆驾富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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